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从内而外透出的腐朽之气让我有一种不可言明的厌恶,但也幸好,若不是它腐朽的足够厉害,我也不能陪庭风在这短短的一年之间将这大好河山尽收麾下,包括这曾经辉煌一时的帝都。</p>
“庭风,你不去见见月瑶吗?”我有些不解的看着独自坐在凉亭中的庭风问道。</p>
“不去了,估计她现在恨透我了吧?”庭风有些寂寥的笑笑。</p>
“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的想法,还有你是她姐姐的事?”</p>
“告诉她干什么,反正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月瑶从小就很善良,也很调皮,嗯,至少从我见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在我心中,她是天底下最可爱,最善良,最痴情最好最好的姑娘。”庭风平静的双眸只有在说起月瑶的时候才会散射出星耀般的光芒。</p>
“庭风,你究竟还要骗自己多久?她要是真的善良,怎么会在幽苑山庄拿你作饵,去帮太子夺位?她要是真的善良,又怎么能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中立足?她要是真的善良,在整个镇国将军府都被斩杀的情况下,她怎么能独自偷生!庭风,醒醒吧!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不值得。”这样的话在我心中翻滚了几圈,却始终没有冲口而出,如今,这残破的谎言似乎已经成为了庭风活下去的希望,我不敢说,我怕。我怕好不容易走到了这步,她却忽然放弃,我怕在我好不容易有了救治她的条件之后,依旧留不住她。</p>
“是啊,她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姑娘。”看着鲜少焕发出神采的庭风,我竟不自觉的应和了她的说法。</p>
“诶,对了,等天下大定之后,我帮你选王后吧?”庭风突然扭过头来朝我做了个鬼脸问道。</p>
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活泼的庭风了,即使只是这简单的一幕,却足以让我回忆起那段最美好的时光,那时的庭风,惊艳了时光,我的时光。</p>
“喂,你愣什么呀?是高兴傻了吗?”庭风一反常态的话多了起来。</p>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我压抑着心底的不快尽量心平气和的问道。</p>
“这么久以来,都是你在为我奔波,我好像什么都没为你做过呢!这个世上,我谁都不欠了,独独欠了你好多好多,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所以,如果能帮你搞定终身大事的话,我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庭风有神的目光中是细细碎碎的月光,其中倒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p>
“我不需要王后,我有喜欢的人。”心中的不快压抑的我快要疯了,我不信这么长时间,庭风对我的感情毫无所觉,但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我,我不知道我还能忍到什么时候。</p>
“那也好,到时候直接把她找过来,册封为王后就好了。”庭风依旧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让我恨不得直接掐死她算了。</p>
“庭风,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最后,在我觉得我的底线已到极限的时候,及时打断了她。</p>
“那好吧,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去看看月瑶吧,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p>
“好,我知道了,你休息吧。”</p>
后来,我用了半年的时间去建立了新的王朝,改名“沐风国”,国号定为“风”,今天便是正式登基之日。</p>
坐在这人所贪慕的王座上,我并无一丝快意,即便享受万人臣服,心中却也毫无波动。昨天,庭风竟然递上了一纸和离书,要与我和离,我有些怔愣,问她为什么,她说:“白炎,你已经帮了我太多,我不想用这个名分困住你,如今的我,已经一无所有,无论是容貌,还是性命,都不适合处在那个位置上。”</p>
“我要是不签呢?”内心气急却依旧不敢对她有一丝动怒,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不可忽视的习惯,生怕哪一天我稍微一用力,她就会碎在我面前。</p>
“我没想过你会不签。”庭风就那样淡笑着站在我面前,像是在炫耀她的胜利。</p>
“我可以签,但我要你答应我,等我签了之后,你要做我的贴身女官,到你死那天为止。”看着她眼中那志在必得的细碎笑意,所有的怒火便自动偃旗息鼓。</p>
在这至高的位置上,唯一令我满足的是,能给庭风续命的狼毒花被源源不断的送来,看着她能够安好的出现在我眼前,似乎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p>
今年的八月是个多事之秋,中秋前一天,亡国君赵奕醉死在了幽禁他的幽兰苑,死的时候,身边只有闻人月瑶一人,也算圆了闻人月瑶对他的情谊。赵奕已死,闻人月瑶的囚禁也算到了头,于是在当天晚上,我便下令,闻人月瑶可在宫中任意行动。</p>
第二日中秋,本是举国同庆之日,却有内侍悄悄来报,闻人月瑶登上了宫中最高处,凭栏轩,我将庭风打发回去休息,便匆匆到了凭栏轩。</p>
闻人月瑶一身白衣,临风而立,足以倾城的面容在月光的掩映下更加显得魅惑。自从我跟随闻人勋去到边塞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即使进驻皇宫,看似近在咫尺,也从来没想过去见见她。今日一见,看到她那张脸,才恍然惊觉,原来竟和庭风是那样像。如果不是因为她,这样的倾世容貌,庭风也有,可是,如今,庭风的脸上只有交错盘亘的伤痕,尽管她说她不在乎,但我却看到她曾偷偷在夜里抚着自己脸对着镜子发呆,这都是拜眼前的这个女人所赐。</p>
“白炎,你终于来了。”清脆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打断我的想法。</p>
我深吸一口,抑制住想要亲手杀了她的冲动,毕竟,她曾经救过我一命,“你在等我?”</p>
“为什么?就好好在异族做王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夺取中原?”闻人月瑶清脆的声音在此时显得十分无助。</p>
“你不是希望前朝皇帝独宠你一人吗?这段时间不正是你梦寐以求的?”我冷笑着问道。</p>
“但我不希望他死,不希望他消沉,不希望是在这样的落魄之下!我想要他活着呀!”清脆的声音此时已带了哭腔。</p>
“想要得到就一定要付出代价,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可以不劳而获的,你用他的权力荣耀换取了你与他的数日相伴,这就是代价。”看着面前曾经熟悉的小姑娘,我竟有一丝怜悯。</p>
“白炎,若早知今日,那时我便该阻止庭风救你,这样现在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我好后悔!”</p>
“你说那日救我的是庭风?”我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高处摇摇欲坠的白色身影问道。</p>
“是啊,所以,她也该死,就连你,也该死!哦,一直忘了告诉你,就连白炎这个名字都不是我们闻人家赐给你的,你以为你现在很高贵,哈哈哈,你其实根本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臭乞丐,就连这个名字都是由一个卑贱的婢女赐给你的,哈哈哈,是不是很讽刺?哈哈哈,讽刺好啊,讽刺好,陛下,我这就来陪你了,你等我啊,下辈子,我们还做夫妻好不好?”闻人月瑶在我惊愕的瞬间已飞身跳了下来,鲜血浸湿了白色的纱裙,看着有些触目惊心。</p>
“把这里处理好。”我有些疲惫的收回视线只是淡淡的吩咐道,心中却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庭风,这样很好,无论是我的性命,还是名字,都是她赋予我的,这真的很好。忧的是,闻人月瑶死了,不知庭风会有怎样的反应。</p>
第二日,前朝贵妃的死讯传遍了整个皇宫,庭风乍听之下,一时悲伤过度,昏了过去。等再醒来时,眼中已无一丝光辉,只是呆呆的看着床帐说道:“白炎,这世上,我连唯一的牵挂都没了。”</p>
“这江山,是你要同我一起守护的。”听她说出这样的话,就像在我心上刺了一刀一样。但我却只能轻轻伸手拭去她额头那层细细密密的汗水,对上她毫无生气的眼睛说道。</p>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p>
“没有,你没错。”</p>
······</p>
“白炎,我要先一步走了,我已经偷取了十年光阴,没什么可遗憾的,这天下,以后就交给你一个人了。”庭风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额间的红色印记红的耀眼,但眼中是十年来不曾有过的璀璨光辉,“若有来生,我会答应你的,边塞的星空,真的很美,有你,真的很好。”</p>
这座宫殿自建成以来只有我和庭风两人进来过,却也是我们经常呆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有一幅故人的画像。画中的女子艳色无双,正是前朝贵妃闻人月瑶的容貌,唯有额间一点嫣红与之不同。</p>
自闻人月瑶死后,庭风便一直卧床不起,群医束手无策,直到有一天,一位画师呈上了一幅画,这幅画惊艳了我,同时也惊艳了庭风。自此,庭风便时常对着画像发呆。御医说,庭风现在的居处过于阴寒,对她的身体不好,我便立即修建了现在的这座宫殿,取名风晴苑并让庭风搬了过来。也不知是因为换了环境还是这幅画的缘故,庭风的身体渐渐好转,这让我十分高兴。但随之而来的是庭风千篇一律的话:白炎,你该立后了,白炎,你就算不立后,也该纳妃了,白炎,你们家要是绝后了怎么办?白炎,你要是没有子嗣,这江山该怎么办?</p>
面对庭风这样的话,我心中十分气恼却又不敢冲她发火,我对她的心意她又不是不知道,她因为自己容貌和身体的缘故不接受我我可以理解,但她这样催着我娶别的女人实在可恶。反正我也知道此生娶她无望,索性断了她的想法,于是便告诉她:我喜欢的是月瑶,我无法忘记那个聪颖善良,但结局却无比凄惨的女子,她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她赋予了我名字,即便她不爱我,我也无法忘记她,即使是在她死后。庭风,就算你是她的姐姐,你也没有权利去替她决定要不要接受我的爱。</p>
庭风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自此之后,却也不再说类似的话。</p>
如此,我们竟相安无事的过了十年,但就在昨日,庭风终于走了,这风晴苑便像失去了灵魂一般,显得空旷而毫无生气。面前是我与庭风共看了十年的那幅画,只不过她追思的从来都是画中人,而我,从来都是透过画中人看得身边的她。这十年来,我一直都骗她我喜欢的是那个聪颖善良,但结局却无比凄惨的女子——月瑶,其实,所有的描述都没有错,错的仅仅是最后的名字,不是月瑶,也不是朱砂,而是庭风。我用尽一生,想要倾尽天下去爱的,也只有——庭风。</p>
看着面前画中人额间那片嫣红的印记,我竟不由想起了师父临死前的话:“记住,千万不要爱上一个眉心有异的女子。”我现在好像明白了,但似乎也迟了,我早已放不开了,也不想放开。庭风,黄泉路上不要走得太匆忙,等我,以后,黄泉碧落,奈何忘川,我陪你一起走,这次,你该不会再拒绝我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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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真正的爱不是说付出就一定要别人接受,那不是爱,是自私,自私的强迫别人去接受自己的意志。真正的爱,与他人无关,全凭本心。像庭风,一直都只是在默默的爱着世上的每一个在乎的人,可以不惜生命;像白炎,一直都只默默的将庭风爱在心间,可以终生不娶;像这支曲子,在万千人中独独选中了你,为你奏出一条光明的大路。”钟离喝了口茶缓缓说道。</p>
“原来是我太自私了,喜欢他只是我的事,与他无关的,我不该希冀他给我任何回应,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接受过我的感情,我知道了,我想静静,谢谢你们,我先走了。”小姑娘说着一步一挪的走出了书店。</p>
“其实,我觉得庭风也挺自私的,就这样不分缘由的剥夺白炎说爱的资格真的好吗?”清歌眼中的同情浓重的化不开。</p>
“好与不好,对与不对,只有当事人才清楚,我们旁观者,没有评判的资格。”钟离说着一把将已经站起的清歌拉到了自己怀中,“但是,你对我的做法就和庭风一样,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p>
“什么呀,我不是接受你了嘛,你可不能翻旧账啊。”清歌撇了撇嘴说道。</p>
“来来来,我伺候你喝口茶,缓解缓解情绪。”钟离端起自己喝过的茶递到清歌唇边。</p>
“不要,你都喝过了,你好意思给我喝啊。哎,对了,你觉不觉得这个故事好含蓄啊,每个人都太能装了,简直活的太累了,喂,我说了我不喝,你干嘛!钟离,你个神经病,不,我不喝,不喝,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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