黑衣人离去,妖幡威力却丝毫不减,众人见身周幽魂盘绕不去,林虚子被围困空中,也是半点施展不得。正当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见破空之声大作,一道金光飞入殿中,那金光朝着空中妖幡只一绞,妖幡欲待闪避,却早被金光刺穿。只过得片刻,妖幡坠地,邪法顿止,百千妖灵幽魂顷刻消失。
众人只见院中站定一个青衣老者。那老者又高又瘦,生得骨秀神清,满头银发,一双白眉长长的弯了下来,更显出一派仙风道骨,只见他手执一柄拂尘,体态轻盈,面露微笑。刘羽喜道:“凌真人!”
此人正是白鹤山翠云峰卧云洞的凌真人。凌真人素来如同闲云野鹤一般,不涉门中俗务,昨日正与绿杖真人在枕霞峰上弈棋,听绿杖真人谈起摄灵花出世,已然派弟子下山搜寻云云。忽有一道飞剑传书破空而来,正是翠微真人说这金莲寺之事,当日便赶回卧云洞府,见那樊友道已在洞外等候五日,诉说前情。心想这金莲寺妖僧邪法能有多强?李蛟河等人也是修炼多年,居然连这小小妖僧都战胜不了。当下凌真人向樊友道简单做了交代,一日之内便御剑前往昆山三生河畔,遍寻千里长河两岸,也未能寻到摄灵花,估料早被妖人夺去。心想还是来这白云庄一探究竟为好,到得庄中,却仍没见到摄灵花,此番又是空跑一趟。
当下凌真人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道:“将这仙灵液每人一滴,滴入伤者口中,先救活庄中弟子。老妖物去追摄灵花,我也不能停留。三日之后正午时分,金莲寺相见。”
刘羽接过白玉瓶,忽见金光一闪,凌真人已然不见。
众人见了凌真人这等道法,早已惊配不已,不禁都想:“凌真人功参造化,道法通玄,果然名不虚传!”林虚子等虽常年在仙山之中,跟随翠微真人修炼,却也很少见到师尊使过什么高妙的道法。此时见凌真人一举手之间,便将妖幡刺穿,还没看清所使是何等法宝,凌真人已然离去。林虚子心想:“修仙之道,还很漫长,此后更当勤修苦练才是。”
朱雀儿道:“二师兄,我来救助庄中弟子吧。”刘羽将白玉瓶递给她,朱雀儿便去救治众人。
众人这一日先击退四大金刚拜山,后又被不夜城妖法围困,此时但见日已西斜,沧溟四合,已是群鸟归巢,春暮时分。这时一旦放松下来,不禁都感神疲力乏。
李蛟河道:“今日多亏翠云峰五位上仙仗义援手,大恩不敢言谢。大家都回去好生休息,三日之后同上金莲寺,有凌真人相助,此战必胜。”
次晨起来,齐月儿便已大愈。林虚子向四位师弟师妹说道:“这三日我们在后院之中,须要抓紧参炼师尊新传法宝。”四人经昨天之事,都知妖人邪法不可小视,是以都谨遵师兄之命。
当晚,林虚子正在房中掌灯而坐,参悟大衍图阵法。忽听一声敲窗之声,朱雀儿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大师兄,你出来一下。”林虚子眉头一皱,心想战期将临,这几日正是紧急时分,小师妹向来贪玩,又不好好修炼了,道:“做什么?”朱雀儿道:“我有话跟你说。”林虚子起身,走去将门打开,只见朱雀儿抱琴立在门外。林虚子道:“师妹,怎么啦?”
朱雀儿含羞低头道:“你出来。”林虚子走出门外,来到廊中,但见春夜寂寂,山野清净,心中大畅。
林虚子见她兀自抱着师尊所传宝琴,道:“小师妹,鸣凤琴炼得怎样了?”朱雀儿圆睁双眼,颇为认真地道:“大师兄,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小师妹啊?”
林虚子道:“你虽然排行第五,入门较早,但在第六代弟子当中,年龄可并不算大啊,不叫你小师妹叫什么?”朱雀儿道:“可我早不是刚上山时候的样子了。你就叫我雀儿师妹,或者雀儿就好啊,总比小师妹啊、朱师妹啊强得多。”
林虚子微微一笑,想起朱雀儿刚上山时,也是穿了一件红衣,笑嫣如花,活泼开朗,完全就是个小丫头的打扮,如今身材纤秀,白臂似玉,已然长得这般出落了。只是性格还跟小时候一样,古灵精怪,一点也无变化。
朱雀儿道:“大师兄,我们去那边山崖上坐坐吧。我给你谈一首曲子,怎样?”
林虚子一笑,道声“好”,当先迈步。朱雀儿跟在大师兄身旁,文文静静的,大非往日欢笑模样。
不一时,二人来至后山东崖之上,在观云亭中坐下。
林虚子看向远处,但见一轮新月出于东山之上,清光大发,崖下云烟缭绕,林莽荆榛,微微听得溪涧流动之声,从山下传来。林虚子心道:“仙山灵境之中,景色清绝,果然不俗。”
忽听一阵清脆的琴音响起,像一泓清泉,浅浅流动,又像一缕轻烟,袅袅而升。
林虚子回过头来,但见朱雀儿一身红衣,坐于一块白石之上,抱琴横膝。只见她轻轻挥动细长的手指,慢挑细抹,斜拨疾掠,琴弦上便跳出叮叮叮、铮铮铮的音符,把一首深情款款的曲子,弹奏得美妙悦耳。
林虚子心想:“原来小师妹能把琴弹得如此动听,果然是心灵手巧。”
只听那琴音,忽而如鸟语间关,相和相鸣,一派欢乐祥和的氛围,忽而又如孤舟老鲛,如怨如诉,一派凄婉伤绝之气,每一个琴音都是清晰入耳,动人深情。林虚子看向朱雀儿,但见她面上薄施脂粉,鹅脸凝脂,十分美貌,秀发飘飘之上,插着一柄长长的玉簪,更增明艳俏丽。
林虚子心中一动,心想:“原来小师妹长得如此清丽,琴中之音又是如此动情。”
忽听铮的一声,琴音陡然高亢,林虚子耳中一震。
只见朱雀儿右手忽然在半空一顿,紧接着双手十指,来回拨弄琴弦,犹如疾风骤雨一般,指法行云流水,十分娴熟。琴曲中的音调,也一改先前的轻柔欢快之风,猛地变得雄壮起来,进入了另一种威武开阔的境界。忽而像大江大河,喷涌而出,气势如虹;忽而像千军万马,飞沙走石,杀气纵横。
又过一会,琴音缓缓低沉下来,像是情侣间的诉别,只是在这伤感沉闷之中,夹着一丝丝清脆欢乐,如大海中的浪花,又如夕阳中的人影,渐渐的愈来愈低,愈来愈轻,直到归于宁静。
过了半晌,林虚子才从琴音中缓过神来,见朱雀儿坐在那里,含羞低头,一言不发。林虚子道:“师妹,这首曲子是谁传给你的?”
朱雀儿微笑道:“我自己弹出来的,可没人教我。”
林虚子笑道:“没人教怎会弹出这么好听的曲子来?难道就没有个谱子吗?”
朱雀儿道:“哪里有谱子啊?师尊传琴当日,只教了技法,如何拨,如何挑,哪根琴弦发出什么样的音,却没有谱子传授于我啊。”
林虚子道:“那你怎么会弹出来这样好的曲子?我虽于琴曲一窍不通,但也能听出这曲中的情意。”
朱雀儿一声轻笑,低声道:“每次弹琴之时,我心中想的都是你,一遍一遍地弹,就弹出来了。”声音细如蚊鸣,几不可闻。
林虚子道:“前边的音符都很欢乐,后边怎么又弹出了雄壮之音?”
朱雀儿道:“前几日姚左使上山说你受了伤,我心中着急,恨不能立时前来将敌人杀退。每次弹的时候,想到这里,便不自觉地手上加力了。”
林虚子听了这话,心想小师妹倒有如此深情,心中十分感动,不由得站起身来,过了一会,才道:“咱们在师门学艺,本当互帮互助。这修仙炼道之法,着实不易,前辈真人个个道法通玄,功参造化,那都不知花了多少年的苦功,流了多少年的汗水。今日见凌真人妙法,为兄更是对这仙法心向往之,恨不能立时将门中仙法炼成,将来能为这天下受苦受难的人多做点事。”
朱雀儿轻声道:“虚子哥哥……”
林虚子倒是头一次听到小师妹这般称呼自己,看向她时,只见她月光下的脸颊早已飞起一片红云。朱雀儿把头低的更低了,偷偷地看了大师兄一眼,见他也正好看向自己。二人四目一对,只觉得对方眼中蕴含了无限深情,几次想把头移开,可不知为何就是分不开似的,牢牢地钉在当地,痴痴地互相看着对方双眼,心中美妙已极。过了好一会儿,朱雀儿忽然脸上一红,把头低了下去。
半晌,二人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站着。林虚子开口笑道:“小雀儿,你方才想说什么来着?”
朱雀儿听他喊自己“小雀儿”,爱意横生,心中又是一片欢喜,轻轻微笑道:“师尊常说我翠云峰上就数你有心,况且天赋异禀,颖悟非常,学什么都很快,将来你的修为定然高出我们众多。我想,只要每天修炼,一步一个脚印,不怕仙功不成。”
林虚子笑道:“嗯,你这话很有道理。将来的修为高低,全凭现在每一天的修炼。”
朱雀儿想要说话,忽又伸手捂住了嘴巴。
林虚子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问道:“怎么啦?”
朱雀儿道:“没……没什么,我就怕……就怕将来有一天我忽然也沦入了魔道。”
林虚子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怎么可能?你虽说古灵精怪,性子活泼一些,沦入魔道却不至于。”
此时,朱雀儿心中有件事,隐隐约约的,却连自己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何事,又不知如何说法,当下见了大师兄这么轻松的样子,也不禁笑道:“那也说得是。可是如果万一有一天,我一不小心就入了魔道,不能自拔了。虚子哥哥,你说该怎么办呢?”
林虚子眉头一皱,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想了一下,笑道:“那我就陪你一块沉沦魔道,这样也不寂寞。”
朱雀儿一听之下,心中异常欢喜,只顾抿嘴笑着,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