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季,将神域冲刷成一片泥泞,却没有冲走那一次次将我惊醒的梦境,我讨厌这个季节,那地上积攒的雨水让我不知道如何落脚。而歆姮告诉我,雨季,能让躲藏在阴暗的罪恶得到洗礼,也能让浮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静。
那如断了链子般簌簌落下的雨珠,形成了层层叠叠的雨幕,它们将我远眺南方的目光模糊,阻隔在咫尺却又无法被丈量。
然而我却清晰的看见,一双莲足轻踏,雨幕自分两旁,一道修长的倩影姗姗而来,每一步都能让积水微漾,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就连空气,似乎也散发着清香的涟漪。
她叫潇妃,辉夜族最美丽也是最优秀的乐师,当她莲步轻挪迈进水晶宫殿的那一刻,我看见歆姮高高扬起的嘴角,她就像音律化生的精灵,而那怀形似月牙的竖琴就是整个旋律的灵魂所在,我忽而想起莫篱,还有那把断了弦的抚琴,她们有着惊人的相似,也许,它们都是月的缺。
潇妃,她说她的到来,是因为皇的召唤。你无法想象她让音符滞留在指间的瞬间有多么完美,她和她的音律像彼此嬉闹的伙伴,似相互追逐的伴侣,她的舞蹈几乎让我产生了妒忌,我远远的看着歆姮因她而笑,我眼里满是正在疯长的鸢尾花。
“你是云姬。”
“是的,我叫云姬。”
“你很美,皇没有告诉过你吗?”
这是我和潇妃的第一次谈话,也就是谈到美的时候,我第一次认真的照了镜子,是的,皇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很美。
辉夜族的人,居住在神域的东方,他们有着修长的身躯,精致的面容,还有一头金色的头发,他们天生就是优秀的乐师,他们弹奏的音符悦耳动听,但是也能致命,他们还是最出色的玄术师。
她喜欢凭栏而立,然后抱着她的竖琴静静的发呆,金色的长发被风一吹,散了一肩,似阳光编织的金丝倾泻而下,这让我一时看的呆了。
雨,停了,风,起了。
神域被整整吹拂了年,又恢复了往昔,时值风絮花开的正旺的时候,我请求皇允许我回趟家乡,我想看一看多年后,妖月族曾经聚居的地方是否已经长满了传说的怨灵草。
歆姮问我,是否心存怨恨,而我只是微笑摇头,怨恨?也许有过,但是已经被我强行深埋,埋在一个不被触及的地方,我希望时间流淌过那里,能将快乐重新滋养,然后汇聚成快乐的海洋,将回忆淹没,我便会乘着小船驶向那心的漩涡。
而那些黑暗面的东西,将幻化成五彩的鱼,在水里尽情游弋,它们吐出的每一个泡沫,破裂之后,就是一朵朵绚烂的花,开在没有尽头的蔚蓝之下。
临行的前夜,观星台上的祭师再次出现,他摊开心送我一副画卷,他说替他将画埋在紫罗兰绽放的地方,而那花,一定开在我行径回家的路上。我答应了他,只因为他身上有一股我熟悉的味道,那是一种孤寂,就像深邃无尽的黑夜里,一个独自闪耀在天空的星。
独角兽出了离城一路向南,白色的鬃毛迎风舒展,泥土散发的芬芳裹着急速后退的气流,将思念缠绕成薄薄的纱衣覆盖在我身上,让我觉得好温暖。
我叫云姬,是妖月族的公主,十岁我进了离城,一百六十岁我第一次离开了它。天空盘旋的悲泣鸟,发出一声嘶鸣,回头,我忽然发现整个离城就是那夜晚独自耀眼的星。
它孤独屹立在神域的心,仿佛那甘于寂寞的守望者,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神皇老去死去,然后一个又一个的新皇老去死去,周而复始没有停息。
莫名的,那一个回头的瞬间,一滴眼泪被风吹落,我心疼了,我看见离城高高的白塔之上,那里站着一道萧索的身影,他双背负,凝望着我离去的远方,黯然神伤。
独角兽矫健的四肢,在身后留下一地的蹄印,一抹紫色映入眼帘,紫罗兰!我展开祭师的画卷,一抹同样妖娆的紫,开在坟头。
紫氲是谁?我不知道,按照祭师的嘱托,我将画卷埋在了墓碑之旁,这里是圣山脚下,忽而开了一地的紫罗兰,与那雪白之色格格不入。是什么样的养料,才能支撑着它倔强的开着,开在不是花期的风季,开在错过了前世的今生,花,开的一片迷离。
当第一瓣风絮贴着我的脸颊飞过之时,我看见了望天涯,看见了城墙轰然倒塌之后留下的残垣断壁,上面爬满了带刺的青藤,整个城池就像横隔在旷野之上的骨骸,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只有沧桑。
我原以为,我不会因为幼时的那场战役而落泪,但事实证明,荆棘青藤与荒草废墟勾勒的画面,让我泪眼迷离。
那铺天盖地如凡世烟花般绚烂的法术,成为了我幼年时最凄美的回忆,我依稀记得护送我逃离的神术师,他们的胸膛被刺穿,喉咙被割破,他们尽职尽忠的完成了护送任务。
那时,我已经站在了出城的路口,然而,我却选择了回头,我想去离城,看一看哥哥终年站在望天涯上凝望的北方。
父王和母亲悬挂在城头的尸体,是我梦境里最深刻的画面,它生动得就像昨日近在眼前,而这一梦,就是一百多年。
随着时间的逝去,我翻过了这一卷,打开了新的一页,却又发现上面残留着斑斑血迹,我挥,却不能将之擦去。
风絮花飘啊飘,是追寻还是逃跑,只有它们自己知道。望天涯还是那么高傲,它坚硬的脊背承载着我对哥哥的回忆,而我亦不再年少。夕阳的余晖亲吻着它挚爱的大地,于是黄昏便和傍晚牵了。
那一天,他留给我的是斜阳拉伸的背影,那一天,他最后一次捧着我的脸,亲吻我的额头,那一天,他说他要去北方,却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天,我忽然明白了那一天的他,关于爱情。
这一天,我独自站在望天涯,关于思恋。
这一天,我头上别了一朵风絮花,关于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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