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自和冯云山秉烛夜谈之后,两个人就成了交心好友,冯云山敬佩石达开的果敢侠义,石达开敬佩冯云山的智谋深远,冯云山的一席话,举旗起事,推翻大清,改朝换代,汉人当家,正是他深藏心里多年,从未对外人道出的想法。
石达开深知,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不是成功,就是失败,不是生,就是死,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是以,今后的每一步他都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贵县的拜上帝会现在主要有三个负责人,一个是赐谷王权政,一个是龙山秦日纲,还一个就是他了。他所辖的拜上帝会众主要是石氏族人,那邦周边的会众,还有龙山银矿的一部分不归秦日纲管的工人,他从其中挑选出一些精壮汉子,闲暇时就以礼拜祈祷为名,让他们各自三三两两的到龙山隐蔽的地方训练,习武,操练阵法,以便将来一旦起事,就可以立即拉出一个整齐的队伍来。
石氏一族的族人平日里就一直训练,此时每日操练各种阵法,更是如虎添翼,但是毕竟只有**十人,剩下的拜上帝会众有六七百人,都是矿工或者平民,虽然大部分都有些力气,能打仗不怕吃苦什么的,但是正规化的训练还是很难,石达开灵机一动,让石氏族人散于其中,一人带**人,或十几个人,这样训练就容易快速得多了。
哪知没几日,忽然从桂平传来消息,说洪秀全,冯云山,卢六等几个被官府抓去了,贵县的拜上帝会众有不少人担忧起来,人心浮动,石达开隔几日便派石祥祯或石镇吉去打探消息,听得那里的拜上帝会说要筹钱打点,烧炭工亦科炭筹钱,便和秦日纲,王权政商议,各自从会众中筹出钱来,石达开自拿一大笔钱出来,让石镇吉送过去。
又过了两三个月,石达开得到消息,说冯云山和洪秀全已经被放出来,这才放了心,便派人去接二人来贵县小住,哪知洪秀全去了广州,冯云山又去广州寻洪秀全,只得把这事放下,仍旧训练会众。
这一日,忽听得石镇仑来,道:“洪先生从广东回来了,正在赐谷村王家居住。”
石达开大喜,亲自去赐谷村,见洪秀全脸色憔悴,留发蓄须,精神状态倒还尚可,道:“洪先生,怎么一去广州这么久?”
洪秀全道:“我本去寻两广总督耆英,哪知他刚好离任,新任总督又不知道何日才到,花县老家又传信来,家父病重去世,回家办了丧事,心想着云山弟的事情,便又赶了回来,哪想他已经被放出,又去广东找我,我二人你找我,我找你,碰不到面。”
石达开道:“如今洪先生既然回来,不如去我家小住一段时间,给我那里的会众讲道理,可好?”
洪秀全点头道:“甚好!”
当下石达开备好车子,拉着洪秀全去了自己家,因为早已准备好一间房子给洪秀全住,又安排会众打扫收拾,洪秀全极为满意。
晚上,石达开单独宴请洪秀全,因想着冯云山的那些话,说还没和洪秀全聊过借上帝会反清的事情,便试着问道:“洪兄,此次入狱,风波不小。却不知道洪兄此后有何打算?”
洪秀全道:“这些官府之人,地方团练皆是妖人,我誓带拜上帝会众与他们作战到底!”
石达开问道:“洪兄打算如何作战?”
洪秀全道:“我乃上帝次子,自有天兵天将,斩这些妖人还不容易!这几日我在贵县就准备带着会众毁庙,把这些妖庙全部砸了!”
石达开和洪秀全聊着,心想,洪先生精神太不稳定,已经完全进入他的那个上帝世界里去了,将来如何做反清的大事呢?转念又想,洪先生对上帝的虔诚倒是绝无仅有,拜上帝会因他而成,万万不可没有他。冯先生说得有理,打江山要有君,有臣,有军师,有将,有兵,缺一不可,洪先生也是不可或缺。
石达开想至此,便豁然开朗,和洪秀全畅聊起来,他家本富庶,便用上好佳肴款待洪秀全,洪秀全自是高兴。
这几日,贵县拜上帝会众便各自去砸住所附近的庙,这一日,洪秀全和石达开带了几十名会众去砸马大姑庙。
这马大姑庙是贵县最大的神庙,马大姑据说是个接生婆,是以死后立庙,起初多有无子妇女来此烧香求拜,后来祈雨消灾,全都来拜。一些地方乡绅因办保甲,团练,社约,祭社也都设在此庙,因不断修建,庙越来越大,贵县县衙的壮丁,狼兵也在此驻扎,遇到剿匪等事,多先在此庙祭拜,庙首权力极大,因为诸多官府和地方人员混在庙中,就有种种**tān wū等恶行,普通百姓反倒不让进庙烧香祭拜了。
洪秀全和石达开到了马大姑庙,叫道:“把神像扯下来!”
早有拜上帝会成员进去五六个人,去拉那神像。有几个官兵听得不好,冲进来对着拜上帝会众一通乱打。
拜上帝会中和他们扭打起来,庙里乱成一团。
石达开却知道这庙的底细,心想要速战速决,不然官兵越来越多,就麻烦了。他手一挥,道:“再进去几个人把神像砸了!”
拜上帝会众又冲进去十几个,把神像拉下,官兵被会众围住,脱不开身,打个xìn hào,不一会又有二十多名官兵赶到。
双方登时一场混战,双方人数相当,打的难解难分。
洪秀全要亲自上手毁庙,被石达开拉住,他和石祥祯,石镇吉紧紧围住洪秀全,怕他被伤。
拜上帝会众边打边毁庙,石达开看差不多了,道:“走!”
带着会众们就走,那些官兵多有负伤者,也不敢来追。
洪秀全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石兄弟做事干净利落,今天我实在痛快!”
回到家,见有紫荆山会众二人,言道听闻洪先生在此,要接洪先生回紫荆山,那里会众甚是想念,洪秀全只得收拾一下,回紫荆山去。
石达开一想,洪秀全在紫荆山得罪了本地乡绅,一路能不能平安回去很难说,便亲自送洪秀全回去。
二人到了紫荆山曾玉珍家,只见有几个人早在那里等候了,见到洪秀全,免不得围上来,说一些话,洪秀全道:“这位兄弟是贵县石达开。”
石达开第一次来曾家,忙道:“石达开初来此地,还望各位多多见教。”
几个人一听,都惊讶道:“早就知贵县石达开之名,怎么如此年轻?”
石达开笑道:“在下今年十七岁,也不算年轻了。”
一个人笑道:“我叫黄玉昆,是个讼师。就连县衙里也听人说起过石达开这个名字,真是年轻有为。”
石达开见他言语和气,不禁心生好感,笑道:“我加入拜上帝会时间较晚,算是个真正的晚辈了。”
另一个年轻人也笑道:“我叫韦昌辉,冯先生刚来紫荆山不久,我就加入拜上帝会了,但是最近也才刚刚开始了解拜上帝会,可见加入时间早晚不是问题。”
石达开见这韦昌辉身形颀长,五官俊秀,一看便知是极聪明的人,笑道:“早一日便是前辈,韦兄何必过谦。”
一个老者道:“想我曾天养年轻之时也是这般潇洒,如今,哎。。。。。。。”摇头不已。
石达开见这老者五十开外,一身正气,端坐椅上,忍不住心生敬意,笑道:“曾老先生看起来威风凛凛,正是我等后生学习的楷模。”
当下曾玉珍,曾云正等几个人上来互报姓名认识,石达开一一见礼。
忽听得有个娇脆的声音道:“曾老爷,您现在怎么了?”话音甫落,香风扑面,一个女孩子已经风一般的跑了进来。
石达开一见这女子,心登时扑通扑通狂跳不止,心道:“世间竟有如此娇艳的女子!”
曾天养哈哈大笑,道:“小月桂,我是说呀,你曾老爷年轻的时候像这位石达开石兄弟一样潇洒,现在不行喽!”
月桂道:“石达开?谁是石达开?”
石达开忍住心脏狂跳,道:“在下就是石达开。”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又黑又大的眼睛一闪,闪闪发亮,道:“你很年轻吗?今年多大?”
石达开道:“十七。”
少女道:“我还有一个月也十七了!”
黄玉昆笑道:“这是小女黄月桂,打小就淘气,见了谁都要玩闹一番。”
曾天养呵呵笑道:“小月桂,你十七了,就该嫁人了!你爹有没有帮你找到人家啊?”
黄月桂脸一红,道:“曾老爷,你再取笑我,信不信我把你的胡子拔下来几根?”
曾天养笑道:“这么刁蛮,谁敢娶你?”
几个人正在说笑间,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道:“洪先生,适才你回来,王作新带着几个团练在远处盯着,我怕有什么问题,就和秀清带了十几个烧炭兄弟来,现在门口守着。”
洪秀全道:“多谢朝贵和秀清了。”
萧朝贵又道:“石兄弟,今天你怎么来了?”
萧朝贵和杨秀清是紫荆山烧炭工,种山人的头领,萧朝贵极爱四处跑动jiāo yǒu的,附近几个县都被他跑了个遍,很早就和石达开认识了,杨秀清却很少跑动,是以石达开只知其名,未见过其人。
石达开笑道:“洪先生这几日住在贵县,今日前来紫荆山,我怕出什么意外,便送洪先生来此。”
杨秀清道:“贵县石达开,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
石达开见这杨秀清身形高大,面貌俊美如女子,说话阴柔,言语冷峻,忙施礼道:“不敢当。杨兄之名,我早有耳闻,今日有幸得见。”
黄月桂道:“看你年纪轻轻,怎么说话像个老头子,老气横秋的。”
曾天养眼睛一瞪,故作生气道:“小月桂,老头子怎么了?我就是个老头子。”
黄月桂笑道:“曾老爷,您这个老头子和别的老头子不一样,您说话像个年轻人,您应该和他换一下才是。”说完指了一下石达开。
黄玉昆道:“月桂,说话不可如此无礼!”
石达开一笑,道:“看来我应该多向月桂姑娘学学如何像个年轻人说话才是。”
韦昌辉道:“近日来,我金田区多有地方团练骚扰,又有乡约保甲无故生事,拜上帝会众都深受其害。”
曾天养也道:“平南花洲也是如此。今日以晄和得恩本欲同我一起前来看洪先生,又怕那里出事,只得留在花洲。”
萧朝贵道:“如今各地团练,本地土人或十几人,或几十人成一伙,欺负我们,大家应该抽出精壮会众,保护自己人。”
石达开道:“贵县如今训练会众,以防被团练欺侮,盗匪抢劫。”
几个人都点头称是,石达开又道:“洪先生日后出门也要谨慎,要有几个男子跟着才行。”
杨秀清道:“烧炭工兄弟里有几个武艺高强的,明日我让他们贴身跟着洪先生。”
几个人又把一些其他大大小小的会内事情议定,黄月桂道:“石达开,你说每日训练会众,想必你也会武功了?”
石达开笑道:“会一点。”
黄月桂道:“那你可敢和我比试一下?”
萧朝贵笑道:“小月桂还是那个脾气,见到新来的人就要比试一下武艺。”
黄月桂道:“我老早就要找你比了,你今天说明天,明天说后天,就你最赖皮。看我不让宣娇姐收拾你。”
萧朝贵哈哈大笑。
黄月桂对石达开道:“我们现在就去比试可好?”
石达开笑道:“姑娘应该很厉害的,我甘愿认输。”
黄月桂瞪着一双杏眼,道:“什么叫应该?还没比就认输,为什么认输?你这个人说话像个女孩子家一样。”
石达开第一次被人说他像个女孩子家,他对黄月桂越看越爱,心想正好可以多一点时间和她聊聊,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知月桂姑娘要怎么比法?”
黄月桂道:“那边有个花园,地方宽敞,咱们现在就去比试。”说完就往外走。
石达开跟着出去,曾天养笑道:“小月桂比武,我可要去看看。”
韦昌辉把他的袖子一拉,笑道:“老爷子,您就让他俩去比,咱们就别去凑这个热闹了。”
曾天养一愣,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大笑道:“正是。咱们又不比武,凑那个热闹做什么。”
屋里众人要么是过来人,要么是人精,要么是不喜这些“闲事”的,当下全都在屋里继续闲聊。
杨秀清眼中闪过恨恨的神色。
石达开跟着黄月桂来到后花园,正要说什么,黄月桂娇喝道:“看鞭!”
原来她适才腰间缠着极漂亮的的彩缎,里面包着的却是一根软鞭,石达开反应极快,长枪一拨,挡住了她的攻击。
黄月桂软鞭快扬,如大海波浪般袭来,一波接着一波,她身形也是极快,只听得娇叱声,软鞭的挥舞声,连绵不绝。
石达开稳住身形,以不变应万变,只守不攻,将黄月桂的招式一一化解。
黄月桂越打越急,长鞭越挥越快,身形却是越来越慢,被石达开看出破绽,长枪一裹,将她长鞭夺了过来。
石达开笑道:“月桂姑娘,承让!”
黄月桂眼珠一转,笑道:“果然你很厉害!”
石达开看她眼波流动,实在是美丽不可方物,第一次面对一个动心的姑娘,本是大方豪气的他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月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四处看了看没有什么人,便道:“我问你几句话可成?”
石达开忙道:“月桂姑娘请问。”
黄月桂道:“你成亲了吗?”
石达开道:“不曾。”
黄月桂问道:“你定亲了吗?”
石达开摇头道:“不曾。”
黄月桂忽然道:“你是不是喜欢我?”说完红晕满面,头也低了下去。
石达开也愣住了,他哪想到今天只是见了一面,这姑娘就这么大胆问他这个?我喜欢你,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了,石达开心想,他本是果敢决断之人,点头道:“是。”
黄月桂红着脸,说:“那你要赶紧了。我爹天天找人给我说亲呢。”
说完一把抢过鞭子,飞快的跑了。
石达开在那里呆了半晌,心里乐不可支,一时间激动,甜蜜,开心,兴奋充满了心里,他好久才缓步回屋。
回到屋里,曾天养问道:“石兄弟和小月桂比武,却不知道是谁赢了?”
石达开笑道:“我未曾赢。”
黄月桂刚才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刚刚进屋,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道:“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我输了!”
曾天养笑道:“第一次见面就要和人比武,却又输了,小月桂,你说你害不害羞?”
黄月桂跑到曾天养面前撒娇。
韦昌辉忽然道:“我看达开弟赢也是输,月桂姑娘输也是赢。”
众人不解其意,韦昌辉哈哈一笑。
石达开想这韦昌辉真是聪明,一下子便看出他和黄月桂两情相悦,故意打趣,笑道:“韦兄说笑了。”眼光瞥过,看见杨秀清脸色很不好看,不由得心里诧异,却也不便问什么。
正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一群人嚷嚷,有十几个人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个人道:“洪先生,我乃天父上帝所派天使下凡,因你不能在人间为上帝除妖,上帝已经不要你了矣,让你赶快回广东花县去。”
石达开早就听说自从洪秀全和冯云山被捕之后,拜上帝会里就开始动荡不安,有许多人自称神灵附体,天使附体等,已经有近百人退出拜上帝会,也有的不再信洪秀全,甚至还有大骂洪秀全,说他欺骗会众,假冒上帝之名的,但是没想到这么严重,竟然有人公然当面想敢走洪秀全,他一直在贵县,这里的拜上帝会人他只认得几个,是以先不开口,静观其变。
今日因为听得洪秀全到来,是以拜上帝会几乎所有的大大小小的头领都聚集于曾家,屋里的是各堂的大头领,另外还有数十个小头领在外面。
众人认得进来的这个人,叫黄铎泉,是拜上帝会里极有影响的一个人物,因他一来家族大,有几十个人在拜上帝会,二来他是本地知名乩童,常乩童附身给人看病,问事等,颇多灵验,三来此人在拜上帝会里一直很活跃,追随者甚众。
洪秀全自被捉之后,精神恍惚失常,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此时黄铎泉正说中他的心病,一口浓痰涌了上来,竟然眼睛睁大,不能言语,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黄铎泉更是得意,对外面叫道:“大家都进来,看看洪先生,这是怎么了?我早就说上帝不满意他,要惩罚于他,这可不就是应验了吗?”
外面的人都挤了进来,果见洪秀全一言不发,呆若木鸡,有一些人就道:“洪先生的确不是上帝次子,骗人的吧!”
“洪先生真的是上帝次子的话,怎么会被官府捉去,还要我们筹钱去救?”
又有人道:“洪秀全,赶紧滚吧!我们这里的拜上帝会不需要你!”
有几个人齐声喊道:“洪秀全,快滚走!”
众rén miàn面相觑,眼见这七八个说话辱骂洪秀全的人都是拜上帝会里有影响有威望的人,一个处理不好,拜上帝会就此分裂,将走掉一大半人,洪秀全偏又痰迷心窍,不能言语。
石达开拱手道:“诸位,我是贵县石达开,洪秀全洪先生乃真上帝之子,无可怀疑。我贵县千名会众只信洪先生。”
韦昌辉也道:“我金田会众只信洪先生。”
曾天养道:“平南会众只认得洪先生,其他的人都是邪魔外道!”
黄铎泉道:“我前几日有天使传言于我,道天父上帝已经不要洪秀全了,让我代上帝在人间斩妖除魔!”他一说完,就有十几个人随声附和。
登时,屋里众人吵了起来,双方分成两派,互不相让。
黄铎泉忽然倒地,又站起身来,手拿一个狼牙棒,锤自己的脸,不一会满脸是血,接着大摇其头,良久,大喝道:“我乃上帝之天使也!众人休得争论,今吾代上帝传言,不要洪秀全了也!”
萧朝贵忽然哎呀一声大叫,倒地不起。
众人慌了,忙上前去,看他双目紧闭,牙关紧要,浑身抽搐,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