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多了一个卑微的灵魂
话说王圆圆和丈夫石开新生气回了娘家,有大队书记苏文兴和妇联主任沈彩瑛的亲自出马,石开新的两个mèi mèi冬梅春梅的劝解,石开新又能知错认错,在加上王泰祥王泰平的调和,王圆圆又回到三家村,让石来福开心的是自己经群众推荐当上了生产队的饲养员,还发现儿媳妇近些时不时的呕吐,那肚子好像大了起来。
转眼到了麦收季节。
生活在山里的人,如果第一次看到豫东平原一眼望不到边的金huáng sè的麦海,在夏风的吹拂下翻动着,一定会惊喜而兴奋。行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嗅着夏风送来的淡淡的麦香,令人心旷神怡,小河边柳树间不时传来布谷鸟的鸣叫声,你能说这里没有风景谁说过,没到过的地方就是风景。
麦收是生产队里一年劳作中的重头戏。三家村的土地是黏土地,如果一场透雨过后,几天不能进地劳作,要等到几天后方能下田,麦子收不了,夏季作物种不上,直接影响秋季的收成。“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人们迎来了一个抢收抢种的季节。
进入农历的五月下旬,人们就开始盘算收割麦子的事情了,去集上买回几把新镰刀,挨个磨得锃亮,收拾一下所需用具,怕的是忙起来没有时间。生产队里早把打麦场整理得平平整整,一群男孩子在麦场上赛跑,女孩在麦场上跳绳,,农村穷,但穷生活里也有快活。有点钱的人家还要买些猪头肉和青菜,没钱的人家也要攒几个鸡蛋鸭蛋,以防家人麦收时累垮身子骨。
昨夜大队书记苏文兴开了广播会,动员全大队社员作好麦收准备,特别是妇女同志,是收麦的主力军。第二天八点钟,全队妇女人人拿着磨得闪亮的镰刀,陆续来到地头。队长苏文举站在马车上,作割麦前的动员讲话。“伟大领袖**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人能办到的事女人也能办到,女人能割麦男人割不好。三家村六队今年的割麦工作就靠我们六队的全体妇女们。麦子能按时收割,夏季作物就能按时播种,我们就能夺回一个丰收年,全体社员就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幸福生活,我们六队就会为国家做出更大贡献。我宣布:三家村1976年的麦收现在开镰。”
全队妇女并成一排,一起挥动镰刀,她们躬身劳作的情形成为田地里一道美丽的风景。麦子还没割下,拉麦的男人立在地头,又说又笑,观看女人割麦的场面,看自己的女人数前数后,看别家的女人屁股是否圆润。那个女人割得快而干净,那个女人割的快而毛糙,然后队长在后面不时的点评。
一遭又一遭,到了地头,王圆圆取碗喝茶,茶如蜜一样甜,王小燕一生第一次喝到这样甜的茶,也许她太饥渴了。她想,茶里一定撒了很多很多的白糖,其实不然,生产队舍不得花钱买糖,茶里边撒了一角钱一包的糖精,一碗茶水下肚,身上疲惫顿消。她又顶着炎炎的烈日,弯下腰,割起麦来,她的身体已经有些笨重,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女人,本来就比男人活的苦,她身怀六甲,早上起来还呕吐不止,但是,她依然上工割麦,有时她想,夏娃真贱,怎么跟着亚当吃了那该死的苹果,所以被罚使女人需遭受十月怀胎的生育之苦。好的男人还知道体贴女人,不好的男人还老是给女人脸色看,甚至对女人打骂,男人呀,当你打骂女人的时候,是不是知道天下的女人比男人苦多了,是谁给你打女人的权利?特别是男人主义盛行的落后的地方,男人啊,呵护女人吧,女人活的太苦了。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放下镰刀,石枝莲赶忙给她端来洗脸水,她坐下休息片刻,只见枝莲呕吐起来,她急忙用手给枝莲拍拍脊背,枝莲似乎好受了些,
婆婆马兰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又饥又饿的她拿起馍就吃,这时枝莲大叫一声,“嫂嫂,放下。”枝莲已经踉踉跄跄地跑到她面前,“馍……里……有……毒~~”只见枝莲抓起馍筐,掀翻一地,她脸色发黄,呼吸困难。王圆圆一把抓住枝莲,惊慌的大喊,“枝莲,枝莲,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馍~~不能~~吃,馍~~里~~有~~毒~~”枝莲流着泪,有气无力地说。这时王圆圆让婆婆赶快喊人,不一会几个邻居闻讯赶来,把枝莲放上架子车上,飞快向医院跑去。
原来石来福通过群众推荐当上生产队的饲养员后,尽职尽责,先把牛棚里的地打扫一遍,在墙角里发现了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盛着五六斤小麦,他觉得丢了可惜,拾起来放到清水里泡了泡晾干,拿回家用石臼捣碎,加工成面粉,做成馍,谁知那是去年生产队小麦播种剩下的麦种,曾用农药拌制过的,石枝莲回家早,先吃下一个馒头,不久就呕吐不止,当王圆圆回家吃饭时,石枝莲预感馒头有毒,用生命最后的艰难几步,告诉嫂嫂馒头有毒的秘密,挽救了一家人的性命.
王圆圆从xiāng zǐ里拿出平日自己的积蓄,骑着自行车向医院赶去,赶到医院,枝莲被送进急救室,几个医生忙忙碌碌,王圆圆进不去,不一会,枝莲停止了呼吸.
马兰一看女儿离开了人世,扑到女儿身上哭得死去活来,谁能想到小小年纪的枝莲就这样的走了,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穿过一件新衣,没给妈妈顶过嘴,没惹过妈妈生气的枝莲,就这样穿着一件露着膝盖的裤子走了,姐姐穿过的带着补丁的上衣走了,做妈妈的能不惭愧,能不心痛吗?
石来福哭得直不起身,女儿不再给他掏耳眼了,小小的枝莲不再给他洗衣服了,女儿不再向他讨白馒头吃了,是粗心的爸爸害了你呀。小小年纪,没享一天福就走了,好好地走吧,天堂里有白馒头,天堂里有衣穿,天堂里有快乐和幸福。
石开新更惭愧,因为她小,总爱指使她,因为她小,总是最好使唤她,你总是对跛腿哥哥笑脸相迎,哥哥总是阴沉着脸,像没看见你一般,你脸上哥哥的巴掌的印痕消失了吗?你委屈的眼泪晾干了吧?
王圆圆看着枝莲安静的闭上双目,永远不再睁开的双目,泪流不止。你不再缠着嫂嫂教你识字了,不再缠着嫂嫂教你唱歌了,不再和嫂嫂建立一个统一战线了。
枝莲的尸首运回了家,安静地躺在院子里,你慢慢走,大姐来了,二姐来了,都来给你作最后的送行。你不是说嫂嫂的红衬衫好看吗嫂子从xiāng zǐ底下给你取出来,给你亲自穿在身上,嫂子止住眼泪,因为眼泪不能沾湿随身的衣服,眼泪是不能带进天堂的,天堂里也没眼泪。
你慢慢走,大姐冬梅派人去给你买条裤子,因为你小,都是穿破衣改制的裤子,你总以为是新裤子,可你从没穿过一条新裤子。
你慢慢走,二姐春梅给你买了双新布鞋,你没有穿过一双新鞋,这双新鞋尺码有点大,36码的,谁知道你穿几码的鞋,嫂子记得,“这鞋号码有点大,枝莲穿34码的。”姐姐给你穿上你又脱下来,姐姐还是给你穿上了。
妈妈走过来,放你左手里五毛钱,你长到十一岁,自己从没花过一分钱,拿着这五
毛钱,去天堂的路上饥渴了就买点吃的,但愿天堂里的饭菜不涨价。爸爸放到你右手里一个鸡蛋,独自去天堂的路上如果饿了,你就吃掉吧,别再老想着爸爸劳动辛苦留给爸爸了。
请你原谅活着的亲人们,没能力给你买棺材了,就是薄薄的大木箱也没有,只有一张高粱秆织成的薄给你当棺材,用什么给你遮住脸,嫂子拿出那洁白的手帕,轻轻的给你蒙上脸,你不再给嫂子捉猫猫了,也许天堂里还有许多小朋友和你玩游戏。
哥哥和父亲把你放到薄上了,还有什么没给你带齐吗?嫂子拿来她教你学写字的铅笔放到你身旁。你是从来没进过学堂,因为家里的猪等你喂,家里的羊等你放!
找不到什么将你捆束好,妈妈拿来放羊绳索,一分为三,天堂里有放羊的草地吗?如果有草地,你就将放羊绳挽在一起,没事做,你就去放羊,还可以和伙伴们去跳绳,你跳绳比嫂子跳得好。
你该上路了,在活人的一片抽泣声中,哥哥和父亲把你放在架子车上,家乡的路太泥泞,还高低不平的,你的鞋没穿好,颠簸了出来,嫂子给你掂着,一定帮你掂到坟地,放在你身旁,你是她的好朋友啊,你千万不要回来跟她学唱歌了,因为天堂里有好听的歌。
黄土地掩埋了一个小小的生命,天堂里多了一个卑微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