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简陋的山间民居,秦明月做了一个梦,梦中模模糊糊的有一白衣女子飘飘若仙,他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仙子的容颜……
自榻上醒来的时候,屋外正传来公鸡打鸣的叫声,眼前的一切太过陌生,他很困惑,怎么做了一场梦就到了这里?脸上凉凉的,不知是晨露还是泪痕……
“有人吗?”
“公子你醒了?”
一个中年男人走进屋来。这男子脸型方正,身着短衣长裤,下缠裹腿,足蹬芒鞋,双目神采奕奕,颌下胡须一绺,虽是一幅农人打扮,却是气度不凡。
“公子?你在跟我说话?”秦明月迷茫的看看自己的身上,这才发现自己身着白袍,做古人装扮。
“难不成穿越了?”秦明月心下茫然。
那农人也是疑惑不解的神态,略一思索,他拱手揖礼道:“此屋只你我二人,自然是同阁下说话,老朽谢循。”
秦明月正欲起身还礼,身体却不听使唤,任凭他怎么努力却是怎么也无法起身,他只得尴尬的笑笑,在榻上回礼道:“老丈勿怪,这身子却是不知怎的起不来了,你方才称我为公子,实不敢当,在下秦明月。”
“秦……明月?听公子口音倒不似本地人士,自王莽新朝法禁双名后,直到如今我大梁倒是甚少男子起双名……”谢循目视秦明月疑惑道。
“王莽?大梁?南朝萧梁?我这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莫不是到了世外桃源?”秦明月自言自语道。
想着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也不会比此前更糟,秦明月心下稍定。
他一时倒想不到什么借口来解释自己的来历,迷茫片刻后诚恳道:“老丈勿须猜测,在下并非中土人士,先祖在永嘉之乱时流落海外异域,离此却是万里之遥,那异域的风俗民生与此地皆是不同。此番我本欲回故土寻根,途经此地却遇袭昏迷,多谢老丈相救之恩。”
“原来如此……秦公子如今伤势未明,尚需安心静养几日。前日小女在后山采药时无意间发现公子昏迷于林中,老朽乃是本地药农,略通医理,便将公子带回寒舍试着诊治,如今公子醒来,我也可安心了。”谢循恳切道。
秦明月心下感动,此地风土人情果然大大异于后世,我与他不曾有过半点交集,他却能如此救助于我,相比后世老人跌倒尚且无人敢上去搀扶的情形,当真是天壤之别,如此恩情日后有机会定须好好报答。
他转而问道:“在下对梁国却是一无所知,我自海上而来,登陆几个月后方能听懂一些本地方言,敢问老丈此地距离大梁都城尚有多远?”
“公子要去建康?此处乃是南定州境内郁林郡南溪谷,建康离此怕不有千里之遥,僚人对汉人又不甚友好,公子日后上路尚需多加小心才是。”谢循忧虑道。
“南定州?想来是南宁一带了,广西多奇峰峻岭,穿越到此靠双腿走的话怕是把命舍了也到不了建康,这可怎么办?”秦明月心下犯难。
谢循大概也看出秦明月的为难之处,安慰道:“秦公子不必忧虑,我在僚地行医多年,与那僚人土司也有些许交情,或许到时候能请他帮忙也未可知。”
“如此……明月便多谢老丈前救后助之恩了,此恩此情无以为报,自当铭记于心,刻不敢忘。”说完深施揖礼,他前世也学了些汉家礼仪,此时的表现却也中规中矩似模似样,俨然谦谦君子。
“公子不必挂怀,老朽先前为公子诊过脉,公子的脉象沉稳有力,并无甚不妥,全身也无明显伤痕。这两日我一直在思索公子的病情,奈何医道不精,至今仍是毫无头绪,现今公子自己醒来,倒是可喜可贺!公子先将养几日,待身子无恙后我们再一同前去求见那僚人土司。”谢循目光温和,微笑道。
秦明月忽想起是他的女儿先在林中发现了自己,如此说来,这父女二人便都是自己的恩人了,当下感动道:“多谢老丈,另外……还望老丈代为向令媛致谢相救之恩。”
谢循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慈祥温暖,之后转身出屋离去。
秦明月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心中沮丧之极:“难不成穿越后要变成残废?如果这样,倒不如死了算了。”
正绝望间,腹中忽然涌现出一股暖流,这暖流渐渐的扩散至四肢百骸,不多时,身子竟然变得轻松起来,全然没有了此前无力颓丧之感,他惊奇不已:“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百思不解之下,他下床来到窗前,支起窗扉,打算透透气。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风卷着细雨吹在脸上,秋日里虽处南方,依然倍感清凉,远处青山环绕,屋前的小溪绿水长流,屋外小院中处处青草芬芳。
“阿爹——我回来了!”烟雨迷濛中,一袭蓝裙忽现院外,声音甜美清澈。
这女孩身形窈窕,约莫十二三岁,光脚,头上戴着一顶顶尖下圆的高岗竹笠,肩披蓑衣,似云雀般飞快的来到隔壁屋檐下,她取下竹笠踮起脚尖将竹笠挂于屋外木墙之上,蓦然回首,目光正好与秦明月相对……
这是一个极为美丽清秀的女孩,发髻上只用了一条蓝色带子挽束,上插一朵白色小花,双眼灵动清亮。
秦明月朝她轻点了点头,温和一笑:“是你救我的?”
“啊……你醒了?”她眼中露出喜悦的神色。
很快察觉到秦明月正盯着她的双脚看,立时变得有些羞涩和局促。
“醒了,多谢姑娘相救之恩,不知我该如何称呼你……”秦明月赶紧收回目光郑重行礼。
“玉儿,你回来啦?下雨天的你跑出去做甚?”另外一间屋子里谢循匆忙走出来关切问道。
待看见秦明月已然起身,惊讶道:“公子不久前尚不能下榻……”
“说来确实奇怪,方才休息了一会儿,身子忽然就感觉气血通畅了,所以我就下地来走走。”秦明月感激的回道。
“如此甚好!哦……这是小女心珏。”谢循欣喜道。
“阿爹,你猜我今日寻到何物?”谢心珏左手背于身后,右手轻拽谢循衣角撒娇道。
从秦明月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到,这小姑娘左手握着一把青绿色的蕨类植物。
“阿爹可猜不出你这小丫头的心思。”谢循看着那双满是泥泞的小小脚丫皱眉道:“都说让你别学僚人光脚走路,你怎么不听阿爹的话?”言罢转向秦明月尴尬道:“小女自小便在这僚地长大,倒教秦公子见笑了。”
“老丈过谦了,我觉得阿玉很好……很好!”秦明月微笑道。
“阿玉可是你能唤的?这是我的乳名,你这人怎可如此轻浮?”谢心珏瞪了秦明月一眼生气道。
“哎——阿玉!不得无礼,秦公子并非中原人士,他自海外异域归来,风土人情实是迥异于中原的。”谢循赶忙解释道。
“哦……那好吧,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你叫我阿妹好了。”谢心珏美目流转狡黠一笑道。
“你……臭丫头,实在无礼之至,怎好如此戏弄秦公子?这僚地看来是不能再呆下去了!”谢循斥责道。
“呃……无妨,阿妹……阿哥这厢给你施礼了。”秦明月尴尬的道。
“你……你这坏人!阿爹!——这人轻薄我!”谢心珏眼看便要哭出声来。
“这……在下可没有……阿妹——不不——阿……勿怪在下唐突。”秦明月摊开双手尴尬道,他一时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了。
“秦公子不必理会这疯丫头,想必是僚地呆得太久了,这丫头太也不知礼数,你年长她,便唤她阿玉即可。”
谢循毫不理会小姑娘的撒娇,肃容对谢心珏道:“再过几年你便要行笄礼,如此不知礼数,将来回到建康阿爹要如何寻个好人家将你嫁出去?”
“阿爹!——”谢心珏摇着谢循的手臂跺了跺脚飞快的跑进了隔壁的屋子……
秦明月尴尬的咳嗽两声,肃容道:“明月不懂中原礼仪,阿玉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晚辈确实唐突了……”
“哎!——无妨!小小姑娘跟着僚人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如今越来越不像话,秦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谢循满不在乎道。
“对了,公子昏迷两天尚未进食,不如过来一起用餐,老朽家贫,倒是没什么好的吃食可以招待公子。”
这会儿肚子里确实饿的慌,秦明月感激的道:“如此多谢老丈!”
跟随谢循来到隔壁房内,雨天里屋内光线不足,虽然昏暗,但仍可感觉到这间屋子非常干净整洁。
“玉儿,快去为客人盛碗米饭来,秦公子,请上座!”谢循客气道。
“晚辈不敢,您请上座!”
“山居野地,也没什么好招待的,秦公子不必客气,呵呵呵。”谢循礼貌过后在几案上首盘膝坐下微笑道。
秦明月这才依样入席,桌上几碗绿色菜肴正冒着热气,秦明月饥肠辘辘,肚子发出“咕!”的一声,恰在此时,谢心珏端着米饭来到案旁,她忍俊不禁,发出“噗嗤!”的笑声,秦明月尴尬的挠了挠头。
谢循瞪了谢心珏一眼,小姑娘忍着笑意将碗双手递给秦明月,一本正经道:“客人请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