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初七,立春日,立春节。经天象官测算,祀时末,大吉。宜祭拜天地,布德施惠。
一早御律卫府衙门前小巷便有细探紧盯。卯时初,但见董应钦领三爱徒与一众卫兵尽出大门,警惕顾左右而看,便扬长往东门而去。那细探见状面呈喜色,转身消失。
是日晋帝依礼应携文武百官、后宫各妃嫔共赴东郊,时甘皇后与太子仍禁足,并未在其列。萧妃思子心切,往年有习惯,但凡有出宫机会,定会前去漏泽园望慰老弱孤残,已成定律。今日同样出宫较早,配好物品与吃食,仅随两婢两兵,至城南漏泽园而来。
漏泽园,时大晋专收老弱孤残之所,官府有一定供给。值多事之年,人满为患。起初乃官府为收服天下人心而设,后渐渐凋零,难以引人注目,反倒多靠义举善举之人捐助而得以维继。
前一日开坛施符劳累整日,一早太平道人起得较迟。起身洗漱后,发现门外已有人在等候多时。打开大门请那人入内:
“老朽失礼了!全无待客之道。不知贵人造访,有何贵干?”说时居一侧伸右手请那人入内。
王元庆:“未先有约,冒然求访,实是我等之愧,还请道人海涵才是。”入内,随从两人皆在门外两侧守卫。待上好清茶,太平道人:
“陋室清寒,足下见笑了!请用茶!”
“多谢道人!”浅尝双双放置好茶杯,太平道人:
“见足蟣uàn lún庞肫疲肜匆卜翘灯矫瘛U庖辉绨莘茫问拢俊?br />
王元庆:“实不相瞒,晚辈乃东宫太子幕僚王元庆,受殿下重托,特来寻道人为殿下指点,入东宫炼丹。只是近日太子仍受禁足,不便出入。不然知道道人来京,定会出城接迎的。”
太平道人:“太子殿下好玄黄之术,只是老朽不明白的是,终极所求为何?”
王元庆:“是为正心修身、延年益寿。”
太平道人起身走到门口望着远外苍山,若有所思,王元庆在后开始又举杯呷茶观望。许久,太平道人才又折回对王元庆:
“足下可否让守卫暂时远离?老朽有话要讲。”
王元庆也起身至门口,请太平道人回座。待道人坐好便对着门口两侧卫兵令:
“去吧!”
那两卫兵得令远移至离太平道人居院百丈远处。待其见卫兵走远后归坐好,太平道人才开口:
“方才足下所讲‘正心修身’不错,可这后半句‘延年益寿’老朽实不敢苟同。老朽年事已高,且不问世事,上天垂美,这也才虚活常人几岁,被世人误以为服丹修术所至。”
王元庆:“这点足下明白,原本为主效劳,皆应劝导从正才是。可要知道人无完人,殿下除开修术炼丹,确实再无其他嗜好了。”
太平道人:“老朽何尝不是如此。往好了说叫独善其身,往坏了说是置黎民于不顾。这才想到灾年到这京中来施善,有心无力不可成为不作为之借口。”
王元庆:“道人所言甚是!殿下为国操劳,还得防着明枪暗箭,举步维艰。若得道人相助,作为属臣,晚辈也十分欣慰。还求道人无论如何莫要推辞,权当救人一命吧!”
一声长叹
“唉~~!”
见王元庆言辞恳切,太平道人:
“老朽虽远离朝堂江湖,亦发誓永不入世。可足下如此恳求,叫老朽如何拒绝。只是为太子殿下而入东宫,有一事老朽得事先言明。”
王元庆:“道人请讲便是,晚辈洗耳恭听。”
太平道人:“老朽所为只能协助太子殿下纠偏纠错,不插手具体炼丹运作。”
王元庆见道人答应兴奋拿定主意:
“这是自然。莫说此一条,即便约法三章也无妨。”
“好吧,还有两章,即足下已提到,便一同言明吧:一则切勿让老朽参与到朝堂中事;二则因老朽与挚友有约,若他日寻得消息,无论何时,还请允许老朽前往与其会面,一解余生缺憾。”
“前辈所言皆为人之常情,不足挂齿。晚辈先谢过道人相助之恩!”
说罢离座拜,太平道人也欣然纳礼。
乌宅:
当乌去吩咐下人收拾好行囊后,问了下人得知乌武一人独自在房中,便找乌武而来。见房门紧闭,猜想乌武心中烦闷仍不解,稍稍迟疑,终还是叩了房门。许久乌武才懒散开门,见是乌去:
“父亲!”
“你大哥一早便又去京中各商号查看行情了,你不跟着去吗?”
请乌去入了内,无心答话:
“这就要去当官去了,说真的,父亲,这官如何当呀?家里边的事靠大哥,我呢帮不上忙,只得去当这个谁都愿意争着当的官去了。”
乌去入内独自坐好,父子两人,没过多讲究,也独自坐下:
“永州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开年情形不太乐观,各会员拿不定主意,父亲明日就得离京了。”
乌武这才反应过来:
“父亲你要回去啊,大哥知道了吗?”
乌武立马止住劝道:
“你大哥不知道,你也先别和他说。待父亲走后你再和他讲,就说只要京中事他能稳住,便是尽忠尽孝,知道吗?”
面色又回归气馁的乌武:
“父亲安排自有父亲的道理,孩儿遵从便是。”
乌去深情望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眼带慈父深情:
“常联,父亲最担心的不是你大哥,是你!入了明王府当了明王属官,不求有功,只求无过,这便是大功劳。我乌家劳碌一生,向来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这么多的艰难坎坷都走过来了,也不怕这一时。可说到底,父亲最骄傲的还是有你们两个儿子。”
乌武此时虽颜色未改,话语已改:
“父亲从小教导我们读古籍,孩儿还记得颜回向孔子问孝时的场景,孩儿没办法在父亲面前强颜欢笑,父亲见谅!”
“这正是你品质所在,等过了这一茬,还是回永州吧。”
乌武:
“父亲放心!只要父亲身体安健,咱这个家就还在。家在,别说当个什么明王属官,就是前路刀山火海,我乌家子弟何曾退缩过?!”
“你有这份心父亲便放心了。记住,遇到多和大哥商量!”
“是,孩儿谨记在心。”
青竹小院也特别热闹,却不料想起得最早的是文静,将西门无双的药煨好后,收拾打扮,等着西门无双睡醒便要去东郊。熟知等西门无双醒来时心情却未见好,不像有郊游打算。端着早饭前来打听。宇文少芜见其心情甚好,话也放下防备与小心,也凑了上来:
“看这收拾,像要搬家呀!”说时眼神数着文静收拾的行装。说罢又问文静:
“我的那份呢?我也没吃呢。”
文静不搭理,用手指着后厨,宇文少芜惊愕:
“不会吧,这么小气,又没我的份呐。算了!我自己弄去。”说着起身往后厨方向走,西门无双吃了两口,停下对文静:
“今天我们不去东郊了,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好吗?”文静听罢起兴,双手托下巴笑待西门无双往下说。
西门无双又咬了两口吃的:
“你去收拾一些家中不用的旧衣物,还有药啊吃的,吃完东西我们就出发。”似小孩一般,前一日还阴雨多云,今日便已如春回大地般爽朗,起身往各屋收拾,留西门无双在那无奈笑着摇头。
宇文少芜幡然醒悟从后房出来,欲找文静,刘婶已尾随同出,托着三个人的吃食,这才发现被文静这小姑娘给耍了。放置好,刘婶又回后房盛汤,主仆二人吃着:
“先生,东郊不去了?”
“该说的都已经和明王点明了,剩下的他们自己会做。”
不再多言。等吃好,文静一下子搜出了好多衣服、吃食和药包,满心欢喜也快速将自己那碗饭吃光了,准备一齐外出。东西较多,刘婶也一齐将物品提至门外,交待几人早些回来,她好备下午饭等待。
单匹车马在大门外候,宇文少芜年青力壮,没几下便将那一堆货品全搬上车了,将西门无双也扶上车坐好,自己与文静两人各分左右,共同牵着马车往城南方向而去。
车马缓行,车外宇文少芜文静两人不时打闹,西门无双亦不时掀帘探看。这情景和当初进京时似曾相似,街道市井已恢复了人来人往。但西门无双很快放下车帘,并无多一分留恋,更像是担心遇见某人。
百草堂太康一处分堂:
一小仆在后追赶着喊:“公子公子,还是别去了,外面这么冷,去凑什么热闹呀!”说时拿着一大件披风在后撵着华玉白。华玉白独自健步如飞:
“这大好天气,岂能荒废?东郊肯定特别热闹,去晚了,连看台都挤不上去。快点!”
那小仆人终于在大门前石阶上赶上,顺手也将披风给华玉白披上系好。待一切完毕,冷不防回身,才发现有一姑娘在不远处等候。见华玉白发现了自己,也走将过来行礼问候:
“华公子这是要外出吗?”
“哦,原来是上官姑娘。去东郊踏青,姑娘既然来了,先请入堂内吧!”
“不了,就在这说吧。”听罢华玉白挥手示意让那名小仆人回去了。
“姑娘不用问,在下知道你要问什么。怎么?他没给你明说吗?”
见上官小小只一个劲摇头,华玉白全然明白了:
“上官姑娘,走,这大街上还是冷,去对面茶楼吧。”独自走向茶楼,上官小小跟随而去。
……
途中西门无双让文静买了些糖果,待到了漏泽园时,萧妃一行也差不多同时到。文静见是来的这个地方,兴奋不已,不再管顾车上物品,抱着糖果便往里冲,一群孩童见状围了上来。众人在外得知宫中贵人驾到,纷纷行跪礼。西门无双夹杂于人群中也发现萧妃目光往这边看,再过片刻竟独自一人走来:
两人纷纷与萧妃行礼,礼毕,萧妃方才开口向宇文少芜问:
“不知公子是否与当朝明王认识?”
西门无双发现问的是自己护卫,宇文少芜慌忙答道:
“娘娘为何如此一问?”
“公子手上这把宝剑本宫识得,明王向来剑不离手,不知为何到了公子你手上。”
宇文少芜这才明白:
“这位是我家先生,我家先生与明王相识,剑是明王赠送的。”
“原来如此。两位公子皆是善心之人,盼好人好报吧!”说罢转身入漏泽园内而去。西门无双抬头眉头紧皱,宇文少芜疑问:
“怎么了?先生。”
“没有,只是萧妃娘娘身上那件配饰有些……?!没事,走吧。”
……
“幻花奇毒!!??”
“对,正是幻花奇毒。”
“那无双公子容颜消弱是此毒导致的吗?”
“正是!”
上官小小一陈惊慌,手肘无意打翻了茶杯,茶水洒了一地,却不见有察觉失礼之意,在场的华玉白也未惊讶,反倒是更理解。见话已至此,索性一并解释清楚与上官小小:
“这幻药毒草生长于龙陵山南山阴面。十年生根、十年发芽、十年开花、十年结果,四十年一生死轮回。其叶有刺有剧毒,这毒奇就奇在,其根茎花皆有毒,叶刺毒最重,反倒是其果有解药功效,却也无法根治。”
一时语乱惊慌,上官小小含泪发问:
“真没有办法解毒吗?”
华玉白表情冷静:“上官姑娘,方才我已经说了。现在看来,只能调理安养为主,若是寻得幻花果便是最好不过。可你也知道,这果子并不是那么好寻的。”
“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就这样一个人病了还骗我。我还以为他是故意的,知道他有事,可又不知道是什么事。”说罢再不管华玉白在场,放声大哭起来。
华玉白也理解,只是这些话亦不想提及,难过之余抽出手绢递予上官小小。
待时辰到,萧妃也已离漏泽园移架东郊,那些高鄂人扮成汉人模样杂于人群中。晋帝带头,百官朝拜,一切仪典结束后,陈冉向天下布告德政令。高鄂余党见时机已到,纷纷抽刀乱砍民众,东郊一时乱了起来,见民众有死有伤,明王早前安排好的便衣及徐仲夏、御律卫等群起而攻之,不用多久,便全部歼灭了。
御律卫套牢一侧,七八人蒙面黑衣人fān qiáng而入,见防卫松懈,直取大牢。待被发觉,牢中并无多少人,他国看守武力不抵也渐打渐退出府衙,直至打到关着疑犯的大牢,见人犯被捂住嘴,一个劲摇头示意不要入内施救。来不及了,时机一到,早埋伏于牢内暗处的伏兵一齐而出,不听分辨,杀伐果断,一应余党还未打开牢房便全军覆没。
董应钦看着一地狼藉,信步从后走,似乎对这一切感到十分满意。顺手提起一名已死余党手中刀,独自取出钥匙打开牢房,将疑犯嘴松开。那人唾了一口唾液在董应钦身上,董应钦也丝毫不在乎。
“可恶!可恶!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董……!”
还未等其余字说出口,董应钦手起刀落,疑犯带着愤怒眼神抽搐,血流不止,样子极其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