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惠风和畅,时有一、二鸟儿徘徊天际;花木葳蕤,偶有三、四小兽穿梭其间。
这里是虚扈山,说是山,却并不高险,风景虽好,但也没法和名川大山媲美。虚扈山的大名却流传整个修真界,因为这里动植物药材世所罕见,更因为这里住着一位曾经叱咤人、妖、魔三道的老神仙。说是神仙并不为过,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有不少人见识过他的通天剑法和逆天医术。
何为通天?剑道修为已将临仙境。
何为逆天?老天要你死,我能要你活!
当然,这种说法可能有点夸大其词,但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世人既这样说,自有其一番道理。“半手岐黄天下安,卧赏流云邪胆寒”的流云剑仙在一百多年前的名望可谓是鲜有人能与之相匹。
为什么都说一百多年前呢?
因为一百年前他就封剑不问世事,归隐虚扈山,潜研药理。至于何故,就无从知晓了。
看着鲜花碧树、嗅着怡人花香、听着莺歌燕语、感着和煦微风,是多么美好的事啊!但如果这样过十几年呢?会不会厌倦?会不会麻木?会不会痛苦
一处不太陡的山坡上,躺着一个少年,他名叫木华,在这生活了很多年,但几乎每天都会抽点时间来这处山坡上躺会儿,看看落日。这样并不会让他枯燥的生活稍添乐趣,他也没从这件事中感受到什么不同,他只是单纯的想为自己增添一样习惯、一个固定去处——他在虚扈山上已经呆麻木了。
木华静静地看着天空,面目无喜无悲,透着一股同龄人所没有的老成。心里什么都没想,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完全放空自己,其它时候都在看木爷爷写的《八荒药典》,哪怕早已经背下来了。
远处天际忽闪现出一青一白两点光来,看方向,应该是朝着虚扈山而来。木华翻身而起,警觉的看着它们。不过须臾,光影已来到少年面前,是一男一女两人,都颇为年轻,男的俊俏,女的靓丽。
他放松下来,走过去微笑道:“离渊师兄,你回来了。”
“嗯。”离渊闻言点了点头,刚毅的面庞出现一丝柔和。
“这位是?”木华疑惑地看了看离渊身旁的女子,女子身穿一袭青衫道袍,领口和衣袖边缘都有卦纹,正是“众妙门”的弟子服饰。
离渊道:“她叫凌风燕,是‘众妙门’的二代首席弟子。”又向凌风燕介绍道:“这是我师弟木华。”
两人作揖礼毕,木华暗暗打量这位二代首席弟子,但见后者自有一股脱尘之态,除此之外倒并没见有什么特别之处,想来应是自己肉眼凡胎,看不出罢了。
木华道:“不知道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凌风燕看了一眼离渊,见他没什么反应,才道:“我是奉师祖木掌教之命前来请木前辈赴三个月后的‘仙道大会’。”
木华疑惑道:“仙道大会?”他虽常年居于虚扈山,但这些年也算博览群书,修真界的轶事知之甚详,却没听过这“仙道大会”。
凌风燕道:“‘仙道大会’就是以‘灵刹寺’、‘仙音阁’还有我玄门为首,召集天下修真异士聚于一方,一来考校各门弟子的修为,二来就是师长们要商议某些事情。这次大会是在我玄门内举行。”
据木华所知,考校弟子修为的各大门派或十年、或一甲子都会定期开展一次,但像这样一起举行的倒少见,想是修真界中又出现了什么重大变故吧,以凌风燕的身份,可能不知道是什么事,师兄身为“众妙门”长老应该知道,不过估计不会说,话说回来,自己操心这些干嘛,反正又不关我的事,天塌下来也有师兄他们这帮人顶着。
“好了,别问了。”离渊笑着拍拍木华的头,向凌风燕道:“木爷爷住在后山竹林,我们过去吧。”
“嗯。”凌风燕点点头。
三人徒步向后山走去,正值仲夏,一路观不尽繁花盛景、碧树成林,离渊和木华是生长在这里的,倒不觉得什么,凌风燕出身名门大派,名山胜景见过无数,虽略有惊艳之色,但也没怎么表现出来。
离渊常年在外,木爷爷又基本上不管他,导致木华这些年几乎是处于‘留守儿童’的状态,好容易此次来了个人,他本想找些话来说,却发现多年独居的生活致使他语言功能的退化,行走多时,竟一个话题也找不出来。凌风燕本着来完成任务的心,自然不会多言,离渊则是很好的保持了一贯的高深莫测、沉默寡言的形象。
三人一路无言,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穿进一片竹林,一座普通的茅屋矗立眼前。离门还有数丈的距离,一股浓郁的酒味混杂着人体发酵的气味直冲进鼻子,呛得人几欲作呕。
“木爷爷又喝酒了。”木华有些无奈的叹道。自十三年前来到虚扈山,几乎每次见到木爷爷都是喝得酩酊大醉,久而久之就有些习惯进而麻木了。
凌风燕倒是还算镇定,皱了皱眉,就跟着离渊推门进去了。
屋里的陈设甚是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床,到处都散乱扔着空酒瓶,一位头发花白、身着破旧麻衣的老人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嘟嘟哝哝不知说些什么。
“这就是木前辈?”凌风燕有些失声道,说完自己也觉失言,垂首站立一旁。
离渊和木华扶老人在床上躺好,也在一旁恭敬的站好。
“要不我明天再来说吧。”凌风燕沉吟片刻道。
“没事,你直接说吧,以木爷爷的修为,你觉得他有可能真的喝醉吗?”离渊还是hé píng常一样,言谈冷静平缓,不过木华却能感觉得出来,他的心情有些不好。
凌风燕既能做“众妙门”首席弟子,自也是个聪明人,当下很快恢复常态,向木流云行礼毕,恭声道:“弟子凌风燕奉师祖木掌教之令前来请木前辈于十月既望赴苍摇山参加‘仙道大会’。”
床上老人翻了个身,打起了呼噜。
凌风燕脸上出现尬色,向前躬身再次说了一边,这次声音中灌注了灵力,直如裂钟破石,震得木华耳朵嗡嗡作响,但即使如此,木华依然能在这浑厚响亮的声音中听到那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呼噜声。
过了良久,床上老人终于开口:“他让你一个人来的?”
凌风燕慌道:“师祖是派我和冰舞师叔两人来的,途径钟山的时候,师叔发现不明妖物作乱,于是追踪妖物去了,弟子在原地等了两天未果,又找不到师叔,恐耽误师门之命,只好独自前来,幸得途中遇到离渊师叔,如此也算不堕师门之仪。”
“你说的‘冰舞’可是明静的女儿?”木流云从床上坐起,仿佛没睡醒似的,不过惺忪的眼睛中偶尔却流露出精光。
“冰舞师叔正是明师叔祖的女儿。”
木流云轻笑了笑,仿似在回忆什么一般,“那婆子疯,如今生下的女儿也疯。”
“你回去吧,我已多年不问世事了,第一届的我都没参加,更何况是这届的。若不是看你是‘众妙门’的也不会和你说这么多。”说完,头一歪,又倒下睡了。
凌风燕闻言却并不慌乱,道:“师祖有首诗带给你,说您听了一定会来。”
“哼!他怎么被宫不夜那老东西带坏了,也卖弄文采了,说吧。”
“萧萧雪花空寂寥,俊逸少年建魔朝。纵横尘世引神怒,末日独活实天骄。”
凌风燕话语刚落,一直在旁镇定如山的离渊忽脸色大变,木流云也不知怎么突然从床上出现在凌风燕的面前,喝道:“这当真是他说的?”威压之下,后者直接趴在了地上。现在的木流云哪里还有刚才那醉酒老头的丝毫样子,干瘦的身躯却如巨人一般。
凌风燕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巨大,惊吓之下只能本能的喊出:“前辈饶命!”
木华从进来就很老实的当起了看客,此时见木爷爷突然发怒,他心里也是一惊,他在虚扈山住了一十三年,还从来没见过木爷爷这个样子,邋遢的醉老头几乎成了木华对这位木爷爷的刻板印象,直到此刻他才想起这位自己经常跟他没大没小瞎闹的小老头,曾经也是一位盖世强者。
木华忙冲过去挡在木流云和凌风燕之间,“木爷爷,放过她吧。”看刚才的情景,木华感觉木爷爷做什么都有可能,而也许她是他这么多年见的第一位异性的缘故,他对凌风燕还是很有好感的。
离渊恢复了面无表情,却站在原地想着什么,对近在咫尺的危急局面视而不见,不知是真的漠不关心还是知道不会发生什么。
这种情况不过持续盏茶时间,木流云忽威势全收,再次变成了那个邋遢的醉酒小老头,浑身透着满满的厌倦,轻叹一声,什么也没说,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凌风燕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心有余悸的看了看床上的老人,躬身道:“弟子告辞。”转身跟着离渊出了茅屋,木华环视屋内,什么都没变,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刚走一步,感觉地面有些异样,低头才发现脚下的地面多了一个人形的凹痕,不禁砸了咂舌,也出了茅屋。
三人回到前山,天已经完全黑了,离渊用灵力帮凌风燕检查了一下身体,并没有发现伤势,想来木爷爷出手还是有分寸的,不过衣物破损,沾染灰尘却是在所难免的。
“那边不远便是虚扈山著名景点‘彩瀑霞泉’你可以去那边冲洗一下。”离渊对凌风燕道。后者应声去了。
“她可能不知道路,迷路了就不好了,我领她去吧。”木华道。
“不过百余丈的路程,怎么可能迷路。”离渊道。
“天黑林子深,怎么不可能?而且就算不会迷路,遇到野兽怎么办?”
“她有聚灵中期的修为,你只是个凡人”
“我忽然感觉身上有点脏,也想去冲个澡。”
“等她回来再去。”
“师兄”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