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龙溪光合院,今天都为了一个失踪的学生而乱做一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从校舍到杂库房,从马厩到澡堂子,从野坡到龙盖树,但凡是曾有过他身影,或是被他祸害过的地方,到处都是学院修士教习的身影。有苦难言,爬上爬下的找人,还要故作焦急的,一遍一遍的喊那个让他们头疼了近十年的名字。
“龙七!龙七你在哪里?”喊声此起彼伏,天光还未亮起,后舍鸡未打鸣,光合院的孩子就被这嘈杂喊声从梦中惊醒了。
龙七是这所光合院千名学生中的一员。因为他姓龙,更有个在跛龙岗够分量的爹,才能有如此大的面子惊动全院上下。就在数分钟前,前一晚入宿在龙溪光合院贵宾厅的跛龙岗大统领龙令山,突然想要他的宝贝儿子陪他共进早餐,于是有了全院教习惊慌失措的这一幕。季讲日当天有学生失踪,这在建院史上恐怕还是第一遭。
龙七并不是龙令山的亲生儿子,但整个龙溪镇乃至跛龙岗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龙令山对这个宝贝义子的溺爱之情,一定胜过他那些未曾谋面的子孙。
末世不养子嗣。只生育不抚养是全人类在末世都必须恪守的一条法规。
在末世,每一个孩子都是光合院的孩子。
在末世,每一个孩子都是末世的孤儿。
修行对末世的人类意义无比重大,为了能够拥有末世的主宰权,人类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人类从何时起开始领悟到了修行的法门,并不是普通民众所能触及的。大多数人类幸存者们所知的,却是末世大修行甫一开始,就由帝国高层颁下的那道冰冷的法旨,那道隔绝了人类万年血亲遗俗的法旨——《血亲法》。
《血亲法》头条:末世不养子嗣。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高官修士,上行下效,任何人不得忤逆此法,否则以违抗军令罪论处。末世法旨没有那么多人情味,末世也没有过于繁复的刑罚,违抗军令,自然就是掉脑袋的意思。
美其名曰为《血亲法》,实则隔绝血亲,惨绝人性。帝国元年,血亲法刚刚颁布的时候,绝望不解的百姓曾发起过大规模的抗议huó dòng,最终都以血流成河收场,彻底将血亲法变成了一部血淋淋的法典。其后的数百年间,每每有人欲行忤逆之事,帝国便用数颗人头来填,铁血之极,在这件事上,可谓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关于《血亲法》,帝国管理者唯一给过的解释是:末世生存资源匮乏,人力资源同样稀缺,为了能够稳定人类的生存根基,所有帝国后裔的抚养和教育必须由帝国统一管理。
当然,民间也还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末世初,因血亲问题引发的资源大战以及宗族屠戮绵绵不绝,对本就举步维艰的人类幸存者带来了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当庞大的帝国终于建立起来后,管理阶层才下定决心,彻底隔绝血亲的羁绊,从而杜绝人类因血亲问题而带来的灾祸隐患。
无论什么说辞,在百姓眼中都是牵强的解释,而追求真相的呼声,也都湮灭在了历史血污之中。那些在帝国最初的几百年中,为了护住后代血脉,不惜叛离帝国,冒着生命危险退隐山林的流民难民们,最终竟隐隐传出过很多恐怖的结局。
不论是向权力低头,还是向生存妥协,亦或是某些恐怖的传说让人们再也不敢踏出追求天理伦常的一步。总之,约定俗成数百年后,帝国民众也就打消了忤逆的念头,毕竟末世本就生存不易,就当有人帮你养孩子是好事吧。
伴随《血亲法》的正式推行,帝国全新的教育体系也逐步完善起来。
光合院,就是末世帝国教育体系的第一环,也是每一个末世孤儿迎接末世新生命的第一步。
在教育后人这件事上,帝国的确兑现了诺言。最好的环境,最好的建筑,并动用了修士资源予以管理。譬如龙溪光合院,就是整个跛龙岗唯一由修士入驻管理的guān fāng机构。可以说,修士阶层就是整个帝国教育机构的管理者。
当然,帝国之所以在资源极度匮乏的末世下血本投资教育,自然是希望学院能够为帝国回报大量的精英人才。在末世,一切资源一定都是向着人才倾斜的。修士,便是这个世界最有资格的人才。
然而即便有《血亲法》加上“修士档案”管理,每年依然有大量的修士资源流失。不屈从于guān fāng管理,和自立门户者大有人在。从表面上看,流民是在末世资源争夺中被淘汰的最下层阶级,然而这个在人类幸存者中占比最大的阶层,也代表了一种边缘化的态度。更不用说,大量被帝国通缉的难民,同样也混迹在流民之中,其中不乏从帝国修士体系中脱离出来的大修行者。对于这种情况,帝修会在严控的同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没有人希望看到人类内部矛盾再起,因为人类早已不再是末世的主宰者。
光合院在民间也被称作末世孤儿院,同时承载着修行启蒙教育和末世信仰教育的重大职责,背后庞杂的运营体系自是丝毫马虎不得。
虽然帝国在亲养的道路上筑起了铁血城墙,但却通过民间势力的推波助澜,施行了一条未经法令颁布的暗规则——捐养孤儿。
所谓捐养,即是任何一位帝国的公民或者平民,都可以向当地光合院募捐赡养费,以此名义在光合院捐养子女。捐养来的义子义女,在未成年前必须在帝国的guān fāng机构中受教,成年后即可入住捐养父母的户籍。
此举虽有为帝国减轻教育经费和养老问题的嫌疑,但对求亲若渴的民众而言,却是趋之若鹜,特别是那些有条件的大人物,自然希望养子女多多益善。要知道,老有所养还是小事,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义养的子女能够飞升龙凤,那简直就是中了大彩。当然,心中也会存着做善事的念头,希望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会有福气遇到好一些的家庭收养。
龙七,末世1031年入籍龙溪光合院。
彼时,襁褓中的龙七,由跛龙岗大统领龙令山以捐养的名义送入龙溪光合院。
末世即乱世,而且是祸乱不眠不休的乱世。整个帝国从上至下,都严格执行着军政化管理。在人类与邪祟共生的灰区,更是高危战事频发的军事管制区。
作为跛龙岗的大统领,龙令山统领着五营兵马,负责一方领土的安危,同时也是跛龙岗行政中枢龙溪镇的guān fāng最高管理者,一方领地的衣食父母官。在帝国地方行政长官中,大统领虽然只是最低一级,但在末世已是不折不扣的一方小诸侯。因为末世的官员手里握着的都是实打实的军权,他们与帝国更象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
那一年,龙令山领着五百亲兵,刚刚赴任这片乱石岗,望着山窝里残破不堪、百废待举的小小边镇,心头却是一片热血沸腾。上马征战数十载,而今总算是凭着勇武挣得了一些功名。在帝国,一个不能修行的普通人,哪怕是坐上这最不起眼的边镇统领的位子,也可以说是痴心妄想。然而他龙令山是一个可以手刃獴魃的猛人,又岂是普通人能比。遥想当年的西牧岭五虎,虽然自己混得不算最好,但也是能坐拥一地的军官了,更有了自己的子弟兵,手下这支龙家军,是随自己南征北战十余年打磨出来的龙虎战队。固然人数受制,但贵在精锐。
这一天,新官上任的龙令山依常带着数骑亲卫,在跛龙岗及龙溪镇周边往返巡查,为一地的发展思量谋划。就在队伍行到鹰嘴崖附近的乱石林时,一道凄唳的隼鸣和数声婴儿的脆啼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龙令山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鸟影掠翅远去,只在乱石岗投下一片灰色的阴影。
巫隼?龙令山当时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之色,此等神鸟怎会来到这鸟不拉屎的跛龙岗。这里可是空气中荡着污秽的灰区,似巫隼般高傲娇贵的神鸟,恐怕连四千米之上的红区都应该嫌太低才是吧。
然而不等他思忖太久,那婴孩的哭声却清亮的传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鹰眼处的山洞有某种扩音的效果,站在近千百山崖下,又隔着乱石林,竟能听得如此清楚。
龙令山不再犹豫,也不顾属下亲卫的一再劝阻,九十九岁还毅然徒手攀上了那千仞绝壁。望着他渐攀渐疏的身影,那些亲卫们不禁唏嘘摇头,心想除了大统领,大概方圆数百里也没人有这徒手挑战鹰嘴崖的本事了。也正是此遭,再次书写了鹰嘴崖的挑战纪录,此为后话。
当时,龙令山在情势危急之下勇攀绝壁,就在他即将到达鹰眼巢穴时,居然见到了洞nèi shè出的淡金色光芒,顿时欣喜若狂,认定山洞里那孩子绝非肉眼凡胎。
龙七成为龙令山的义子,仿佛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情一般。尽管年近百岁的他已经义养了六个孩子,尽管他最大的义子已经五十多岁,尽管他和自己续弦的婆姨多次发誓,不再入不敷出去养些没有血肉亲情的生命。
最关键的是,尽管龙令山已经捐养了六个孩子,却未能有一个如愿成为那人中龙凤的大修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