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说道:“将军爱民之心令人钦佩,但我意已决,还请将军勿言。”
慕容景见他身家性命即刻不保还如此执迷不悟,且不顾及黎民,料想危局难以挽回,但又不好明说,思索了一下又道:“那便请将军挑选精兵,我等三人拼尽全力护送将军出城。”
王都深知他的用意,感激的说道:“多谢将军好意!将军是来寻找薛王的,和定州本无干系,为安全计还是尽早出城为好,这里我自有安排。”
“眼下唐军围而不攻,城中恐怕日久生变,请将军早做提防。”慕容景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临走之前又嘱咐一句。
夜间的定州已是人心惶惶,恐怕唐军趁夜攻城,有的人家早已用木板把门窗牢牢的钉死,只有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在晚上出来一次。更有甚者在屋里挖了一个地窖,带着妻小,备足口粮,一家人躲在里面,盼望着战事一过,兵锋早歇之时再出来讨生活。亦有家徒四壁的粗劣之徒,商量着待唐军入城之时,如何入室抢劫,shā rén越货。守城的士兵更是不知何去何从,根本无暇顾及百姓如何。
慕容景、李继、张涛一直剑不离手,合衣依在床头,也只是在困倦难当之时才闭眼瞌睡片刻。大约到三更时分,忽听外面一阵嘈杂,还夹杂着几声怒喝,三人睡意正浓被猛然惊醒,忙翻身下床,来到窗前看个究竟。原来是一位军官带领七八个人把两个衣冠不整的士兵强行捆绑带到节度府,说这二人正暗中议论着要趁夜出城投降,被巡夜的士兵发现。军官怀疑有人阴谋叛乱,请王都定夺。
王都早被惊醒,吩咐军官把二人带上来。二人一进府中马上声泪俱下的跪地求饶,连声解释他们并非要出城投降,只是担心有人作乱,才借前朝的事胡乱瞎说几句,请将军明察。
本以为他会问询几句,哪知王都却一声不响犹豫片刻,也不做任何交代,只是叫军官先将这二人关押起来,又吩咐了一句把守四门、严加防范等语,又转身回到了内室。
定州城危在旦夕,人心浮动,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成大祸,慕容景先前提醒过王都,叫他提防日久生变,现见他如此任之自流,料想他知道大势已去,不再做任何打算,也不好多说什么,无可无奈何的摇了摇头,暗自叹息一声,悄悄地退离窗口爬到了床上。
暮色初阑,东方渐白,三人又被一阵嘈杂声惊醒,里面还夹杂着女人的怒骂声和尖叫声,不禁大惊,愣了一会儿,忙起身顺着声音寻了过去,发现声音来自节度府的后院,便拿起利剑快跑几步赶了过去。
这后院本是王都家眷的府邸,常人断难出入,此时正门大开,门口处庭院中横躺着几名府兵,身下均是一片殷红的血迹,早已死了过去。再看里面,更是一片狼藉,一名丫鬟已被杀死在床前,十余名番兵打扮的人正在翻箱倒柜、寻找财物。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上前阻挡:“这里是将军家眷府邸,你们竟敢大胆胡来!”
番兵却毫不理会,抽出弯刀随手一劈便把女人砍倒在地。番兵下手太重,妇人只是“啊”了一声便倒了下去,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慕容景刚好来到门前,见此情景大喝一声:“住手!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将军府邸,shā rén抢劫,不想活命了吗?”
番兵见有人阻挠已是恼怒,狞笑一声,把抢到的东西往地上一摔,拔出弯刀围了过来。为首的一个头目阴阳怪气的对着慕容景说道:“我是奚族使者厌侬,怎么,我的事你也敢管?城都破了,留这些财宝何用,难道要资助敌人吗?”
慕容景怒喝一声:“一派胡言,定州城牢不可破,你敢扰乱军心、乘机抢劫。”厌侬哈哈一笑,讥讽道:“牢不可破?都指挥使马将军已经打开城门迎接唐军进城了,你们还在做梦,打算为王都陪葬吗?”
慕容景大吃一惊,难道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如此则定州难保。但他马上又镇定下来,吼道:“一派胡言,你们霍乱军心,抢劫shā rén理应偿命。”说着手腕一抖,长剑径直的向厌侬刺去。见余下的番兵也抽出弯刀,李继、张涛立刻上前挥剑将他们拦住。
这个厌侬也有些本事,竟然十余回合力战不退。慕容景瞧出他的破绽,长剑隔开他劈来的一刀,左掌急出,结结实实的击中他的右胸上。慕容景的震阳掌本来力量极重,但因是左掌发出劲道不足,也是厌侬功力不浅,中掌之后只是倒退四五步,用力一稳身形居然不倒。但他早已知道今天遇到了强敌,不宜久留,转身对众番兵说了一句胡语,纵身一跃,逃到院外。
番兵已经被李继、张涛砍倒了三人,见厌侬已逃,急忙挥刀抵挡几下,转身欲走。慕容景岂肯轻易放过他们?翻身又刺死一名番兵,急忙叫上李继、张涛一起追了出去。
此时大街上已是混乱异常,百姓叫嚷着背包挎篓、携儿带女的争着向城外逃去,城中的几处房屋已经燃起了大火,烈焰滚滚,烟气冲天。厌侬逃命要紧,只管夺命狂奔,遇见碍事的百姓便一刀砍下了去。百姓见状更是惊恐万分纷纷躲避,拥挤碰撞、互相践踏,顿时乱成一团。有年迈体弱、身残带病的一旦被撞倒在地,还来不及站起,立刻被后面蜂拥而来的人们踩在脚下,一阵乱踏,等人群过后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三人一见大怒,急忙脚上用力,奋力追赶。眼看距离越来越近,慕容景纵身一跃,半空中长剑递出,向厌侬的后心刺去。厌侬正在仓皇逃窜,回首之间发现长剑已到,躲闪不及,伸手抓过一个番兵向慕容景推去,这个番兵正在没命的逃跑,被厌侬这么一拉,来不及止步,身子一下子倒转过来,慕容景收剑不及,长剑从他的前胸刺入又从后背窜了出去,顿时血如泉涌,这名番兵只是“啊”了一声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了几下便死了过去。
但就这么一挡,厌侬又跑出了两丈多远。慕容景怕他逃脱,急忙拔出长剑继续追赶。厌侬正夺命飞奔,因街上百姓众多太过碍事,见前面一个胡同无人急忙拐了进去。前面有人领路,众番兵也不加思考,步步紧随。可跑着跑着却发现胡同越来越窄,气喘吁吁到了尽头却是一堵高墙拦住了去路,原来他们慌不择路跑进了一个死胡同,回头再看,慕容景、李继、张涛犹如三座尊神一般,手持滴血的利刃正站在胡同的入口处等着他们。
穷途末路的众番兵此时只能拼死一战。厌侬本性凶残且狡猾异常,他知道这三人中当属慕容景武功最高,不敢与之争锋,便想了一个避强击弱的法子径直的向李继冲去。李继也不示弱,长剑疾出奋力将他挡住。
激战不多一时,厌侬刀法混乱左臂中剑,鲜血四溅飞出,眼看便要束手就擒。可他生死关头哪肯就范?也顾不得疼痛,咬紧牙关狂舞几刀,都是拼了命的招数,逼得李继不得已连连后退,却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厌侬浴血苦斗终于找到了空隙,更不敢停留,急忙飞身逃到街上。等三人杀尽余下的番兵再要追赶时,厌侬已是踪影全无,不知去向。
街头上已是混乱不堪,人喊马嘶声不绝于耳,百姓因怕唐军屠城个个心急如焚,争先恐后的城门涌去。大人背着孩子,体壮的扶着年迈的,稍一跌倒便急的泪流满面。
慕容景见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行走不便跌倒在地,唯恐后面的人只顾逃命将他践踏,忙推开近旁的行人把他扶到墙脚处。老者得到帮助,感激的连声道谢,慕容景却拦住他的话语问道:“老伯,为何走的如此惊慌?”老者哀叹了一声,说道:“守军已经打开城门,唐军已经进城了,再不走哪能活命?年轻人,看着你是好人,也赶紧出城吧。”
慕容景心中一颤,立刻意识到大势已去,虽顾及百姓,但此刻也不容他多想。稍做迟疑,便叫上李继、张涛转身向节度府奔去。路上行人众多,三人迎着人群奔走自是不便,大老远的看见节度府上空浓烟滚滚,料想定是发生了怎样的事,心中急切忙加快脚步,可等他们费尽力气跑到节度府,只见府上已是烈焰冲天、浓烟蔽空,火势之大,已容不得他人靠近。
慕容景心急如焚,却弄不清怎样的情形,见附近还有百姓经过,急忙找来细问,几个百姓说起此事来,即心存惋惜又有几分无奈:“王都得知城池已破,已举家**了,全家三十余口全都葬身火海。”“唉!”百姓叹了一口气又道:“人早死了,恐怕连尸体都已经烧焦了。当时那个惨呐,男女老幼哭声一片。”
慕容景一声不响的站在那里,望着吞噬王府的熊熊烈火,心中有百般滋味。他虽然反对王都起兵反唐,却不曾想他事到临头竟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不由得黯然伤神。但事已至此,再伤感亦是无用,三人商议了一下,定州城已经无事可做,还是赶紧出城为好。
唐军从南门涌入,百姓则蜂拥着逃往北门。此时城门已经大开,城门口的叛军已逃得无影无踪,逃难的百姓越聚越多,慕容景、李继、张涛混在人群里跌跌撞撞的向城门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