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羽毛里包裹的另一男子,哪怕是在中毒之后,浑身也是纯白色的,拥有着极其英俊的外表。男子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羽毛湿透了,他不在意。怀中的男子睡了一夜,醒了过来,蹭了蹭包裹他的男子,就像夜里他蹭寒冰一样。
“几点了?”怀中的男子问道。包裹他的男子体内自有生物钟,他很明确现在的时间,他说道:“现在早上六点四十八。”怀中的男子继续问道:“我札焰这是第二次被人宰割成这个样子了,你下次能不能出手快一些啊?”“你每次都不珍惜生命,指望我烶鸟来救你?”“这是你的职责啊。”“那你改变一下你自身的毛病好不好。”烶鸟蔑视地看了看主人,札焰没有搭话。
札焰今天获救最应该感谢的就是烶鸟,烶鸟是他的本命。烶鸟说道:“你不想问些什么吗?”札焰看着烶鸟,问道:“你为什么能变chéng rén的样子?你为什么变chéng rén了还穿着白色的羽毛?”烶鸟哪里见过这样的人,连主次都分不清,他说道:“你应该问我的是我怎么救得你,而不是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札焰悠闲地说道:“一个一个来,既然都问了出来,你回答便罢。”烶鸟依言,答道:“我是神鸟,我可以变chéng rén的模样,穿着白色的羽毛是因为我是烶鸟,在人间还有个名字就是白凤,这是天性。”
札焰第一次听说这么多关于烶鸟的特征,在森林里,他的师父从来没有告诉他这么多。阳光减弱,已入黄昏,云朵飘荡。札焰说道:“那你怎么救的我?”烶鸟回答道:“你差点被人用箭射死,我在你快掉在地上的时候化为鸟身,把你接了下来。”札焰“哦”了一声,然后问道:“那你有没有方法救我?”烶鸟认真地思索了所有方案,遗憾地说道:“暂时看来,是没有的。”札焰心头微凉,问道:“那浴水寒冰你知道她在哪里吗?”烶鸟也很认真,他说道:“我不知道。”札焰不悦,心想你个烶鸟不知道还嘚瑟个啥,不愿意在说下去了。
烶鸟也没有张开口说话,他一直抱着札焰。札焰轻轻地用手把烶鸟推开,烶鸟游到了温泉的另一边,札焰感觉到寒冷气息涌入心头,剧烈咳嗽起来。太阳完全消失,已入深夜。札焰说道:“你快过来,让我抱着你。”烶鸟低下头去,看向了某处,说道:“是你自己不让我过来的。”札焰怒道:“你难道就不会看主人的反应吗?”烶鸟尴尬不已,认为主人的身体更重要,就先不和他计较了。它张开身后宽大的白色羽毛,把札焰的全身包裹起来。札焰皱眉,说道:“什么时候才能穿衣服?”“等你的毒好。”札焰想到了今天早上发生的那些离奇的事情,顿觉心寒,说道:“毒有多深?”烶鸟诚实说道:“可以说是没有救了的地步,主要是因为这里没有草药,我能做的只是延缓你的伤势。”札焰感受着身上的温度,才明白烶鸟说的都是真的,担忧起来。
烶鸟严肃起来,把体内札焰抱得更紧了,碰到了某处,札焰不高兴。“你干嘛脱我衣服?”“我要救你。”“真傻,死了不就行了?”这句话有两个意思,一个是他死,或者是,烶鸟死。烶鸟听到这句话,神情微变,说道:“你知道了些什么?”札焰揉了揉松软的羽毛,说道:“我当然知道。”烶鸟听到这句话放下心来,心想自己的主人果然不愧是自己的主人。札焰话锋一转,他说道:“不管怎么样,还请你这几日保护我,在温泉里。”烶鸟知道主人是什么性格,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以的,但你也要自己保护自己,不要什么时候都指望我。”
温泉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热浪,札焰身上沾染的泥垢全部被分解在水中,皮肤重新光滑起来。札焰看着烶鸟说道:“你男的女的?”烶鸟身体有些不稳,它说道:“我当然是男的了!”札焰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害羞?”烶鸟想哭,碰上这样的主人真是醉人,它说道:“我就害羞怎么滴啦!”札焰的嘴像机关枪一样,“嘟嘟”地发问,他问道:“你如果是男人,那你的老婆是谁?”烶鸟听到了这个问题,闭上了嘴,表示了自己守口如瓶的态度。
札焰嘿嘿地笑了起来,他说道:“你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烶鸟神情有些慌乱,至少是现在,它不愿意承认这个问题。札焰摸了摸他的胸口,问道:“你儿子,或者是你女儿,是谁?”烶鸟生气了,它用羽毛把札焰的嘴堵住,让他不能再疯言疯语,札焰呜呜地叫着,无论如何挣扎总是逃不出去。烶鸟安静了下来,看着天空,孤独而幸福着。
札焰的师父小时候给札焰讲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个白凤,它爱上了天边的金凰,与之成为妻子,然后结合。这个故事太过久远,札焰只记得它的妻子是金凰,至于结合这种事情,他还真的不知道。札焰顺着烶鸟的目光望去,发现寂静的夜空中的那抹白色是如此的美丽。他已经挣扎出来,说道:“你在想你老婆?”烶鸟懒得搭话,随便摆了个手势,谁都看不懂那是什么意思。札焰低声说道:“我也想我的老婆了。”烶鸟的目光转移到了札焰身上,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问道:“你要真想去,早就出去这里了。”札焰轻声说道:“我就是想和这贼老天斗一次。”烶鸟先前的高兴完全不见,它问道:“哪个贼老天?”札焰实话说道:“制造这个世界的人。”
烶鸟听到这句话,放心下来,用附着白毛的手摸了摸札焰的身躯,传来软软的触感。札焰问道:“你要干什么?”烶鸟没有理会,自顾自摸着,感受着和它妻子一样软的身材。札焰无语了,不想再说些什么,静静地赏月。人间有中秋节,今夜的月是最大的,最圆的,他和它思念的对象,都在远方的彼岸等待着他们的到来。札焰有些感触,眼角微湿,这是他和寒冰最长的一次分离,不,从出生到现在,他没有离开过寒冰一天。对于札焰来说,寒冰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小时候的札焰很调皮,每天除了必修的课程之外,还会经常爬上树去远眺,有一次他不小心碰到了马蜂窝,马蜂从里面倾巢而出,把他蛰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寒冰晚上找到了一瓶消毒水,把他全身都涂抹了一遍,除了某个地方,她倒了一大缸热水,让他洗去疲惫。
还有一次是在黎明的时候,院外的天地被冰雪覆盖了,那是个冬天,烶江林全年都是冬天,没有春夏秋,札焰去扫雪,当他“哐当哐当”敲开门的时候,虔诚老者已经在扫雪了,虔诚老者对着札焰笑了笑。寒冰和师父一道去的,她拿着厚厚的扫帚,沉稳地扫着。寒冰并没有去让他早点起来帮忙,她选择了为札焰分担,不去打扰熟睡的她。
最后一次,也是他最幸福的一次,他被李河民重伤之后,是寒冰救了他,他很清楚寒冰付出的代价有多么大。那碗草药是寒冰上山找了十二里路,每个角落里都翻过之后找到的五味药材,期间寒冰还会照顾自己的衣食住行。每次想到这些经历,他就会心生暖流,不断地想着二十岁成婚,在洞房里的那一夜该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札焰和寒冰在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只有彼此的世界了,他们的眼神中除了有过师父,就没有其他的别的什么人了。他很爱她,她也很爱他,这种爱,不是那种淫琐下作的爱,也不是那种无聊的爱情誓言,他们是为彼此的人格所爱,是被多年的同生共死所爱。在札焰看来,寒冰是他的命;在寒冰看来,札焰也是她的命。烶江之鸟,本命相连,这句话是他们几年前的那次冰雪之日在外说出的比较隐晦一些的言语,当时他们并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说,如今,彼此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事情。
爱情是种很奇妙的东西,你一旦拥有了它,就拥有了为之奋斗的力量,除了生理上的需要,更多的是心理上的需要。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之欢愉事,拥有了这两样物事的人,整个人生都不会感到太多的遗憾,这是古人总结出来的,而且的确很有用。不过能够拥有这两样物事的人,世界上又会有几个呢,纵使能够金榜题名,也难洞房花烛。
娶妻当娶良妻,淫琐之人重容貌,文史之人重学识,哲学之人重品德,下作小人重财富,商业之人重诚信……不同行业之间的人,对于爱情这种虚无缥缈但确实存在的事物都看得很清楚,一个人只有明白了什么是爱情,才能够有勇气去爱,才能够有能力去爱。札焰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寒冰,后者同样知道,二人情投意合,青梅竹马,当然能够组成家庭。
月圆之夜,万物寂静。风不绝入耳,札焰在温暖的温泉里面,带着一点泪丝,委屈地看着烶鸟那双贼手在自己的身上摸了又摸,他说道:“你绝对干过,要不你不可能这般娴熟。”烶鸟知道“干过”是什么意思,假装不知道。札焰哭了,真的哭了,他说道:“你的老婆就是金凰!别以为我不知道!”烶鸟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主人,感受着他的目光,沉默,他用自己洁白的羽毛为主人拭干了泪,才看清楚札焰脸上的伤感和那淡淡的春意。烶鸟沉声说道:“我曾经确实干过。”札焰皱着眉头,没有看烶鸟,觉得它真是个重色轻友的人。烶鸟继续说道:“我们的孩子,还没有出生。”札焰好奇地问道:“你们鸟类的生育期是多久?”烶鸟伸出了五根手指,札焰问道:“五个月?”烶鸟摇摇头。“五年?”烶鸟再次摇头。“五十年?”烶鸟摇头。札焰不敢再往上数了,烶鸟告诉他dá àn:“你说的都不对,是五百年。我们神鸟族五百年chéng rén,五百年生子。”札焰问道:“你老婆怀孕多久了?”烶鸟虽然害羞,但这次告诉了札焰,它说道:“我的妻子从四百年前就怀孕了。”札焰大叫道:“那个时候我都还没有出生!”烶鸟鄙夷地看着他,说道:“那个时候我都成年四千年了。”札焰掰了掰手指,惊讶地说道:“那你今年得多大岁数啊,我岂不是该叫你老前辈爷爷?”这句话还真不是个笑话,按照辈分来算,确实该这么叫。不知是处于什么原因,烶鸟没有让他这样做,它说道:“等你从中城学完了之后你就会明白这一切的。”札焰听得云里雾里,他自言自语道:“师父说要去中城,你也这样说,真奇怪。”
温泉旁边,白衣凤装的男子和头发发红的男子,遥望寂静的夜空,孤独,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