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白雨霏霏,小院内石桌上,油灯旁,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白衣老者右手抚须左手指尖执一颗白子,轻轻落入棋盘之中。另一旁身着褐色长衫的中年男子右手执黑子悬停在半空。</p>
黑子杀伐果断攻城略地,白子步步为营无懈可击,此时棋盘上黑子占尽上风,只需一步就能对白子形成围剿之势,将白子斩杀殆尽!可黑子久久未曾落下。</p>
良久他将黑子轻轻放入了棋笥中,白衣老者见状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来。一瞬间,棋盘上所有的棋子都被漫天落下的白雨染成了白色。</p>
身着褐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依然端坐,白衣老者转过身面朝小院柴扉慢踱三步,随后袖手一挥那满布霉苔裂缝的柴扉“吱呀”关上了……</p>
小道上昏黄的灯火依旧在蔓延。黑沉沉的夜里,每一滴落入光晕中的雨点都被镀的闪亮,而灯后,那佝偻背影的面容却是怎么也看不清楚……</p>
小院外,蓝裙女子收起了沾满白雨的油纸伞,任由漫天的白屑染上自己的三千青丝,她不言。轻轻的,她伸出自己如同羊脂般白净无暇的右手,抵在破旧的柴扉上,停住了。</p>
她转过头,望向一路伴着自己的男子。他也未言,也未看她,只是静静的看向小院内。</p>
女子缓缓的低下了头,她的手依然抵在那扇柴扉的一片青苔上,没有收回,也没有使半分力。</p>
慢慢她又抬起了头,若有所思的看向了手持鱼竿的白须老翁。那顶破旧的斗笠下,是一双微闭的双眼。</p>
她扭头,身后的壮汉两眼空洞。</p>
满天的白雨纷纷扰扰,染上了女子的衣袖,她顿了顿。“吱呀”,指尖轻轻向前一推,门,开了。</p>
院内的人依旧静静不动,院外的人依然毫不动容。</p>
女子转过身,慢慢的走到紫袍男子跟前,牵着他的手,走进了小院。</p>
白须老翁睁开双眼,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亮光,他拾起搁在地上的鱼筒,走进了小院。</p>
壮汉抬起宽大的脚板,踩着碎石,走进了小院。</p>
院内六人,茕茕孑立,身后的柴扉再一次关上了。</p>
漫天的白雨,一片,两片,千片,万片,万亿片……在几息之间越下越大,越下越急,扑簌簌的白雨落到树枝上,压断了老藤,落到地上,碾碎了枯草,铺了厚厚一层。</p>
似有风来,地上的白雨开始纷飞,打转。</p>
确有风来,院内的六人已经不在了,地上满积的白雨被狂风卷起与正从天上倾泄的白雨连在了一起,上下翻飞,化为了一道粗硕的光柱,如同龙卷风一般猛烈的旋转着,院内的人正在其中。</p>
光柱越转越快,迸射出无数道光芒,院内的茅草胡乱飘飞,院外干瘪的树枝被拽了下来卷进了光柱内化为粉末。围着茅屋的篱笆在席卷中快要被连根拔起,茅屋的墙壁上豁开了手臂一般宽的裂口。</p>
就在整个茅屋快要坍塌的刹那间,一束昏黄的灯光探进了小院,一瞬间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白雨悠悠落下,石桌上的油灯亮着,墙壁上的豁口仿佛凭空出现,又好像从来都在那里。</p>
身着褐衫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山道上的灯光不在了,那人已站在院内,手打灯笼,面容依然藏匿于黑暗中,不可见。</p>
灯光映在其余六个人的脸上,那么平静。</p>
院内的白雨越积越多,鞋底已经被淹没了,整个小院都被染成了白色,又在昏黄的灯光下,成了一种莫名的颜色,祥和又纷乱。</p>
提灯老者动了,白须老者动了,紫袍男子与蓝裙女子动了,壮汉动了,白衣老者也动了。他们转身,向南,向西,向东,向北,四散开来。唯有褐衫男子不动,还站在小院的中间。</p>
猝然,院内白雨一急,六人陡然转身。白衣老者脚踝一扭,用中指和食指闪电般从怀中夹出一粒白色的棋子冲向提灯老人,那棋子如同琥珀一般晶莹剔透,四周有无数道灵气在围着这颗棋子游走,只一颗让人只觉有毁天灭地的力量。</p>
身旁的提灯老者依然平静,他将灯盏向左一摆,灯内的火光猛然大盛,灯罩内的微弱的火苗熊熊燃烧了起来,散出的光辉涂满了整个小院,一直射向了天空。提灯老者向前快走三步便已走到了蓝裙女子身前。</p>
蓝裙女子的手中早已祭出了一柄满带霜花寒气的白色长剑,女子右脚微微一跺,飞向了五丈外的壮汉。</p>
壮汉喘着粗气挥动巨斧砍向白须老翁,白须老翁将手中泛着莹光的甩向紫袍男子,而紫袍男子手臂上的灵蛇早已化作几丈粗的巨蟒向白衣老者撞去。</p>
六种各不相同的wǔ qì,六种不同的力量在这片天地间,在这个小院内爆发。</p>
院内的白雨又一次纷飞,院外的残花败叶漫天飞舞,这六种力量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向彼此,愈来愈盛,六人也以惊人的力量冲向对方。</p>
就在六股力量将要触及的一刹那,六股力量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六个人静静的停了下来。手中的法器距离对方只有一寸之隔,褐衫男子正在六人中间。</p>
白须老翁索性闭上了双眼,六个人就这么伫立着。</p>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蓝裙女子望着紫袍男子又一次轻轻的说出了口,男子依然不语。</p>
漫天的白雨胡乱的飞舞着,附着了长剑,染白了裤脚。片片微红的花瓣飘落下来,没有人注意,没有人在意。</p>
褐衫男子忽然微微张开手掌,又轻轻一合。半片花瓣就被男子拈在了手中,他慢慢将这半片花瓣举到眼前,举到他的眼前,也举到了所有人的眼前,随后嘴角微微一扬。</p>
白须老翁睁开了眼,望着半片花瓣,手臂轻轻抖了起来,所有人的手臂都抖了起来,除了褐衫男子。</p>
蓝裙女子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半片花瓣,嘴微微的张着。</p>
石桌上的油灯莫名的一抖,暗了些。</p>
山道的远处隐隐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哭泣声越传越清晰,终于,能看见的远方走来了一队童子,他们身穿丧服,抬着一口黑棺。他们弯着腰,低着头,抹着眼泪哽咽走来。</p>
紧接着又有一队童子走来,同样的装束,同样一口黑棺,相同的姿态。</p>
其后又是一队童子……</p>
白须老翁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白衣老者低着头不住的叹气,蓝裙女子的眼睛从紫袍男子的身上移开了,再没有看他一眼。蓝裙女子转过身走到壮汉的身旁,搂住了壮汉结实的手臂,紫袍男子依然毫不动容的望着远处,褐衫男子还在举着那半片花瓣……</p>
山外,苍穹上,青烟散尽了,远方露出了一抹微光……</p>
黎明,好似来了……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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