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工回来报告张科长还没到县衙门上班。
左贤二如此观看,吕凤子就晓得他是个内行,人跟了过去,自然挡住他视线,才说:“左老板颇有鉴赏力,这一幅作品,是杨老师的青春自画像,她人很单纯,可人生际遇往往复杂,多次遭遇之后,突然间大彻大悟,在作品中找到了美感。”
“遗憾,遗憾。”左贤二惋惜地说,不晓得感叹个什么,视线被吕凤子的身体挡住,自己往前一窜,站到一幅水乡素描跟前,顿时心为之动,认真欣赏起江南景色来。面前这绣像正是春色点点的江南。农民刚从田里离去,插下的秧苗迎风摆稏,来年会有个极好的收成;田坎上垂柳依依,似牵似挂,暗暗动人心魄,不舍这般好春光。
吕凤子又跟来介绍:“这一幅刺绣,是杨老师产生了正则绣的灵感之后,创作的早期作品之一,虽然显得有些稚嫩,却十分朴拙,为其代表作,你看刺绣走线,相比那些精品,显然针脚有些粗犷,山水形貌略为点缀,可勾勒出了阴影,是立体正则绣,炯别于苏绣之精致,更不似蜀绣之巍峨。”
左贤二观看得依依难舍,反复浏览了,还再三地进行比较,选择上品欣赏。
见到左贤二总往精品架跟前拱,吕凤子不由得心慌,生怕他坚持要收购这些作品,而杨守玉是绝不会卖掉的,自己可就不好向张萌初交待了。
反复观看后,左贤二不停地赞叹,并不提出购买。倒让吕凤子如释重负。这个左贤二呀,仿佛只来参观正则绣的,没等张敏毅到,告辞了要走。
左贤二把腰弯成直角,恭敬地说:“尊敬的吕校长,感谢你给我一个欣赏的机会,我看得十分感动,为贵校能够发明正则绣,创作这么多精品,表示极其热烈的祝贺,以鄙人之陋见,这些全都是非常伟大的作品,作者中间一定会出现国际大师。”
听这话意,竟是要离开了,他啥作品都不买?吕凤子不由得又有些着急,艺术品倘若敝帚自珍的话,再有多高的造诣,也只是陋室里的花朵,起不到什么作用,也无法得到承认。对方既不说破意图,只好自己提问:“左老板,听萌初会长的介绍,你有意购买一些作品,你看这些绣件可以吗?”
“这些都是精品。”左贤二满口赞赏,摩拳擦掌的,大有尽都收入囊中的企图。
“那么,左先生是要购买一些了?”
“当然。”
“左先生是付现款吧?”
“当然。”
“左先生还有定购之意?”
“当然。”
左贤二很爽快,似乎不讲价钱,一口一个“当然”。说得吕凤子忐忑不安。倘如他真地全买光了,杨守玉所创制的正则绣精品,外流到世界各地,正则艺专反倒无存,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况且,左贤二此人,阴阳怪气的,总觉得不对头,什么二贤、贤二的,中国人那有这样取名字!
想到这里,吕凤子必须弄清楚,就问左贤二:“左老板,听你的名字,像个rì běn人?”
“是的。”左贤二并不隐瞒:“我祖上本是rì běn人,漂流到南洋经商。之所以姓左,因为他们在rì běn时,姓左贤,是秦朝徐福求仙时跟到rì běn的。到南洋改回左姓,在中国时,姓氏就取左右之左。”
“哦!”吕凤子恍然大悟,毕竟不是rì běn商人,不再盘问了,当然有些藏品不能售卖的,索性说明:“左老板,我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一切绣像,均按质论价,杨老师早期的几幅,属于本校收藏品,将来建展览馆要收藏,恕不chū shòu。”
这下,轮到左贤二犹豫了,不能买到几幅精品,买得再多有什么用处:“难道一幅精品也不能出让?”
“不能!”吕凤子回答,接着说:“那些作品都是国宝,国家暂时无力拿钱收购,艺术家自己保留,说好了不外卖的。”
“可是……”左贤二不愿意了,干脆,直截了当地说:“没有几幅国宝级给我作品撑起,其它作品嘛的,再多,也不好做市场xiāo shòu的,这个生意,就大大的,彻底地亏本了。”
吕凤子不会做生意,却很会劝人,说:“按质论价的嘛,你要想买精品,价格大大的,十分的不合算。”说完,他自己暗自都好笑,怎么这rì běn“大大的”语言,很容易yòu huò人,不知不觉就入觳,跟着对方说起来了。
“这个,这个嘛……”左贤二想不清楚,可不能买到精品,怎么能够达到目的呢?左右得想个办法,于是说:“尊敬的吕校长先生,可以不可以这样地处理?”
“你说。”吕凤子要听买方的主意。
“这个事情嘛,杨先生的作品,你们愿意卖掉的,我通通的收购下来罢,买不到校长所说的精品,也没有什么关系的。”左贤二改变了态度,口风大转。
“当然可以。”吕凤子巴心不得。
“然而……”左贤二提议:“还有一个条件。”说得吕凤子心子一紧,不晓得他调转话头,会提出什么条件。左贤二却说:“本人十分地仰慕,崇敬的,杨老师还很年轻,体力很好的,今后,会不断地绣出佳作。”
“这是自然的。”吕凤子同意,表示赞成之后,有些明白了,补充说:“而且技艺更加娴熟,甚至出现惊世之作。”说完,他就完全明白了,算盘打到这种程度,简直打绝了,不由得暗骂左贤二奸诈,确实是个狡猾的商人。
“对的。”左贤二同意,然后,涎着脸皮说:“那么,我就以订做方式,预先dìng gòu十件正则绣作品,吕校长,杨教授的一切作品,绣的什么,采用什么图案、什么主题、什么形状,我不干涉,但是你要保证货真价实。”
dìng gòu艺术品,从古至今,除了生性不喜以作品示人者,不会有人拒绝。吕凤子当然也不会。于是,他就代为答应了。不过,也附加上一个条件:为了保证质量,须留足刺绣时间,完成贵方所需之艺术品,否则可以延期交货。
左贤二同意,最后,提出建议:“我还有个想法,贵校利用暑假期间,把杨教授和她学生的作品,拿到cd去办绣像展览,提前进行宣传炒作。”
吕凤子说:“杨教授的参展作品,应该由她自己决定,这须与她作品创作目的相一致,假如我们代人下箸,是不妥当的,会引起艺术家之强烈反感。”
左贤二也同意,又说:“这只是口头协议,倘若真要进行时,还必须另行签订一个合同,约定双方的权利义务,杨教授若有意见,那时可以提出,我们尽量满足就是。”
吕凤子觉得不妥,却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看来左贤二考虑得很成熟,细致臻密,不大容易驳回。
左贤二并不着急,端起茶碗撇着浮沫儿,等待吕凤子考虑,仿佛漫不经心似的。
吕凤子反复地考虑后,觉得按照左贤二的要求,没什么吃亏的,如果他提出无礼要求,自己还可以断然拒绝,不给他绣像,或者绣成其它图形,反正是正则绣就行!才说:“左先生,你提出的要求,都是商场成规,我不便反对,但是,毕竟作者是杨教授,她不在正则校,到了订货那天,你要的绣像,倘若杨教授不愿意制作,我们应当尊重她的意见。”
如此苛刻,左贤二应该不会接受这个条件,吕凤子下意识里,还是想把他的订货推掉。
想不到左贤二立即说:“我同意。”
吕凤子再无良策,只好与张萌初一起,打拱作揖的,送左贤二出了校门,看着人走远。然后转身回屋画画。被张敏毅在背后喊住:“吕校长,你还在等待我的呀,您有什么事要打商量?我才回城办事,没有耽误你的事吧?”便上前拱手行礼。
吕凤子说“我送送左贤二”,转而奇怪:“怎么,敏毅你可否把守玉赎出了?”
“一言难尽!”张敏毅回答。
吕凤子顿时着急:“怎么,土匪不愿意放人,不是文武双备,震慑她们,还胆敢不释放杨教授的么?”
“非也。”张敏毅说:“杨教授前天就离开水天池了,风二姐跟我拼酒,多留了一天,简直一言难尽了哟。”
吕凤子见他满面尴尬,虽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故事,可只是比拼酒量,大不了喝醉,人喝醉的直接后果就是睡觉,睡着了什么事都做不了的,除了做梦,而睡醒之后,以张敏毅之机灵,量实土匪们把他也没得办法!不禁苦笑了笑,说:“张科长,你跟杨教授平安,我就十分放心了,忙碌几天,先回去休息吧。”
张敏毅回答“要得”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