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十心下咯噔一惊,饶是他素来机智,面上仍若无其事一般,道:“原来在下一切全在朱堂主眼中了。”别说他吃了一惊,就连凌霄及杜秋蓉二人也是一惊,想不到一路之上早已被盐帮监视,可不知他二人现下躲在这铜雀庄内,是否也知道?其实朱温哪里有什么眼线,只不过柏庄镇有盐帮私盐分舵罢了,那客栈掌柜的用盐均是在盐帮处买的私盐,这才将那日之事禀告与他。薛慕白一旁忙道:“青年男女?丁兄弟,那二人是你朋友么?”丁十瞥了一眼,心道:“方才你一进来便挑拨我丁氏兄弟与青衣楼,莫非李兄弟和他有什么干系了?”当下便道:“是了,薛兄认识么?”薛慕白此话问了出口,便即后悔,心道:“若是杜姑娘,他又怎会不识,想必不识他二人了?”笑道:“在下挂念一位朋友,随口问问罢了。”
丁十道:“朱堂主,既然你早已知道,那请问那二人现下身在何处了?”朱温笑道:“他二人不是与你一路么,怎地丁十兄弟反倒问起朱某了?”丁十尴尬一笑,道:“说来惭愧,我与他二人萍水相逢,不久便分别了。”朱温道:“原是如此。”
众人用了饭,时至夜深,凌霄早已腹中饥饿难当,只得等众人离去,才能离去,只得苦等。只听朱温道:“诸位英雄今夜来访,极是仓促,朱某未曾准备,就不挽留了,此去向西便是邺郡城,诸位这就前去客栈投宿罢,在下安排帮内兄弟同去安排如何?”众人眼见他出言逐客,也不便强留,只得一一作辞。朱温出厅相送,府前又是一阵说话,待众人离去,朱温匆匆入后堂而去。
刚入后堂,不禁吃了一惊,只见钟兆辉及严东海二人倒在地上,疾风宝剑早已不知去处。这一惊当真不小,着实冒了一身冷汗,心想:“莫不是教人发现了?”当下解开钟严二人穴道,只听严东海骂道:“他妈的,不知是哪个王八蛋,趁朱堂主外出送客,从hòu mén摸了进来,将我二人点到在地。”朱温惊道:“严兄弟,可看清那人么?”钟兆辉道:“属下惭愧的紧,那人身形甚快,我二人未曾发觉,便已着了他的道了。”朱温道:“想必此人早已藏在府内,只是当世又有什么人,武功如此之高了,今夜当世高手尽数于此,竟未有半点只觉。”钟兆辉道:“莫不是青衣楼的么?”朱温随即一想,道:“不错,我在府外与丁家兄弟说话,青衣楼倒是先行走了。咱们这就追。”随即邀了几名帮内好手,追了出去。
丁阎王等人告辞朱温之后,向西而去,刚至转弯,只见从巷中走出几人,细看之下,原来是青衣楼等人,丁阎王道:“陆青峰,咱们之间该了了罢?”钟离莫道:“丁大哥,陆兄弟早已去了。”丁阎王哼了一声,道:“老夫就不信他当真能躲一辈子。”杜人杰道:“丁阎王,小女到底去了哪里?”丁阎王笑道:“杜二弟,你丢了女儿,关老夫何事了?”杜人杰道:“众人均道小女被你掳了去,你还想抵赖么?”丁阎王哼了一声,道:“老夫向来说话算话,你爱信不信,若是硬找老夫要闺女,老夫可不会生一个闺女出来。”杜人杰怒道:“你……既是如此,在下只好讨教讨教你丁氏刀法高招了。”丁二道:“要讨教么?嘿嘿,那老子便教你两招。”
杜人杰本已盛怒,见丁二如此目中无人,再按捺不住心中之火,一招‘有凤来仪’朝他砍去,丁二忙以一招‘横冲直撞’抵挡,只听铛铛几声,二人已拆了数招,均是以快打快,丁阎王见杜人杰刀法浑然有力,攻守兼备,门户甚严,心下暗赞,怪不得杜啸天享誉江湖数十年,原来刀法如此精妙,却丝毫不为丁二担心,他更知道二弟刀法精妙,江湖人称快刀巨盗丁二,与那陆青峰齐名。林剑英旁观二人,见他二人刀法精妙,不禁暗赞,随即一眼看到丁三,见他兀自观战,心想表妹那日说起他之事,不禁心下有气,道:“丁老三,你为非作歹,欲向我表妹行禽兽之事,今日我便领教你的刀法。”丁三先前在盐帮铜雀府之时,早已见过,知他年纪轻轻,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是仗着青衣楼势力罢了,当下骂道:“老子便陪你玩玩。”拔刀向前,一招‘披星戴月’朝他砍去,林剑英早已接过长剑,一招家传剑法‘流星赶月’抵挡,丁三武功是丁家兄弟最为差劲一个,只因此人多行不义,采花盗香,shā rén无算,功夫却练得最少,与林剑英拆了三十余招,便已招架不住。林剑英见他刀法凌乱,挥刀朝他胸前刺去,这一刀去势甚急,而他左手一掌‘釜底抽薪’穿插刀下,正是家传“烟花掌”中精妙招数。丁三挥刀挡了这刀,忽觉胸前一痛,便向后跌落,原来此时林剑英左掌已到。
林剑英见他向后跌落,心下大喜,更不给他空隙,身子一跃,向前欺近,挥刀便砍,只觉一阵疾风,眼前一花,手中长剑已然不见,这一下着实吃惊不小,忙双手护胸,向后退去。只听丁阎王道:“点到为止,林少楼主当真便要痛下shā shǒu么?”林剑英向他瞧去,只见他手中拿着自己的剑,一阵寒栗,心道:“若是他方才不是夺剑,或是出招,我早已没了性命。”脸色一红,不再答话。此时杜人杰与丁二以拆了一百余招,只听丁二大喝一声:“着!”杜人杰“啊”的一声,右肩被他一刀刺中,忙挥刀抵挡来势,向后退去。丁二得手之后,也不进攻,横刀在胸道:“洛阳杜家,不过如此。”林剑英怒道:“那在下便领教阁下高招了。”丁二道:“好说,好说,林公子请了。”丁阎王长剑向他抛去,只见去势甚急,便即当胸穿透,众人齐道:“公子小心。”几人纷纷挡在身前,拔出兵刃抵挡,待众人打落长剑,不禁怒目而视,鲍震雷怒道:“好啊,丁阎王,今日便是要下shā shǒu么?来啊,咱们青衣楼的便领教阁下高招了。”丁阎王哈哈笑道:“若是换作二十年前,老夫容不得你如此无礼。”
鲍震雷道:“哼,换作二十年前,老夫也容不得你如此无礼。”说着拔出雁翎刀来,身子一跃,向丁二砍去,这一下兔起鹘落,当真是快捷无比,钟离莫素来知她武功高强,与青衣楼楼主林震南同门学艺,只不过一人学刀,一人学剑,林震南剑法威震闽地,他刀法威震闽地,自青衣楼崛起,他立功无数,大小余战不下百次,shā rén无数,刀法更是高明的紧。丁二见他说打便打,忙挥刀抵挡,被他忽然施袭,不免狼狈,向后退去,鲍震雷刀刀逼近,二人拆了三十余招,鲍震雷大喝一声,道:“着!”众人知道他已得手,纷纷赞道:“好!”只听他随后‘啊’的一声,身子向后跌落,钟离莫忙上前将他一把接住,只见他肋下正是插着他的雁翎刀,钟离莫蓦地里惊了一身冷汗,眼见他便得手,怎知却遭了暗算,忙道:“鲍老哥,你忍着。”从怀中摸出金创药来,点了他身上几处穴道,将刀拔出,涂上药粉,止住他血。
林剑英等人眼见鲍震雷受伤,虽未曾看清何人出手,却个个骇了一身冷汗,众人均知鲍震雷刀法精妙,攻守兼备,早已跻身一流高手,万料不到莫名其妙遭了暗算。鲍震雷待伤口血流稍止,道:“江湖传闻‘宁撞鬼大王,不见丁阎王’,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在下佩服的紧。”丁阎王冷笑道:“能得青衣楼十大高手称赞,老夫不胜荣幸。”虽是谦卑之意,口气却无半点谦卑。林剑英不禁心下有气,便欲出口大骂,随即便又忍住,心道:“他武功高强,我等若是围攻,他必定不敌,只是他兄弟十人,我方寡不敌众,今日且先忍了这口恶气。”当下便道:“丁阎王,你忽施偷袭,又算什么成名前辈了?”丁阎王哈哈大笑,道:“林公子若是不服,老夫便陪你玩玩。”丁十道:“大哥,便由小弟陪林公子走几招罢。”林剑英见他年纪与己相仿,知丁氏兄弟仅丁阎王一名高手,心内傲气一现,大声道:“在下便与你比划比划。”
丁十道:“好!”右手抬起,正要发招,突然眼前白影微晃,背后风声响动,疾忙向前飞跃,只听后背风声甚急,挥刀向后还了一刀,幸好纵跃得快,否则后背早已中剑,心道:“这厮武功倒是高明的很。”原来他不知林剑英剑法奇快,素来左右手兼备,这数月来,每日勤加练习,武功早已精进不少。丁十这时转过身来,回手便是一招‘二郎砍柴’,丁阎王道:“众位兄弟,看来十弟武功又是否精进了不少?”丁氏兄弟均‘嗯’了一声。
林剑英听得风声甚响,知他这招厉害,不敢迎接,纵身避开,丁十跟着踏进一步,挥刀进击,只见他一招‘横冲直撞’拦腰砍去,林剑英见他步稳手沉,招术精奇,倒也不敢轻忽,随即向后一跃,岂知丁十又是一招‘二郎砍柴’,紧追而去,丁三等人道:“错了,错了,下招该是‘苍龙饮水’。”林剑英此时再退便退至丁氏兄弟人群之中,心知已无退路,身子微斜,剑尖斜挑,一招‘反手为撩’向上挑去,这招实是阴毒无比,丁氏兄弟齐道:“十弟小心。”岂知丁十未等那招变老,又是一招‘披星戴月’,刀锋斜砍而下,不等他先中剑,林剑英已先中刀不成,丁氏兄弟又齐‘哦’了一声,随即喝彩道:“好,十弟好刀法。”林剑英身子向左一滚,滚至一边,一招‘归去来兮’,去势甚急,直刺丁十左肋,钟离莫等人眼见这招甚是精妙,不禁齐声喝道:“好!”岂知丁十左腿一迈,右腿跟着又是一迈,又是一招‘横冲直撞’,林剑英见他又是这招,却无破法,只得向后一滚,未及站直,丁十一招‘二郎砍柴’跟着便至,这时左右已无处可躲,只得挺剑硬接,未及刀剑相击,丁十又是一招‘披星戴月’紧刺而去,林剑英慌忙变招抵挡,如此拆了三十余招,丁十前后只是这三招,却是越使越快,如行云流水一般,豪不停滞,林剑英越斗越是心惊,心下越是害怕,心想:“对手仅此三招已迫的我无法还手,江湖之上当真是藏龙卧虎。”他自是不知丁十自得凌霄点拨之后,刀法早已已臻化境,只是丁十自幼依赖众位兄长,素来诸位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未动脑思考,只是一昧循规蹈矩苦练刀法,更不知招数随即可变,而不是一一而发。以致两日来,他不曾参悟半点刀法奥秘。
林剑英早已迫得汗流浃背,只听一人道:“分开罢!”一手已握住丁十手腕,一掌抵在林剑英咽喉,众人看去,原来是朱温,不禁暗赞,此人当真是英雄少年,年纪轻轻,一招之间迫得二人罢手。众人又怎知丁十强攻不下,早已气急败坏,刀法已不如先前稳准,而林剑英只顾抵挡丁十刀招,更无暇顾及前后左右是否有人偷袭,以致全无戒备。朱温哈哈笑道:“朱某听得属下来报,说是青衣楼的与丁家哥哥打起架了,这才前来看看。”话音刚落,身后已跟来数十人,举着火把。钟离莫道:“让朱老弟挂怀啦,咱们只是和丁家兄弟切磋切磋。”朱温哈哈笑道:“如此甚好,朱某一生没个爱好,只爱做和事佬,诸位哥哥,冤家宜解不宜结呀,哈哈哈哈!”丁四道:“不错,咱们只是切磋切磋,倒让朱老弟操透了心了。”朱温哈哈大笑,向身后众人使了个眼色,随即转过头来,道:“不操心,不操心,丁四哥见外啦!”随眼向青衣楼众人看去,眼见众人身上均未佩剑,不禁心下起疑,又笑了几声,道:“丁四哥,丁五哥,今夜便在铜雀庄歇息罢,朱某这个和事佬做定啦,免得朱某一走,你们又打起架来,哈哈。”丁阎王哈哈笑道:“朱兄弟倒是活孟尝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咱们兄弟叨扰了。”丁阎王虽是武功高强,倒不畏惧,只是青衣楼若是找他丁氏兄弟晦气,倒也烦得紧,青衣楼势力巨大,更兼洛阳杜家相助,当真与他丁家兄弟为难,便是寡不敌众了。眼下只得退让一步。
朱温笑道:“丁大哥既已答允,咱们便回庄去罢,咦,钟离大哥,陆大哥去哪了?”他瞧着众人一眼,不见有疾风剑,总觉哪里不对劲,这时才惊觉已不见了陆青峰影踪。钟离莫笑道:“陆兄弟身有要事,回福建去了。”朱温道:“哦,原来如此,钟离大哥,你们这就快去投宿罢,兄弟这就回去啦!”钟离莫道:“请了!丁阎王,咱们后会有期!”随即与众人稍一拱手,向邺郡而去。
朱温忙使眼色,几个属下向漳河而去,几人尾随林剑英等人而去。遂又拉着丁四的手,回庄而去。
林剑英一路甚是郁闷,默默不语,钟离莫道:“公子今日虽是败了,不必介怀,丁家刀法素来以快著称,我见那丁十仅那三招刀法,过几日咱们了了此事,你再勤加练习剑法,五年之后,他必定不是你敌手!”林剑英道:“我不为别的,只因咱们一路跟踪,明明是进了铜雀庄,朱温那小子却死不承认,咱们又不能硬来。现下表妹更不知身在何处。”说着又叹了口气,乔念梦道:“林弟不必担心,杜家mèi mèi吉人自有天相,或许救她那位老丐,当真便是神手毒丐,家师曾提起过他,说他虽喜怒无常,倒也是侠义心肠。”杜人杰道:“不错,丐帮中人素来以侠义著称,蓉儿若是被他所救,定然无事。”众人均道:“但愿如此。”
众人片刻已入了城中,此时街内店铺早已打烊,众人信步前行,只见左近之处一个夜铺,一位白衣公子正坐着喝酒,林剑英道:“薛兄,原来你在这里!”
那人正是薛慕白,他自铜雀庄出来之后,与华山派等人分手,牵着驴子晃晃悠悠,漫不经心游荡街头,一股凄凉相思之意蓦然袭上心头,陡然间闻见一股酒香,随着香气寻来,见深夜之中一个老者摆着夜摊,要了五斤高粱酒,自顾自地喝了起来。此时见林剑英等人随后而来,忙起身作揖,杜人杰心念女儿安危,便即向他打探,众人坐在一起喝了几杯,薛慕白心道:“现下左右无人,不如就以实情相告!”当下便道:“杜伯父,先前在铜雀庄内我本欲实情相告,只是华山派众人不远千里寻凌霄兄弟晦气,小侄只得说了谎话,现下便实情相告!”忽听杜人豪道:“谁?出来?”众人四目看去,更无人影,钟离莫道:“在这里了!”身子一跃,形如鬼魅,跃至前面街巷,众人一阵称赞,均自惊叹,原来他武功如此高深莫测。只听砰砰几声,几人被抛在街上,钟离莫喝道:“说,是朱温派来的么?”其中一人道:“朱堂主担心青衣楼诸位英雄安危,这才派小的们暗中跟随。”钟离莫挥一挥手,道:“回去禀告朱老弟,就说他的好意姓钟离的心领了。回去吧,若是再跟踪我等,必要了你的狗命。”那几人忙道:“是,是,小的这就回去。”钟离莫随手在几人身上‘啪啪’拍了几下,那几人忙站起身来跑了回去。
杜人杰赞道:“钟离兄武功高强,点穴,抛出,一气呵成,在下佩服的紧。”钟离莫摇了摇头,道:“杜二哥称赞,在下就不自作谦虚了,杜二哥,我问你,咱二人若是打斗,你以为你胜算如何?”杜人杰心道:“好啊,我不过是夸赞你一番,你倒想向我讨教了么?”当下呵呵笑了两声,道:“小弟素来懒惰,功夫早已荒废多时,自然不是钟离兄的对手!”钟离莫知他言外之意,忙道:“杜二哥,你误会了,在下不是夸耀武功,在下觉得咱们二人半斤八两,至少三百招之内才能分得高下。”杜人杰与他拆三百招再分高下,自是抬举了他,他二人当真相斗,杜人杰二百招内必败。杜人杰笑道:“钟离兄抬爱我啦,兄弟哪里是你对手啦!”钟离莫道:“在下之意只是想说,鲍兄弟与我朝夕相处数十年,他的武功我自然清楚,我二人相斗,二百招之内他必败与我手。”
鲍震雷捂着肋间伤口,道:“不错。”他与钟离莫数十年朝夕相处,不知过了多少次手,钟离莫倒非妄自夸大。钟离莫肃然道:“在下只是想说,方才鲍兄弟受伤之事,咱们均未看清,丁阎王便已夺刀,且一招之内伤了鲍兄弟。”众人回想方才更是一阵后怕,丁阎王当真形如鬼魅,来去倏忽之间。过了半晌,杜人杰道:“不错,此人武功当真厉害的紧,现下想起仍是一阵后怕。江湖人称‘宁撞鬼大王,不见丁阎王’,我常不信,今日一见,当真是……”林剑英道:“舅舅,我怎么他听上官十二郎说是‘宁惹阎王怒,不惹黄帮主’呢?”杜人杰道:“剑英,先前那句话的意思是说丁阎王武功高强,行事向来阴狠毒辣,枉杀无辜,你说的那句话的意思是,即便丁阎王如此毒辣,宁可得罪他,不可得罪黄帮主。”林剑英道:“啊?那黄帮主便是盐帮帮主了么?”杜人杰道:“不错!”杜人豪又道:“剑英,你方才说是谁说的?”林剑英道:“什么谁说的?”杜人豪道:“你说是上官十二郎说的么?”林剑英道:“是了,正是那人说的!”杜人豪等面露惊恐,齐道:“你何时见的上官十二郎?”林剑英见众人脸色诧异,忽地想起那夜在四鬼庄,上官十二郎问他之事,便道:“是啊,我见过他,他一眼便猜出我是青衣楼的,当真眼尖的很。”
众人齐道:“是么?”林剑英见众人吃惊,忙道:“怎么了?难道上官十二郎与咱们有仇么?”钟离莫眼色与众人打个照面,笑道:“有什么仇了,此人号称盗遍天下无敌手,十几年前与楼主有些恩怨罢了。”林剑英道:“是么?我观那人倒是个好汉子,光明磊落,不知与我爹有什么恩怨了?”杜人杰轻咳一声,道:“此事以后再说,薛公子,你方才要与我说小女之事,现下便说罢。”
薛慕白忙道:“是了,小侄只顾听你们说话,倒插不上口了。”杜人杰微微一笑,道:“你说罢!”薛慕白遂将黄河南岸遇凌霄、杜秋蓉等事,大理寺捉拿凌霄,上官十二郎shā rén,杜秋蓉被丁阎王所擒,自己如何施救,及后来杜秋蓉与凌霄齐上幽州之事,一一说了,只是将自己如何相思杜秋蓉之情省了。
众人知道杜秋蓉伤好之事,不禁个个高兴,乔念梦道:“我就知道,杜mèi mèi吉人自有天相,上天必定眷顾。”林剑英道:“是了,我二哥武艺高强,他与表妹也是义结金兰,定会照顾好她。”虽是这般说,心里却一阵难过,心道:“你既已伤好,为何还不回家,当真跟二哥那穷小子浪迹天涯么?”乔念梦拉住他手,柔声道:“林弟,不如咱们去幽州寻秋蓉妹子罢,正好还能看一番秦始皇修的长城。”这话正触中林剑英心怀,笑道:“如此甚好,既已丢了疾风剑,便没人与咱们为难了罢?”钟离莫道:“公子,咱们便回福建罢,江湖中甚是凶险,万一有个差池,楼主他……”林剑英笑道:“那有什么了,我带着梦儿玩耍一番,薛兄你要一起么?”
薛慕白本欲一路慢慢悠悠向幽州而去,若是撞见杜秋蓉,正好说自己闲来无事,到处溜溜,现下正中下怀,喜道:“在下正有此意,林兄如若不弃,在下便一路跟随!”杜人杰见几人青年才俊,无话不说,心道:“算了,由孩子们去罢。”杜秋蓉自幼被他管教甚严,以致离家出走,身受重伤,令他几个月来无一日不记挂,现今知杜秋蓉平安无事,瞬间悟道:“水满则溢。”或是自己平日管教太严,而致女儿不愿回家。当即便道:“钟离兄,就让孩子们去罢,咱们又不能看他一辈子。”钟离莫道:“是了,公子,在下与你请三个月假,三个月后,便即回福州。”林剑英忙道:“好说,好说。”众人又闲谈几句,眼见月已中天,林剑英道:“咱们这就投间客栈歇息一晚罢。”众人齐道好,薛慕白道:“林兄,你等先去,在下在此多坐会儿!”
众人一一作辞,薛慕白又独饮几杯之后,不禁有些微醺,放声吟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忽听一个女子声音接道:“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声音婉转悠扬,深夜之中如涓涓泉水,沁人心扉,薛慕白心中一振,道:“是杜姑娘么?”只听那女子笑道:“薛公子,深夜未睡,可是思念qíng rén么?”薛慕白脸色一红,道:“我……我……”那女子声音又道:“唉,你这人,哪里都好,偏偏说话结结巴巴的。”薛慕白循声望去,黑夜之中更无他人,也不知是幻觉,还是梦境,向那夜摊老者道:“老伯,你方才听见一个女子说话么?”那老者道:“我听见了,那人不是跟公子说话么?”薛慕白忽地站起,扶住那老者肩膀,喜道:“多谢老伯!”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放至桌上,循声而去。待至漳河岸边,只见河岸灯火点点,朝着灯光一路寻去,只见灯光之处乃是座吊桥,沿着吊桥走至尽头,只见一座高台立于水中央,离岸尚有十几丈,他朝着高台喊道:“杜姑娘,你在上面么?”
更无人回答,他又喊道:“杜姑娘,是你么?”哪里有人回答,他更不甘心,随即后退几步,深提内力,提至丹田,向前疾奔,待到吊桥边缘,右脚借力,猛然一蹬,施展轻功向高台而去,岂知高台离断桥距离太远,他用力一跃,离高台仍有三四丈远,此时再无气力,更无从借力,只听‘扑通’一声,便掉入水中。他忙喊道:“救命!”过得一会又喊道:“救……”显是便要溺水。只听方才那女子道:“大哥,你快去救救他罢。”只听一男子道:“蓉儿,你中了薛兄弟的计啦!”那女子道:“中什么计了?”那男子道:“你忘了薛公子自幼生于黄河之侧,做的便是水鬼的买卖么?”那女子“哎呀”一声,道:“我见他喊得真切,忘记此事了!”忽听薛慕白笑道:“凌兄,杜姑娘,果然是你二人!”
他二人正是凌霄及杜秋蓉,凌霄待朱温出门相送众人,飞身从后摸入后堂,钟兆辉、严东海二人只顾眼观前厅之事,他趁其不备,出手点了他二人穴道,夺了疾风剑,这才与杜秋蓉摸出庄外,一路紧跟林剑英等人,眼见林剑英不敌丁十之时,正欲出手相助,正巧朱温赶来,待众人走后,二人一路跟随,又听得薛慕白与林剑英等人说话,他二人忍着肚饿,偷听了一会,待林剑英等人走后,岂知薛慕白仍是赖着不走,又放声吟诗,杜秋蓉这才出声逗他。待他来寻,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躲在这铜雀台上。这铜雀台自非魏国曹操所造,乃是后人留念新建的高台,只图游客玩耍罢了。
薛慕白上到高台之处,笑道:“可算又见着你二人了?”凌霄笑道:“薛兄,那日走的甚是匆忙,多有得罪,还请见谅!”薛慕白一摆手,笑道:“凌兄哪里话了,我见了二位,心里欢喜的紧。”凌霄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咱们便去喝一杯如何?”薛慕白道:“如此甚好!”
三人来至那小摊之前,杜秋蓉要了一碗面,凌霄让那老者切了所有的肉,拿了所有的酒,与薛慕白开怀畅饮一番。薛慕白在铜雀庄中本已吃醉,又在此处喝了些,这时与凌霄又畅饮一番,不一会便话也说不清楚,头一栽,便伏桌而睡。凌霄将他负至一间客栈,杜秋蓉与老板借了纸砚笔墨,留书一封,这才与凌霄携手而去。
夏夜甚是清凉,二人于这官道之上一路悠悠而去,同乘一匹坐骑之上,杜秋蓉道:“大哥,咱们为何不将疾风剑还了表哥?”凌霄道:“三弟携带此剑,一路不得安生,我便不一样了,又有谁会知,我这乡下小子,宝剑携身,你说是么?”杜秋蓉笑道:“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依你。”凌霄道:“你可知那钟兆辉是什么人么?”杜秋蓉道:“是了,我倒忘记问你,我在你手心写道,你怎知便是那人了?”凌霄叹一口气,过了许久,才道:“他是我同门师兄!”杜秋蓉道:“什么?他是你师兄?怎地那日你师父过寿辰时,汾河四鬼及你的师侄均已在场,他为何未到?”凌霄道:“此事说来话长,待哪天闲暇时再说与你听。”杜秋蓉道:“咱们现下不是闲着么?你便说与我听罢。”凌霄心想也是,左右无事,当作故事讲与她听罢了,便道:“钟师兄苦命的紧,年轻之时是个书生,几次应试,几次落榜,家徒四壁,他妻子嫌他贫穷,与当地一位财主私通,他一怒之下前去说理,却被痛打一顿,若不是我与师父云游至此,他早已丢了性命,师父打听那财主作恶多端,鱼肉乡民,便将那财主杀了,见他通晓孔孟之道,便传了几手拳法,剑法与他,又将本门内功心法传了他修习。”
杜秋蓉道:“那内功心法可是……”凌霄知她定是要问《纯阳真经》,未等她说完,便道:“不是,那真经至高无上,毫无内力修为之人若是强加修习,只会走火入魔,师父传他的是本门内功,若是修习二三十年,也是江湖中一流高手。”杜秋蓉伸了伸舌头,道:“光内功便要修习二三十年,那当真是慢的紧了。”凌霄伸手在她脑后一点,笑道:“你呀,就是个急性子,要知道咱们习武之人,武功高强均是内功修为极高之人,如今夜那丁阎王,你可看清他出手么?”杜秋蓉想到丁阎王出手擒住她那次便打个寒颤,今夜又见他出手伤人,更是快如闪电,声音颤道:“他当真厉害的紧,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他。”
凌霄哈哈笑道:“是啊,一个人若是在他五十岁之时,正是内外功顶峰之时,江湖传闻的大侠,均是四五十年纪,武功已臻炉火纯青之际。各门派间有各门派修习内功心法,外门功夫也是如此。那丁阎王虽是厉害,也未必是天下第一,要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像三弟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姑父,林震南大侠,武功就高深莫测,连上官大哥也败在他手。”杜秋蓉道:“想不到我姑父这般厉害,十二郎与我姑父有什么仇么?”凌霄道:“你呀,当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咱们先前之事还没说完,你随口一问,我也不知说到哪里了?”杜秋蓉笑道:“你说你师父传了你钟师兄内功。”
凌霄道:“是了,师父传了他武功,更是严厉教诲,莫要恃强凌弱,更不得入帮入派,惹起江湖纷争,让咱们药王门惹出麻烦。过了几年,汾河四鬼在江湖之中见了他,说他甚是狂妄,专做些奸杀妇女之事,只因他武功传自本门,没几年便已名满江湖,我范二师兄嫌他招摇,教训了几句,他便与范二师兄较量上了,说范家四位师兄也是为非作歹,亦正亦邪,以致范家四位师兄素来厌烦于他。”杜秋蓉道:“他倒是怪可怜的,自己夫人跟别人私通,他定是看透这世间薄情寡义,水性杨花的女子了。”凌霄听她声音有些凄悲之意,搂住她道:“是啊,他虽可怜,难道别人就不可怜了么?咱们习武之人若是都如他这般,这天下还有什么侠义,人道可言了?”杜秋蓉道:“那倒也是,我爹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或许咱们看他可怜,不知他背地里做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呢。偏生我便心软,见别人求饶,虽是嘴上狠,若当真让我杀他,我却下不去手。那日咱们在太行县,那群强盗求饶之时,我确是心软,便央着你杀了,你竟比我更加心软百倍,以至酿成冯家mèi mèi惨事来。”
凌霄道:“是了,太行县之事,我铭记在心,日后若是再撞见此等败类,我定要一剑一个,杀个干脆。”杜秋蓉莞尔一笑,向后靠去,倚在他胸膛之上,道:“大哥,我现下困的紧,我先睡会啦,待沿途有客栈了,咱们便投宿,我已多日未睡过床啦!”凌霄笑道:“你快睡罢,有客栈了我叫醒你!”杜秋蓉嘤咛一声,娇声道:“你别喊醒我,你抱我上去便可。”凌霄心下咯噔一下,喜上心来,神色间不免高兴,只听杜秋蓉道:“大哥,你怎么啦?我听见你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好快。”凌霄道:“没……没什么,你快睡罢。”杜秋蓉道:“你讲个故事,我听着你说话,一会便睡着啦!”
凌霄又是一阵好笑,成日里缠着与她讲故事,他素来嘴笨,更不懂女孩儿心中所想,又会讲什么故事了,当即轻哼一身,道:“我便与你讲讲十二郎的故事罢!”杜秋蓉道:“好啊,刚才我便想问,忽地忘了,你快说罢。”
凌霄道:“十二郎年轻之时,也是英俊潇洒,相貌堂堂……”杜秋蓉噗嗤笑道:“我现下看他也是个俊老头呀,你不用说他相貌,我自是知道的。”凌霄道:“好,十二郎年轻之时武功高强,做的买卖便是夜走百家,飞檐走壁,江湖中人送了他个外号,叫作盗遍天下无敌手,盗王之王。只因他盗的金银珠宝全都散给了穷苦百姓,江湖中人均称他为侠盗,有一日他入一家盗窃,正巧撞见一个美貌少女,那女子与他交上了手,他本刀法精妙,而那女子也是使刀,十二郎与那女子斗了约五十招,那女子已不是他对手,十二郎恐失手伤了她,便即停手,岂知那女子一刀刺来,正中他左肋,他瞬间昏迷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他醒来时,只见身上刀上已被包扎,那闻了那药味是专治刀伤的上等金创药,叫作‘九花止血散’……”杜秋蓉啊了一声道:“那不是我爷爷独门金创药么?那年轻女子怎么会有?”
忽听马蹄声响,听得一人道:“韩勍,你当真确定那青年男女走的官道么?”凌霄吃了一惊,忙打马向路边树林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