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
山路也很崎岖。
这一老一少便在这十万沧山的深处前行着。经历了方才的事情,苏还是有些惊魂未定。老人在他的背上,他不清楚老人何时又会沉沉睡去。而这树林深处又不知会有多少的魑魅魍魉正在窥测着他们。仿是怕老人又不知不觉的睡去。苏今晚格外地有些多话。
“老头,你醒着吗?”
“老头,你在干什么啊?”
“老头,念师是不是都像你这么能睡啊?
“我刚刚召出了狼哎。”
“老头,你别睡,和我讲讲呗。”
苏时不时地和老人说上那么一句,老人却总是沉默。黑暗的密林之中,只有苏踩在树叶上的脚步声回应着他。
“唉,又睡着了。”苏摇了摇头,略带紧张地环顾了下四周。山风湿湿凉凉的,苏嗅了嗅鼻子。
“真是的,老人家本来还想好好欣赏欣赏星空的,小娃娃你嘟嘟啷啷个没完。”老人慵懒的声音传来,虽说是嫌弃,听在苏的耳里此时却是那么的开心。
“星空?”苏抬头也看了看天,透过稀稀疏疏的树杈,夜空深邃,月色朦胧,星光却略显隐晦。“这有什么好看的,北境的星空才好看呢。月亮大如lún pán垂在黄沙之上,星光却依旧无比璀璨。”提起北镜,苏有些黯然。
老人却仿是被勾起了无尽的向往,“是啊,神秘的星空啊。据说阴阳寮在北境建起高耸的观星台,阴阳师占星卜卦,可以预测出人的命数。这漫天星辰,哪一颗记录着我的命数轨迹呢。”
苏有些不解,感受到老人语气之中似乎有一种悲凉之气,抬头又看了看夜空,不知如何回答。
老人也不在意,却忽然问道:“你刚刚用过那面铜镜,现在有什么感觉吗?你困吗?”
“没什么感觉啊。还好啊,我不困。”
“哦,那就有些奇怪了。”老人皱了皱眉,低头思索起来,伸手从怀中取出却邪境。良久,好像明白了什么,神情有些落寞。仰头又朝天空望去,却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自身气血一点一丝被铜镜牵扯。
“问天何寿,问地何极,人生几何啊!罢了罢了”老人蓦然发出了一句感叹。
“这镜子给你吧。”老人说道,从后方将铜镜递给了苏。
“我不要,这是偷得。”想起父母乡亲都是为这面铜镜而死,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如果你想以后找他报仇,便替我还了吧。”
这一次,苏没有拒绝。他将铜镜收入怀中,眼神之中闪耀着仇恨的火焰。却没有注意到老人为何要自己替他还。
“还有,别总老头老头的,好歹这段时日也教了你不少,称呼一声‘先生’总不为过吧。”
先生者,达者为先,师者之意。
“好的,先生。”苏无所谓的说道,原本不过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叫老头的,现在改个称呼而已,苏并没有当作什么要紧的事情。老人原本复杂的神情之中,却多了一丝欣慰。
“走吧。”老人不再言语。
寂静的山林之中,少年的身影一步步地走向远处。
七日之后,两人终于走出了山林。站立在沧江之边,波澜壮阔的沧江之水奔流不息。沿江而下,不过半月便可直抵天澜。沧江渡口,舟船如云,人声鼎沸,形形色色的人奔走忙碌着。
此刻,一艘巨舟正停在渡口。舟巨如山,覆有铁甲,上有高楼,楼高九丈。楼中鼓瑟chuī xiāo,仙子捧袖。楼外,旌旗招展,猛士持戈。这艘巨舟宛若一只巨兽安静地伏在港口,所有的渡船都与它保持着距离。喧嚣的港口被开辟出了安静的一隅。
苏本来想找只商船,顺流而下。只是老人在看见这艘巨舟之后,便让苏朝着大船的方向走去。
港口很大,人们川流不息。然而只有苏径直朝着巨舟走去。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仿佛停住了,人们屏住了呼吸,看着这名背着大大背篓的怪异少年究竟是怎么样的勇气胆敢接近那条船。
一步、两步
叫卖的商贩停下来自己的吆喝,老练的水手松开了升起的云帆,检点货物的掌柜也停下了自己的笔。人们凝神看着那名少年一步一步得向着大船走去,一步又一步,直至被手持戈矛的铁卫拦住。那些持戈的卫士身着重甲,就连眼睛也藏在厚厚的铁盔之中,铁盔被铸成狰狞的火鸟状。那不是火鸟,而是帝鸿。帝鸿是一种神鸟,是大殷帝族的家徽。
“什么人!”声音从盔甲缝隙之间流出,有如钢铁撞击一般生硬。
苏生于北境,对于帝鸿没有概念,加上对于老人的无比信任,才使他一步一步地朝着大船走去,此时被帝鸿卫士拦住,心里没有害怕是不可能的,一时便怔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让他们上来。”
有声音从头顶传来,是女声,声音温柔,却不容抗拒。船高百尺,那样温柔的声音不知是如何到达渡口的。唯一知道的是当声音降临的瞬间,铁卫单膝而跪,渡口所有的人都倾身施礼,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就连篓中的老者也微微颔首,点头行礼。
唯一挺身而立的便只有,苏。
苏仰起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楼很高,他看不清晰,念力却随顺着船体爬了上去。他只看到伏在船沿之上的一张脸,好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念力,那张脸也在看他。
翩若惊鸿!
如果一定要形容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大概只有这四个字。任何的辞藻仿佛都无法用来形容这张脸,或是多一些俗媚,又或是多一些清高,总之那些我们常常用来形容女子容颜动人的辞藻仿佛用在这张脸上都让我们觉得无法完美的展现。
而这张脸的主人,又是谁呢?
帝女轻皇!
是的,帝女轻皇!
那个在一出生便被认为能够成为念师的公主;
那个以帝都天澜为封地,被称为天澜守护的公主;
那个一出生注定要庇护大殷千百载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