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彭总刚刚已经跟负责这块广场项目开发的星诺集团和政府相关部门谈过了,只是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而且,”小刘故意顿了一下,“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从现在开始,这个项目已经归tbf所有。tbf向各位承诺,先前星诺承诺给你们的协议我们仍然会继续执行,如果你们觉得不放心,我们也愿意与你们重新签署新的协议,以tbf的名义。”
说完,小刘把手中的文件递给站在他面前的村长和这里的地产商负责人。
“这……”所有人都被震惊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关欣口中所说的“弥补方案”会是这个,而且这些文件的签署时间最晚也就一个小时前,所有文件的签署都在不到半个小时内就完全搞定了。
这完全是闪电般的速度,这种方式带来的代价就是价格上会比之前的高上一倍不止,如果有企业敢这么做,除非它的管理者疯了或者这个项目有着其他商机是别人看不出来的。
但从这份文件签署的这么短时间、没有经过任何考察的行为来看,已经可以肯定完全就是为了这间屋子不被拆而已。可以说,除了tbf,没有企业愿意做这样的操作的。
这是一笔绝对亏本的买卖。
“哎,小刘啊,这关xiǎo jiě是你们公司的什么人啊,怎么这么……”村长凑近小刘低声问,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让他不禁有些担心自己得罪贵人了,当然对于这里的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感觉,尤其是刚刚还在嘲讽关欣的那个人。
“这个……”小刘瞄了关欣一眼,支吾着说:“这个你就别问了,待会儿我们公司会有专门的负责人过来跟你们讨论新的改造方案,你们还是先回去做些准备吧。”
见小刘不说,村长也就没继续追问。小刘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这个女人在tbf的地位绝对不简单,他们绝对是得罪贵人了……
“小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不光是村民们吃惊,关欣同样很惊讶,等到人群刚散开不久,她便走到小刘面前问。毕竟她只是说过希望那个人能帮她解决这个问题,但没说过要把这里都买下来。
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呃,这个嘛。其实彭总也特意跟我说了,其实……这个项目不光是为了你,他自己也是同样的意愿,甚至包括了整个彭家。不然,你知道,像这样的项目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签下来是并不容易的。”小刘又是摸着脑袋说。
“哦,这样啊。”关欣低着头,沉默了一下,忽然笑了,“原来他真的有把伯母当自己人的啊。”
她的话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连距离她最近的小刘都没能听清,然后就自顾自走开了。
“哎,关xiǎo jiě,我带你一程吧,不然等下回去彭总会骂死我的。”小刘看关欣逐渐走远,于是对她喊道。
“不用了,你去跟他说,他要是骂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去骂死他。”关欣头也不回,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从地面上扬起的尘土让她的背影也显得有些灰蒙蒙的。
周游看得有些蒙,他虽然不知道tbf,但也能猜到这是家大企业。关欣什么时候与这样的大企业搭上关系了?难道她也跟梁栖木一样了?可梁栖木至少有样貌,有身材,那她有什么啊?虽然现在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但还是觉得那里不对。对了,周游忽然想明白了,他记忆里的关欣不是这样的人。
可人是会变的,不是么?关欣,会变么?
周游不敢相信,因为刚刚关欣还为他保住了这间屋子,就凭这一点他就能断定关欣没变,她还是那个重情重义的女孩。
周游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妈妈的去世把他的心堵的严严实实的,导致他已经没有闲情去思考其他的问题了。他迫切地想要让自己一个人安静下来,好好地安静下来。
于是,他不知不觉地走回了那间老屋子,继而走上了楼顶。他的家只有一层,隔着楼梯,便是楼顶了,楼顶没有护栏,只有些摆放的十分凌乱的碎石,如果细看,还能看到里面明显的花纹。听妈妈说,这些原来就是楼顶的护栏,后来因为台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以前妈妈是不会允许他上去的,因为害怕会有危险,所以那里对他来说一直很神秘,直到某一天的早晨,趁着妈妈还在熟睡,他偷偷地跑了上来,才发现原来这里是那么不堪,令人失望。唯一的发现只能是这里风景了,在这里他可以一眼看到天际的红色云霞和旁侧墨绿色的群山。慢慢地,他喜欢上了这种感觉,隔三差五就往这里跑,他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发现过他,反正他一直都相信自己躲得挺好的。
但在这里,他不仅仅是打发时间那么简单。高兴的时候她会往这里跑,难过的时候他也会往这里跑,他会安静地坐在一块看起来稍大的碎石上,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现在,他又回到了这里。忽然想起其实自己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这两年来一直都是待在学校,家都只在假期的时候才偶尔会回去。当年坐过的那块碎石已经布满了青苔,在它的旁边,是一个用小石块搭起的wēi xíng宫殿。
周游的心微微地颤动了一下,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它居然还保留着当初的模样。这个埋葬着他童真的“宫殿”并没有随着岁月而消失,它还活着,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直接坐了下来,尽量地让自己放空。这时候他才突然发现,其实像这样留在八年后的世界里也挺好的,起码在这种时候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你可以得到真正的安静,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太孤独了。
他右手撑着一侧的脸颊,脑袋向这一侧歪着,眼睛开始望向远方,这一刻他似乎回到了童年。
可是他很快就失望了。他的眼睛所及之处除了一幢幢插入天际的高楼,便是如铁链般环绕着的马路和立交桥,它们从一幢高楼的中间穿过,又从另一幢高楼的旁边弯进去,就像一条条锁在城市表面的铁索,将里面的一切都尽数锁死。高楼表面成片的玻璃反射着阳光,发出的刺眼白光让人不敢直视。
在这里,周游再也没能找到熟悉的云霞和那墨绿色的群山。它们完完全全被淹盖住了,在这座日益发展的现代化的城市中,再也没有它们的容身之地。
与周围的那些现代化的建筑想比,他现在脚下的这间屋子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那些破碎而沾满了青苔的石块、屋檐处探出头的几根野草和那座简陋的wēi xíng“宫殿”,在这里环境的衬托下变成了一堆废墟。他就坐在这堆“废墟”中看着远方那来自未来的“美景”。
在现代化的未来,那些曾经陪你长大的事物终将会变成这样的废墟,变成了文明人口中的破烂。不少人大抵都喜欢这样,把自己过去否定就是为了拥抱真正的未来,未来不需要破烂,未来就应该是光洁的、整齐的。可是,人的记忆其实是一种很乱的东西,它很少会给你整整齐齐地记忆某种事物,而往往令你难以忘却的,都是一些“混乱无序”的镜头。
也许某一天,那些终于活成了当年自己梦寐以求的人,那些活在所谓光洁整齐的未来的人,在一次意外中发现当年被自己小心收藏起来的“破烂”时,也会去想,也会被触动,其实,那段记忆真的很美,很温馨。
每一件“破烂”的深处都藏着一个温馨的灵魂,总在你不经意的触碰下被轻轻唤醒,然后,黯然神伤。
但它不会一直都在的,它也是会死的。
周游站起来四处张望,忽地有一种陌生感从心底里慢慢渗出来。原来经过了八年,这个地方他已经不再熟悉。这里没有他,也没有妈妈,这个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所以连带着这个家都开始变得陌生起来。
他开始整个人都感到不舒服了,尤其是踏在这里的楼顶上。身下,四周,一切都是他不熟悉的模样。他慢慢地感到了害怕。那些如铁索般的马路就像一下子来到了他的面前,将他的周围锁住,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试着退了几步,又慢慢地跑了几步,他想要逃离这里,第一步就是找到来时的那扇门,那座楼梯。
可他什么都看不到,他只看到那些铁索离他越来越近,压迫得他的呼吸也变得不再自然。
他大步跨了出去,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清晰。眼前没有铁索,马路还停留在很远的地方,压迫感也瞬间消失,他甚至能看到天际的几片飘荡的云。
但他跨出了楼面,脚下空无一物。这么多年来他都小心注意着的事,终于在这一天出了意外。
坠落……
周游双眼瞬间睁开,看着前面的白炽灯刺眼白光眯了眯,但没有说话。第一次他醒来后没有一惊一乍。
他回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