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秀全,冯云山等几个人走下犀牛岭营盘的台子,韦昌辉忙让御林侍卫跟上去,他亲自带刀走在洪秀全旁边。
六人回到韦昌辉家,已是傍晚时分了。自从金田团营之后,一下子来了两万多人,韦昌辉便把韦氏全族的房子都腾出来,让太平军大小头目住下,洪秀全就住在他的家中。
六人坐下,简单喝了点水,吃了点东西,洪秀全道:“大事既定,如无他事,几位胞弟就散了吧,后日要灭大头妖,多多休息才是。”
冯云山道:“我随二兄一同回去。”
韦昌辉道:“二兄,如今粮草短缺,我已派人去周边各村使银钱买了,只是担心还是不够。此处邻村界垌村有大富户蓝氏,平日里无恶不作,如今我欲带人去他家缴粮,二兄以为如何?”
洪秀全最不喜这些俗务,道:“这些同清胞等商议罢。”
冯云山道:“可是四年前那蓝如鉴一族么?”
四年前蓝如鉴蓝氏族人侮辱韦昌辉妻,气伤韦昌辉老父,打伤韦昌辉族人数人,蓝如鉴又侮辱韦昌辉,幸亏冯云山召集拜上帝会人马救了韦昌辉,就在那时韦昌辉才被冯云山劝说举全族入了拜上帝会。
韦昌辉道:“正是。蓝如鉴家族极大,主要就在金田和界垌两地。金田团营时,他在金田的全族都逃到了界垌村,把自己的房子都烧了,此人心肠极坏,不愿意给太平军留下一点东西。”
洪秀全道:“既是如此,正胞去缴粮之时,也不必和他客气了。”
韦昌辉道:“此人不吃点苦头是不会缴粮的。三兄,妹夫,七弟,你们意下如何?”
杨秀清三人却并不知道韦蓝两族的恩怨,都道:“这些地方乡绅怙恶不悛,尽管去缴他的粮便是。”
韦昌辉道:“明日一早我便带人去界垌村。”
冯云山道:“那蓝如鉴一族甚是凶恶,不若达开也带兵同去。”
韦昌辉道:“那倒不必,我自带右军去便可,只是借粮,想那蓝如鉴亦不敢不借。”
次日一早,韦昌辉便率韦志俊,韦志宾等往界垌村去。
韦氏一族这么多年一直被蓝氏一族欺压,男人常遭殴打吃官司,女人常遭侮辱调戏,最甚者一次就是四年前韦昌辉妻子被蓝如鉴诬陷,说她勾引他,但是蓝家既有功名又有钱财,背后官府撑腰,联合起来敲诈韦氏,今日一听是要去蓝如鉴家缴粮,基本全族出动了,韦昌辉大哥韦志能,儿子韦以德,三弟韦志俊,四弟韦志宾,叔父韦源珖,堂兄弟韦志显,韦志宏,韦志先,韦志荃,韦志超及本族族人韦廷爵,韦炳文,韦万贞,韦祖明,韦廷煜,韦顶燎,韦维新,韦祖凤,韦廷炘,韦浩文,韦劻几十人都手持大刀跟在后面。
到了界垌村,那蓝如鉴一家如临大敌,合族出动,堵在村口,蓝如鉴道:“不知你等来界垌何事?”
韦昌辉想起四年前妻子和老父之辱,早就怒火攻心,但是他面上却不带出来,微微一笑道:“蓝举人,我太平军斩清妖,救民众,如今粮草短缺,意欲来蓝举人家借一些。”
蓝如鉴见他带着一千多人马,早就心慌慌,仍是硬着嘴巴道:“我蓝家人口众多,粮食还不够自己吃的,哪有余粮可借?”
韦昌辉笑道:“蓝举人,你我在同村多年,互相知根知底的。你家粮食都吃不完,每年都烂掉好多,时常拿出来晒,怎么你自己就忘记了?”
蓝如鉴道:“我就是借,也不能借给你们这些长毛贼!你们敢反朝廷,迟早会被全部杀光!”
这句话可激怒了后面的太平军,起事之人最恨人家骂他是贼,这个时候群情激愤,韦昌辉道:“蓝如鉴,你还真的有胆!今日我不和你计较昔日恩仇,只是借粮而已,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下令道:“女营前去割稻!敢阻者杀!”女营登时去了几百人,带着镰刀等去割稻。
蓝如鉴见几百人来各他家稻子,又气又急,拿起一根棍子打在韦昌辉的马头上,韦昌辉也不下马,持刀一挥,蓝如鉴脖子血流如注,就此死去。
蓝氏族人大惊,谁也想不到韦昌辉会就此shā rén,蓝如鉴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兄弟冲上来就要杀韦昌辉,韦志俊和韦志宾早手起刀落,杀了两个人。
这个时候蓝氏一族大乱,有些人冲了上来,韦昌辉冷冷道:“杀!”
韦氏族人受蓝氏族人欺压多年,有许多人都有杀父之恨,辱妻之仇,这个时候都冲了上去,和蓝氏对砍起来。
韦昌辉手一挥,道:“右军听令,这些人辱骂我们为贼,持械欲杀天兵,把这些人都杀了!”其时太平军军令极严,唯头领马首是瞻,又兼刚才被骂长毛贼,天兵早就怒火万分,这些人多为穷苦人家出身,几乎没有部被地方乡绅欺辱过的,此时听了将令,便都冲杀上去。
天兵训练有素,wǔ qì齐整,又兼和清兵打了两场仗,蓝氏族人哪里是对手?不一会已经死伤数十人,有很多人便扔了棍棒跑走了。
韦昌辉和韦志俊兄弟四个早杀红了眼,来到蓝如鉴家里,见人就杀,将他家老小悉数杀光,这才罢手。
蓝氏族人被杀了数十人,再也不敢作战,全部逃走。
韦昌辉等割了稻子,又命人将秸秆全部烧了,灰带走可用,见界垌村无一人敢出来,这才带人回去。
当时广西群斗激烈,往往合族齐上,经常有被灭家灭族的,特别是来土械斗,就如贵县温阿玉,被土人杀死数百人,房屋全部被土人焚毁,是以韦昌辉此举并无人背后议论什么,反过来,韦昌辉若不参加太平军,在金田多半会被蓝氏灭族。
韦昌辉出了憋在心里多年的恶气,感觉脑子神志一清,他回到家倒头便睡,直睡到傍晚才醒来,仍旧躺在船上,睁着眼睛。
这四年来,占据他心头的就是蓝如鉴这件事。他永远忘不了妻子那天可怜的哭泣的脸,一头撞在门上昏死过去的惨象,老父被气得一头栽倒在地的惨景,那日韦氏族人被蓝氏殴打,自己所受的侮辱,相比这些,什么反清杀妖,建立天国,远远比不上这切身之仇,奇耻大辱。
然而,如今大仇得报,这件深深埋在他心里四年的事情忽然就这么过去了,竟然在他心里没有留下一点东西,这让他有些遗憾,但是也感到了解脱的快感,只有这件事过去,他才能开始去想别的事情,做别的事情。
这个时候曹氏进来了,端着饭菜,道:“睡醒了,吃点东西吧。”
韦昌辉起来洗了洗脸,又躺了下去,两眼睁着想事情。
曹氏笑道:“怎么又躺下了?”
韦昌辉道:“心里高兴呢,什么也不想做,就想这么躺着。”
曹氏笑道:“那也得吃饭啊。”
韦昌辉道:“你也来躺一会,咱们说一会话。”
曹氏便把门关了,和他并排躺着,韦昌辉搂着她,道:“这回你开心吗?”
曹氏知道他指的是上午的事情,道:“我太高兴了,这几年来蓝家的人一见我就背后指指点点,还当面笑我,他们都该死。”
韦昌辉知道他的娘子平时羞怯腼腆,心地善良,性格温柔,从没听她说过这么重的话,想必是心中恨极了蓝家,也到:“我何尝不是如此想,韦氏全族人恐怕也是这么想。如今大仇得报,终于了了一件心头事。”
曹氏不语,紧紧挨着他,韦昌辉感觉她身子温软,吐气如云,忍不住心中大动,笑道:“这件事你要怎么谢我呢?”
曹氏道:“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么,还要我谢你?”
韦昌辉笑道:“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伶牙俐齿了?天天看你和石达开的娘子黄月桂在一起,莫不是跟她学的?”
曹氏一笑,道:“月桂和我投缘,我俩可好着呢!”
韦昌辉笑道:“那我更高兴了。你娘家没有姐妹,现在把她当做姐妹就是了。”又笑道:“你还没说怎么谢我呢?”
曹氏笑道:“你想什么就说吧,别打哑谜我猜不出。”
韦昌辉笑着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曹氏呸的一声,满脸通红,道:“我才不呢。”
韦昌辉便小声笑道:“娘子,就这一次么,就一次。”
曹氏又淬了一口,头靠在他的胸口一动不动,良久,才拉过被子,身子慢慢游了下去,解开他的下衣。。。。。。
韦昌辉浑身舒泰,躺在那里任由曹氏在被窝里动着,他想着曹氏和黄月桂处的好,倒是好事一件,这样他和石达开也能更近一些,石达开这个人智勇双全,值得深交。虽然有时候和他闲聊,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心机过于深沉。从过往来看,冯云山也是很看中石达开。可惜,洪秀全,杨秀清,萧朝贵对他比较微妙。洪秀全,他有点想不通为什么,石达开是大将之才,对洪秀全也是忠心,洪秀全每次见到他也是亲热的叫“达胞”,甚至比杨秀清和萧朝贵还亲,但是,韦昌辉凭直觉就知道,洪秀全对石达开有那么一点戒心。当然,洪秀全对谁都有一点戒心,甚至对冯云山,他都好像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里头。现在,洪秀全最信任的是杨秀清和萧朝贵,远远超过了冯云山和石达开。韦昌辉知道那是为什么。因为杨秀清的“天父”下凡和萧朝贵的“天兄”下凡在这广西更容易让此地的拜上帝会的人接受,他们又时刻以此身份让会众追随洪秀全,自然洪秀全更愿意亲近他们两个。现在,他们三个已经被天父上主皇上帝绑在了一起,谁也不能否定谁,谁也离不开谁了。然而,这显然对杨秀清和萧朝贵更有利,因为他们本来是和他韦昌辉,石达开,冯云山一样,只是洪秀全的军师或大将而已。而现在,他们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能够制约,甚至命令洪秀全。韦昌辉想着这一两年来的事情,感到了洪秀全心里对这两个人的无可奈何。
此时曹氏已经坐到了他的身上,她一向羞涩,两人在夫妻鱼水之欢的时候可从没这样过,韦昌辉感到她今日可能是开心忘形了,不禁一笑,就任由着她继续坐在他身上前后动着身子,继续想着事情。
自己没有石达开和萧朝贵那样的勇猛,也没有杨秀清和萧朝贵的特殊身份,更没有冯云山那样的声望,但是自己也有一样一般人没有的本事,那就是天生的那一份对人对事的嗅觉。很多人很多事,他不用分析,只是一看一想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他的本事。第一眼看到杨秀清,他就立马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人和他一样,天生就能捕捉到别人的想法和心里的事情。第一次和他对望,他就知道杨秀清也看出来他是什么人了,是以他以后总是小心翼翼的,他不希望成为杨秀清心中的对手,当然他和他也做不成朋友。韦昌辉得意的是,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杨秀清的天生的灵敏的对人对事的嗅觉似乎还差他那么一点点,只要自己稍微隐藏一下,杨秀清就只能看得出他想让他看到的,不想让他看到的他看不到。现在他不会把我当成对手,萧朝贵才是他的对手。真有趣,这两个人是最好的朋友,直到现在,仍然是,可是,韦昌辉已经感到了这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关系。正因为他们是朋友,太相似了,相似的地方就是他们互相排斥的地方。萧朝贵一直在或明或暗的拉拢他,他心里一清二楚。他可不会被他拉拢。能拉拢他的也只能是洪秀全。洪秀全看起来最信任杨秀清和萧朝贵,然而,他心地深处最怕的也许就是这两个人,怕他们什么时候就用天父天兄的身份教训他一番,甚至夺走他的一部分权力。正因为他们两个人“天父天兄”的身份对洪秀全太有用,洪秀全才显得更信任他们,更重用他们,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天父天兄”的身份太可怕,让洪秀全心理上反而害怕他们,远离他们。而他,韦昌辉,正是因为没有这层身份,洪秀全看起来并不太像对他们那样充满了信任,也正是因为没有这层身份,洪秀全反而心里上更信任他。韦昌辉凭直觉的知道,洪秀全在这五个人里其时更愿意信任他,用他帮他做事。
韦昌辉正想着入神,忽觉得曹氏身子一软,趴在他身上喘息着,忍不住笑道:“这么快就这样了?”
曹氏脸色潮红,也不说话,韦昌辉翻过身,就将她压在身下。。。。。。
次日一早,韦昌辉便起来去洪秀全处议事,到了那里,见到罗大纲已经到了,两个人互相问安,不一会,冯云山,杨秀清,萧朝贵,石达开也都到了。
因为要去攻打大头妖张钊,罗大纲是和张钊在一起多年的,故而把他请来商议。
罗大纲道:“张钊,田芳几个人没什么谋略,但是他们的快船太快了,太平军都是步兵,实在很难对付他们。”
原来其时广东广西水上有极多像张钊这样的人,官府称之为“艇匪。”所谓的“艇”,实际上是一种内河快船,叫“波山艇”,又叫“古劳艇”,船身结实,舱面宽敞,体型很小,速度极快,上面加装火炮之后,极为凶猛。其船多桨,水手又多是裁革水勇或者渔民出身,水性娴熟,在水面上劫掠船只来去如风,官民商都头疼不已。
杨秀清几个人都默然不语。他们一直都是在陆上作战,说起水上,基本都不通,罗大纲有经验,但是并没有什么船只。
罗大纲道:“入上帝会时,我虽然带来了六七艘快艇,可是数量太少,张钊有几十只,根本没法和他们打。”
韦昌辉道:“我昨晚却想到一个办法,不知道能否打败大头妖?”
众人忙问何法,韦昌辉便说了,众人齐声叫妙。
当天杨秀清便下令命太平军以囊装沙,运往江口墟。
原来大湟江向东南流,和西北流来的新圩水合流,流入浔江。合流处即在江口墟,离金田十分近,既是水路要冲,又是平原,山地间的水陆商埠,物阜民丰,地理位置十分关键。
是日夜,天兵连夜将装沙的囊填入大湟江上游,又急用竹竿等做木簰几十个,运到下游。
罗大纲率会划桨开船的天兵,开着六七只快艇,前去和张钊等人战斗。穿上装有火炮,见到张钊等人之船,也不说话,直接就开炮,张钊见他只有数只快艇,便欲夺来用,带几十只快艇来追,罗大纲等几个假装败走疾逃,张钊等紧追不舍,快到囊沙之处,罗大纲等弃船游走,张钊便来抢夺快艇,此时太平军将囊沙推掉,本已经被截留的河水倾涌而下,水势极急,张钊等猝不及防,登时小船被打翻十余只,天兵此时在两岸呐喊,张钊等心惊胆战,急忙往下游逃去,此时下游天兵已经木簰连成一片阻住去路,张钊等只得令快艇死命开炮,天兵却在岸边架炮轰击,张钊等只为轰开木簰逃命,是以不敢还击,哪消一两个时辰,张钊等才轰碎木簰,此时快艇已经去了大半,再也不敢停留,飞一般的逃亡大湟江下游去了。
太平军至此大胜,便在江口墟北边的牛排岭扎营,补充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