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的喊声不几乎多半个村子都能听到她那不堪入耳的叫骂声,都说农村人骂人厉害,这回我算彻底见识到了,别的不说,那个弄死她家鸡的人,上上下下,从祖宗到那个人,整整被骂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虽然妇人那边围了不少人,可我并没有过去凑热闹,而是蹲在地上,拿起一截被拧断的麦秸秆,仔细的看了看:地上的麦秸秆不少,在张胜国的家门口整整散落了厚厚的一层,而且,所有的麦秸秆全都被人拧成了一截一截的,也就说,这些麦秆就算弄回地里,也肯定是没啥用了。
正拿着一截麦秸秆蹲在地上瞅了,忽然,张胜国披着一件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老头子睡眼朦胧的望着我,显然是还没睡醒的样子,“小杨啊,狗蛋那婆娘大清早的骂啥呢?”
狗蛋?难不成是那个妇人的老公?
我愣了下,拍了拍手站起了身子,开口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那女的家里的鸡被人给弄死了,我也没过去看呢。”
张胜国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嘴里嘟囔着说也不知道是哪个丧良心的,这么霍霍人家,不过,紧接着,张胜国便发现了自己家门口堆着的那一层麦秸秆。
一时间,张胜国的睡意全无,眼睛猛地瞪得滚圆,问我这是怎么回事,为啥撅人家的麦秸秆?
这尼玛,这关我屁事?我算看出来了,张胜国这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除了骂人就会栽赃。
我翻了翻白眼,跟张胜国说我不知道,我也是刚起来。
张胜国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那就怪了,现在还没到收庄稼的时候哩,谁吃饱了撑的,这么霍霍庄稼?”
我没搭理他,转身就要往院子里走去,还是赶紧离开吧,继续呆在这,过一会没准连死的那两只鸡也成了我的事了。
结果,没等我离开,一个穿着白背心、头发花白,看起来皮包骨头的老头儿,大老远的从胡同口就冲着张胜国骂起来了,“张胜国,可让我逮着了!你小子站那别动!”
张胜国被那老头儿搞得有点蒙圈,下意识冲着老头儿问道:“七舅姥爷,您这是咋地了?”
七舅姥爷瞪着眼睛,似乎被气的不轻,老头子拄着一根拐杖,在一个20来岁小伙子的搀扶下,一边骂着一边朝着我俩这边走过来。
虽然不知道七舅姥爷到底为啥生这么大的气,可是张胜国还是赶紧迎了上去,伸手就要搀住老头子的那一只胳膊。
可是,没等张胜国的胳膊伸过去,七舅姥爷那已经完全塌陷的眼珠子一瞪,举起手中的拐棍,照着张胜国就砸。
张胜国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一闪。
七舅姥爷砸了个空,但老头子不甘心,再次举起拐棍,又要砸,“你躲!你个兔崽子,俺让你个丧良心的霍霍俺,俺今天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打死你!”
“别介别介!”
生怕七舅姥爷气坏了,张胜国犹豫了下,还是抢先一步架住了老头子的胳膊,急忙问道:“七舅姥爷,您先别打,有话咱好好说啊!”
“你给俺放手!”七舅姥爷用力挣了几下,发现根本挣不开张胜国的手,气的一跺脚,然后冲着搀着自己的青年大声道:“大宝,你给俺揍他个丧良心的东西!”
被七舅姥爷称作大宝的青年一脸为难的看了看张胜国,根本不敢动手,而是纠结的望着七舅姥爷,“爷爷,人家是村长”
“村长怎么滴?”七舅姥爷在村子里的辈分似乎不低,指着张胜国的鼻子大骂道:“他穿开裆裤的时候,俺就抱过他,从小到大,这瓜娃子没少在咱家蹭吃蹭喝的,娘的,现在当上村长了,不好好干,总想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你看俺不打折他的腿!”
被七舅姥爷指着鼻子一通臭骂,张胜国也不敢反抗,只是一脸憋屈的望着七舅姥爷,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七舅姥爷,您老在村里辈分最高,别说打我了,就算您砸了俺家的锅,俺也不敢得罪您啊?您要打就打,不过,您得给俺个痛快话啊,俺到底咋地了,惹您这么生气?”
“你个烂鸟瓜还好意思问?”
七舅姥爷气得浑身一哆嗦,指着我脚边的那些麦秸秆,嚷嚷道:“那些麦秸秆还不能说明啥么?你个瓜娃子,一晚上,你整整给俺毁了半亩地的麦子,你还让不让俺活了?”
“这是从您地里薅来的?”
一听这话,张胜国吓得打了个激灵,立马扭头,冲我勾了勾手,“小杨,你过来,给七舅姥爷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老头儿这么凶,我可不敢过去,而且,看张胜国这样儿,多半又是寻思让我给他当替罪羊了,我可不傻,当下站在门口冲着老头喊道:“七舅姥爷,我不知道这事儿,我早晨起来后,门口就已经堆了这么多麦秸秆了,我也不知道这是谁薅的。”
“怕啥?咱家本来就穷,这个丧良心的这么搞咱,还让不让咱活了?正好村长跟七舅姥爷都在,咱们让他们给评评理儿!”
我的话音刚落,之前骂街的那个妇女,便提着手里死掉的那两只鸡,扯着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大步走了过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汉子应该就是张胜国口中的那个狗蛋了。
接着,妇女大步走到张胜国和七舅姥爷的面前,将手里的两只死鸡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指着鸡就骂,“七舅姥爷、村长,您们给评评理,俺嫁给李狗蛋这个软蛋皮的时候,他家穷的,房子都四面漏风,要不是当初看在七舅姥爷您的面子上,俺才不嫁给他哩四年了,这日子好不容易过得好了点,养了几只鸡,这家伙又让人给惦记上了,你们看看,这天煞的偷鸡贼,根本就没有吃鸡肉,只是把鸡给俺弄死了,这是啥?这就是看俺们家狗蛋好欺负,俺把话放在这,狗蛋老实,俺齐桂芳可不吃那一套,今天不给俺个说法,你们看俺能不能骂到太阳下山的!”
趁着妇女骂街,我也借着人群的掩护,摸了上去,就混在那些看热闹的村民中间,看着地上的那两只死掉的鸡。
被妇女这么一闹,七舅姥爷暂时也忘了自己家的事儿了,先是让大宝把鸡拿到自己的面前看了看,浑浊的眼睛猛地闪过了一丝寒光,厉声道:“这鸡的血怎么没了?”
“鸡血没了?”
听到七舅姥爷的话,张胜国也不怕被七舅姥爷打了,赶紧凑过去,接过鸡敲了敲,“还真的嘿,鸡脖子上有俩小窟窿,鸡血都被吸干了!”
生喝鸡血?想到那副场景,一时间,我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这也太渗人了
接着,张胜国也顾不上那妇女了,扭头问七舅姥爷,“七舅姥爷,您见多识广,你说这是咋回事?会不会是骚皮子弄的?”
“不会”,七舅姥爷的眉头早就皱成了一个疙瘩,思考了一阵,开口道:“骚皮子偷鸡,就是为了吃肉,可这俩鸡的肉全在这里,只是血都被吸干了。”
“那是咋回事?”
“俺估摸着,是那东西”,说着,七舅姥爷还特意提醒道:“就是你小时候,看到过的那东西。”
“那东西?”
张胜国想了一阵,身体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眼皮狂跳,声音都有些走调了,“七舅姥爷,您没逗俺玩吧?俺记得最后一只,还是俺很小的时候出来的哩。”
“嗯,就是那东西,除了它,俺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是吸血的”,七舅姥爷皱着眉,想了想,继续道:“狗胜,咱们村最近是不是死人了?”
一听这话,张胜国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嘟囔了句,“七舅姥爷,能不能别在这么多rén miàn前喊俺的小名儿啊?”
话音刚落,只见一跟拐棍猛地扬过了众人的头顶,见到七舅姥爷又要动怒,张胜国赶紧摆了摆手,躲到大老远急道:“有有有!刘农他娘前天晚上死了,昨天晚上刚刚下的葬!”
“刘农?就是那个无赖?”
张胜国赶紧转移话题,“对对对,就是他!就是那个烂鸟瓜!”
没想到,听到张胜国的话后,七舅姥爷竟然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拐棍,叹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老刘家的那口子走了?”
“嗯”,张胜国规规矩矩的点了点头,“刘大姐前天晚上,上吊自杀了。”
“唉,这就是命啊,看来,20年前的那个高人的话,还真的应验了”,说着,七舅姥爷缓缓地转过身,轻声道:“春兰葬在哪了?”
见到七舅姥爷嘀嘀咕咕的,张胜国也不敢废话,赶紧指了指远处的山坡,“就在那上边。”
说着,张胜国的话音一顿,忽然问道:“七舅姥爷,您该不会怀疑,刘大姐是”
“那走吧,俺估计,那东西应该就是春兰,毕竟,一般都是刚死的人才能变成那东西,唉,这丫头,死了之后也不消停,走吧,上山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