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溪收到消息是在入夜不久,他在南书房当值,忙里抽闲和次辅摆上一局,正杀的难分输赢,信到了。灯下他沉思一刻,旁边的人看着他也不敢言语。屋内烛光摇晃,一片沉寂。
次辅小心地问:这梁王落在梁景周手里,会怎样?
沈南溪看看面前的残局,说:你现在最怕我走哪一步?
次辅说:最怕卧槽马,卧槽马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沈南溪说:是啊,卧槽马,梁景周就是卧槽马啊。
梁景周掌管的宣府镇外到漠北,内接京畿,中辖长城;野战精兵十五万,其中骑兵五万。若是梁王说动了梁景周,一夜之间京师就能四面被围。
沈南溪头上直冒冷汗,脚步匆匆往大内赶,他心里埋怨这位新皇帝不该乱动梁王,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整个朝局都将纷乱起来,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将发生什么。
山风吹起已有凉意,毕子言给梁王披上大氅。梁王和梁景周坐在火堆旁喝酒吃肉,两人不拘身份,手持大骨头,对着大口碗喝酒。
梁景周端起大碗说:对不住了兄弟,我只能将你送归朝廷。
梁王大笑起来说:好的,你会后悔的。
梁景周说:我不会跟你造反,当年我跟大哥造反是前朝无道,我们是为天下苍生,现在为什么?
梁王啪一声摔碎了大碗说:为什么?为我大哥死得不明不白,为我差点遭了暗算,你就是个懦夫,你为了自保才送我去死,可是你记住,我不一定会死,你可能比我死的更早。
梁景周沉默一下说:你怎么说都行,可我不怕死,我也不怕你骂,我真的是不想再起刀兵,死的都是好儿郎老百姓,你想天下打乱吗?
梁王目光突然锐利,长发迎风披散,借着酒力朗声道:我老七也不怕死,我怕死得不明不白,我怕死得不值,我怕死得冤枉;以我之见带兵杀回京师,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血债就得血来偿。
梁景周大喝一声:胡闹,你有什么证据大哥是被谋杀,一己猜疑就要兴师动众,到时候血流成河横尸遍野,谁负责?你还是我?来人,将这些人关起来。
赵迅没反应过来,梁景周大喝一声:你聋了?将这些人关起来,明日绑缚京师。
黑暗里,毕子言问:我们就束手待毙?
回答他的是梁王的一声长叹: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第二天下午,梁景周带着赵迅还有百十名兵士到达京师。迎接他们的是朱雀卫统领斯石磊和九门提督韩虎臣,两人很客气,但看得出内心紧张。
斯石磊客气地说:请问梁王在哪里?
梁景周冷冷道:你来迎接梁王的?
斯石磊道:卑职是保护梁王的,这是皇上的旨意。
梁景周道:堂堂京师,天子脚下,梁王能有什么危险?
九门提督韩虎臣忙道:军候误会了,皇上听说梁王道上遇险,特地命我等好生照看,我等若是有不周只怕皇上不答应呀。
韩虎臣是九门提督,负责京师安全及京畿卫戍,位高权重,且深受信任。
梁景周拱拱手道:来到韩将军的地盘一切全听韩将军的就是。
韩虎臣忙道:君侯说笑,折煞卑职,军神虎威谁人不知,小的不敢得罪。
看着梁王被斯石磊带走,梁景周心头一沉,觉得自己的选择可能有误,若是平时梁王进京,不是首辅也得次辅出迎,今天一个统领就带走了梁王,看来梁王凶多吉少。
正在此时,城门大开,首辅沈南溪带着满朝文武排列整齐出现在城门口,首辅满面赔笑拉住梁王说:梁王归朝,可喜可贺。大臣们纷纷道梁王辛苦。
紫禁城内,皇帝元镇哼了一声对旁边的田立禾说:沈南溪真会做戏,他唱的是哪一出啊。
田立禾说:唱的是《甘露寺》,想让梁王进京弄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让皇帝迫于压力不好下手。
元镇道:那他们就想错了,王九成去把梁王看紧些。
王九成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