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磊在隋霜身旁的位置上正襟危坐，望着桌子上涮锅，锅子里的水在沸腾着，里面的食物翻滚涌现又消失不见。他很庆幸烧开的沸水是会发出声响，倘若连这点声响也不存在，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和隋霜在此独处，他用筷子拨弄着锅子里的食物，却久久没有夹起的意思。
“明磊，给。”
“叮”
明磊手中的筷子跌落在锅边，掉到锅子里面，溅起的沸水飞到手上，一阵灼疼。
也不知是否因为沸水刺疼，使身体尽数神经紧绷了起来，转头发现隋霜向自己提过了她的shǒu jī，明磊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手已经伸了出去，拿过shǒu jī的时候，触碰到了她的指尖，霎时明磊的手似乎抽筋了，因为手在颤抖着。
shǒu jī屏幕上的荧光刺激着眼球，有一种想瞌睡的冲动，眼皮沉重难以支撑，强振精神看向shǒu jī屏幕。屏幕上有一条短信，是发给自己的，没有发信人的名称，看来是没有存储。这个号码明磊认识，是袁平发来的，短信内容大体意思就是，他和广喜有事情先回去了，让明磊稍后将隋霜送回家。
明磊脑中有些混乱，也可能是腹中的酒精在作怪。要怎么送？何时送？她家距离这里远不远？对了，就在上次去送货的小区，还好不算太远。
“可以还给我了吗？”
明磊不解，隋霜指了指仍在明磊手中的diàn huà。说道：“shǒu jī。”
明磊这才发现自己握着shǒu jī在发愣，有多久了？他不知道，只知道手心中出了汗水，沾染在shǒu jī上。他很巧妙地将shǒu jī在自己衣服上划过，以作擦拭，尽量不被隋霜发现，把shǒu jī交还给隋霜，却没有说一字一语。
喉咙干涩，好想喝些什么，面前的杯子里似乎有能下口的解渴之物，喝下去没关系吧？一整杯顺喉而下，腥苦味蔓延口腔与内脏。明磊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豪饮下肚的是酒，刚才为什么没有发现呢？折射出金huáng sè的光泽，升腾起星点的液体如此美丽，却有着如此苦臭气味。
明磊皱眉手扶着桌子，不胜饮酒的他刚才那一杯下肚，着实冲击不小，喉咙不适，想咳又不愿大声咳出来，皱着鼻子好生难受。
隋霜向明磊斜倾着身体，为了保持平衡，一只手按在椅子上。她的脸凑近明磊的脸，瞳孔收缩，眼睛一眨不眨，似乎想要在明磊脸上找到什么。
明磊感到一阵阵温热的气息，飘洒在自己的侧脸上，他转过头，接下来宛如突然断电的机械一样，硬生生的定住了身形，也屏住了呼吸。
鼻与鼻之间一指相隔，仿佛稍一不留神，空气的流动都能推动身体，使彼此肌肤相抵。明磊的心脏跳动得飞快，他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脏，会在接下来的哪一个瞬间炸裂，他相信自己的胸膛一定起伏得很夸张。他的头好痛，脑内如同翻江一般，倾覆而泄直奔两侧太阳穴，涨痛难当。他想要逃离，他已然感觉到呼吸变得越来越费劲，但眼前的双眸像春水怡人，似囹圄锁住身体。
她的唇开合着，缓慢地开合着。空气一定是凝结了，要不然为什么听不到一丝声音呢，声音不是震动空气发出的吗？我不知道她在说着什么，感觉只有一句话的长度。她停止了讲话，她笑了。
她吻上了他的唇，久久不愿意开。
她的身子颤抖着，久久不能停息。
明磊的唇上传来前所未有的触感，恰似小时候不懂事吃雪的味道，凉凉的夹杂着谈谈的甜味。明磊是无措的，甚至是惊恐的，还记得上一次吃雪，莫名其妙的昏倒在了皑皑白雪之中，醒来时已经卧床家中，着实大病了一场，他害怕这种感觉还会再次使他病倒不起。
渐渐的天花板上的灯光变得暗淡，眼前的人儿变得模糊，身体变得无力，眼帘将要闭合。但在那之前，明磊模糊地看见从隋霜紧闭着的双眼中，有两道泪水滑落，像是两道裂痕割破着她的脸颊。
颤抖着，直至滴落。
她哭了，她在无声地流着泪，为什么？思绪和身体被掐断了脉络，他失去了知觉，飘荡在虚无中。
夜穹被一层层的阴云所占据，闪烁的星辰变得苍白无力，空有一轮满月被深藏。风是从哪里吹拂而来，没有预兆汹涌掠境，吹乱了枝叶，吹乱了夜。
一只鸟儿在楼顶角落，蜷缩着身形，等待着风势停息。这一刻纵使拥有羽翼也无法飞行，鸟儿紧闭着眼睛，它是不是在懊恼于此呢？应该是吧，因为曾经拥有的被剥夺。不过这只鸟儿马上就要免去了这种烦恼，它的背后，一双眼睛悄然无声地在靠近，一双在黑夜里泛起幽光的眼睛。
一只夜鸟躲风而避，一只黑猫身隐伺机。黑猫踏着诡异的步子，低垂着头颅，风拨弄着它的毛发，更显飘忽，一步一步在风中前行。幽光的眼神中透露出贪婪与渴望，当距离鸟儿只有咫尺的时候，黑猫停止了动作，它在等待着，等待着一次回眸。
风吹散了云，袒露出那轮满月，皓光泼洒直至人间深处。
终于四目相对，它的利齿折射着月光，在黑夜里一瞬即逝。一只带着血的羽毛随风飘远，是否还有一声悲鸣，如果有，为什么听不到？是因为被风声所遮盖吗？
眼前一片混沌，充斥着奇怪的东西，像是一堆棉絮在水里游动，向自己吞噬而来。明磊想要睁开眼睛，但身体始终不听使唤，因为急迫而出汗的身体，被空调吹出的冷气扫过，一阵阵寒颤。竭尽全力在眼前睁开一道缝隙，刺眼的灯光泛着白光，白得生硬，白得锐利，灼在明磊的眼睛上。
明磊转动着眼睛，逐渐适应了光亮，他发现自己还在刚才的位置，只是现在却是躺了下来，而自己的面前躺着另一个人。她睡着了，睡得很沉，她胸膛均匀地起伏，嘴角上似乎还挂着微笑。她是否梦见了什么？如果是，想必一定是一个很甜美的梦吧。
明磊侧卧着，看着与自己只有一掌之隔的对面人。，他不敢动弹，哪怕是呼吸都尤为小心，生怕将她惊醒。自己为何睡在这里？她又怎么也睡在这里？这些问题明磊没有去想，他望着隋霜的脸，望着她的唇，她的鼻，她那弧度恰到好处的睫毛。
时间可能多了很久，也没准只是片刻而已，明磊感觉身体变得麻木，他尝试着用最小的动作坐起身来。明磊刚要起身，只觉得有什么在拉扯着自己，垂目望去，发现隋霜有一只手拉着自己的衣角。明磊单臂支撑着身体，很是费劲，他想要拿开隋霜拉着自己衣角的手，将要触碰到时停下了动作，他在犹豫着什么。片刻，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心中惊诧，她的手如此冰凉，宛如深冬的寒潭。
她的手抓得很紧，关节发白，应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吧。明磊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将隋霜的手拿开，途中一度担心将隋霜惊醒，动作缓慢且小心翼翼。麻木的身体与高度集中紧张得状态，让明磊明显有些左支右拙，终于得以解脱，身心瞬间放松了下来。明磊走到房间外，站在窗边，楼外的广告牌遮挡着大部分的视线，只能看到楼下那条马路，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闭的路灯，被月光拉出微弱的影子。有一辆车在楼下疾驰而行，车前的灯光像是利刃刺破着黑夜。
一根羽毛飘到半空，被车辆驶过的气流重新激荡而起，没入黑暗。
明磊觉得嘴唇干涩，他渴了。舌尖划过唇边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之前是在吻我了吧？早先喝下去的酒还在侵蚀着神经，记忆模糊不真切，头部又开始了隐隐作痛，扶在栏杆上的手，跟随着血脉涌动而颤抖。
明磊一个深呼吸，起伏的胸膛将浊气挤压呼出，他觉得舒服了些。现在几点了呢？习惯性地伸手去裤袋里拿shǒu jī，手伸进口袋发现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来自己的shǒu jī，在吃饭时就已经没电了。明磊觉得自己脑袋里一片浆糊，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喝断片儿了”，只不过导致喝断片儿的量，着实是惭愧。
明磊扶栏窗前只是片刻，但全身乏累不止。当他想要转身寻一处能够依靠歇息之处时，在黑暗的尽头，唯一光亮的空间里，少女在对着他微笑。坐在煞白的光里一动不动，俨然就是一座雕像，脸上的笑容却是那么鲜活生动，那笑容有些痴，有些醉。
或许是夜深了吧，冰凉的气息从明磊脚底开始攀爬，汇集到他的心房，令他悚然惊寒。
窗外下起了细雨。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