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之北,忻州,青州一西一东并列而立,宽阔地两州毫不拘束地连通了九州的东西。如果你从忻州的最西端出发,只需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路前行,花上些时日便能轻松来到青州的最东端,同时也是九州的最东端,浩瀚的东海边。
而在忻州之北,稍微靠西的方向,有着一座远远便能望见,令人无法忽视的巍峨雪山。雪山挺拔,直入云霄,莫说近仰,即使是远远地眺望,都能轻易让人心底生出自身渺小,于天地间不过沧海一粟的感叹,对大自然的崇敬佩服更是会无法抑制,油然而生,蔓延全身,遍及整个大脑。
雪山之下不远处,一座与其相比宛如平地的小山丘上,一袭青裳和一身黑衣一前一后仰望着撼人心魂的巍峨。
“与剑阁相比怎么样?”
被深深震撼到的黑衣青年没有立即回答魏清儒的问题,因为他发现自己心中想到的词汇似乎都不能够准确地形容眼前这座巍峨的雪山。一番犹豫之后,依旧没能想出到底该如何形容的黑衣青年仅仅重重地吐出一字:
“高!”
这种情况下,越是简单的表达越能体现出他心底究竟是有多么的震撼。听见黑衣青年的评价,魏清儒露出了感同身受的表情,自己当初第一次来到雪山下,抬头仰望时的表现和此刻的黑衣青年没多少不同。
准确的说,无论是谁,第一次来到这里,都会如黑衣青年一般的身心震撼,毕竟这座高耸入云的雪山正是闻名天下的九州第一高峰:
雪尘!
雪尘山旁,一条宽阔的道路沿着逐渐升高的山体蜿蜒向上,穿过重重雪山,消失在雪峰之后,道路之上,零星散布着不少正在缓慢挪动的小黑点。宽敞的道路有个特别的名字:天路。当然,“天路”的意思不是通往天上的路,而是指通往另一片天地的路,因为雪尘山后,“天路”的尽头便是完完全全不同于九州其他地方;终年霜寒;被冰雪覆盖成白茫茫一片,有着万里雪原之称的兖州。
“你觉得世间有能与这座巍峨高峰比上一比的吗?”
这次黑衣青年没有犹豫,十分肯定地回答道:“没有!”青年知道魏清儒说的比上一比不是指高度或者别的双眼所能看见的方面。在他看来,单论瞬间的震撼力,给人心带来的冲击程度,世间应该没有什么能比得上雪尘山的。
收回望着天路的目光,魏清儒转身看向身后的青年,继续问道:“听说过九州三大铁骑吗?”黑衣青年闻言微微一愣,他不明白本来在说雪尘山的魏清儒怎么会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来。“下山后常耳闻于市井说书人之口,我记得应该是紫驹,雁门骑和雪尘。”
黑衣青年没有记错,有九州三大铁骑之称,六国之中最负盛名,战力最强的三支骑军便是齐国紫驹,北秦雁门骑以及万里雪原之上,与九州第一高峰同名的雪尘。
魏清儒满意地点点头。
“那你知道三大铁骑之中哪只最强吗?”
“说书人所讲的大多是驻守忻州青州最北界的雁门骑同北方草原的蛮族苍云铁骑交战的事迹,紧接着就是紫驹西出扬州驰骋中州的故事,至于雪尘,好像只听过一次,而且只有一句话,所以……”
“‘想当年,十万雪尘出,一朝至洛阳’这一句对不对?”
翩然转身,俯视着小丘和雪尘山间甚为平坦的宽阔土地,魏清儒声音悠悠,好像是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十多年时间,能冲淡太多太多东西。虽然一句“十万雪尘出,一朝至洛阳”气势十足,但和常被言于耳畔的雁门骑,紫驹相比,还是让人有一种雪尘弱于两者的感觉。
“十三年前,十万雪尘踏破天路,齐出兖州的气势可是丝毫不弱于对面这座耸入云霄的雪峰啊!”感慨间魏清儒振袖一挥,划过视野下的宽阔土地,那支骏马踏蹄,欲奔中原的威武雄师仿佛再次出现在雪峰之下。“在这里,曾经聚集过九州最强,没有之一的骑军。”那片浩浩荡荡的白袍,那群雪峰之下傲气不减的战士,那一杆杆斜指骄阳,寒芒依旧的银白长枪,纵使是魏国四军的豹韬大将军魏清儒也是幸得一见,难忘终身。
缓缓转身,“雪尘山下铁骑出,寒枪如龙大周覆。之所以今日少有人说道,是因为他们的故事太过悲壮,悲壮得没人愿意开口。”重新看向黑衣青年的魏清儒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感伤。“十年前,十万燕国儿郎最终能回到兖州的只有一个人和两杆旗枪。”
“征战天下总是要有所付出的。”
被魏清儒的情绪所感染的黑衣青年不由叹出声来,从魏清儒深含情感的言语间,他似乎也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了当年雪峰之下,十万雪尘出的豪迈气势。
听见黑衣青年的感叹,魏清儒瞬间一愣,随即摇摇头,表情复杂地转身朝远处的天路走去。
征战天下?
若真要征战天下,十年前回归兖州的就不仅仅是一个人了,而会是半片九州疆土。
这边魏公子即将踏上兖州雪原,另一边则有人来到了与之相交,完全两个极端的万花丛中。
青州最东,东海滨,有座美丽的城市:北秦瑶城。瑶城最东,东海边,有座艳丽的楼阁:万花楼。美丽的瑶城是倚海而建,三面围城,一面临海。艳丽的楼阁是以花而立,群花绽放,遍布里外。
万花楼前,是片种满各色鲜花的花园。花园里,一名妖娆丰满,风韵成熟的女子躬身弯腰于群花间,说不上纤细柔嫩却生得很是好看的手中握着柄小剪子,在温柔细致地为株株花朵修剪着枝叶。平稳轻缓的呼吸下,几颗汗珠流过女子脸颊,滴落叶尖。趁着女子身子时不时的挪动,几抹调皮的土色竟是不知用了何种方法,成功攀至浅红的衣裙上偷偷安顿了下来。
女子不远处,几盆单独栽种的花前,满头白发,皱纹纵横的老者专心地浇着水。或许是由于已然老矣,老者的每一抬手,每一浇洒都很缓慢,但又不拖沓,流畅中甚至隐隐蕴有一种奇特的韵味。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轻拨起缕缕柔顺的秀发。跟着轻盈飘动的长发,朵朵花儿也微微偏过小头,似乎是在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向修剪枝叶的女子表达谢意。
清风离去,花园没有恢复平静,因为远去的清风好像落下了件东西。
“恩~~~万花楼的花香就是舒服怡人!”
清风落下的是名身披灰色长袍的男子。男子悠闲地坐在万花楼屋檐边,右手随意地搭于唯一立起的右膝头,一脸享受的男子仿佛毫不担心紧贴屋檐边缘的自己会一个不小心跌落楼下,摔成重伤。
花园中,女子没有停下剪子,继续温柔细致地修剪着花朵枝叶,老者依旧缓缓,慢慢地进行着浇洒。或许专心入神的她和他并没有留意到清风后响起的声音,并没有察觉到房檐上多出的一人。
“咦?”
朱红色的大花瓣飘飘荡荡,一片一片地落至屋檐,引来男子一顿疑惑。屋檐是万花楼最高的地方,周围既没花开的高树,也没起风吹舞,朱红色的大花瓣是从何而来的呢?抬头仰望白云朵朵的碧蓝,难不成九州的天空已经神奇到能下花雨了?
又或许,这就是女子,老者仍旧在继续自己手头事情的原因。
“再敢出言打扰花姐,你就留下来做花肥吧!”
花落停止,严肃,有力,绝对不会传到屋檐下的花园中,仅有男子能听见的低语出现在其耳畔。屋檐上,离男子两三丈,朱红花瓣最多的地方,不知是偶然还是别的原因,朵朵飘落的花瓣居然完整地围成了一个圆。圆内,笔直地站着名劲装女子。俊俏的容颜,不带丁点胭脂水粉,长发扎起,束作马尾垂于身后,显得十分精干;左手悬于腰侧,牢牢握着腰上修长的苗刀,右手自然地负在身后,很是英姿飒爽!
被劲装女子这一警告,男子果然没有再发一言。小心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子,看似悠闲随意的男子此时心头可谓是欲哭无泪。
我不就是来串下门嘛,怎么会偏偏遇到这尊大神!
“阿槿,莫要吓到风主大人。”
妩媚动听,天生充满yòu huò力的声音传来,对于男子就宛如从天而降的仙音一般,惹得他感激地朝屋檐下看去,说话的正是在俯身修剪花枝的女子。
“是,花姐。”
随着劲装女子的回应,片片落于屋檐上的朱红花瓣居然纷纷瞬间消散,不见了踪影。
“小女子手头有活,招待不了风主,请见谅。手头的活一时半会忙不完,若是有事,还望风主直接说的好,以免耽误风主时间。”
女子还是俯着身子,男子也没太过在意,两人就这般一边各做各事,一边和气地交谈起来。
“没事,没事,花姐尽管忙。我就是来告知花姐一声,魏国犬韬的第二次委托我交给了公子秋处理,算是对上次罗睺向白鹤羽出手一事的赔罪。”
“恩,只要风主声誉没受影响,这份礼我就收下了。”
“哈哈哈,谁做事能没点意外?不时小小的失败下没什么影响,花姐不必介意。话说完了,我也就不打扰花姐忙活了。”
清风再起,灰袍飘动,男子消失在屋檐上,兴许是反应过来的清风回来拾起了落下的东西。
“阿槿,他毕竟是风主,实力丝毫不弱于你,以后不要这么直接。”
“他打扰到花姐了。”
听见劲装女子的回答,俯身修剪的女子面露无奈,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哎,这孩子。敢如此对待风的老大,而且最终能平安无事的,九州估计没几个吧。
“匠爷,把风主刚才说的传给雪滴吧。”
“好的。”
“对了,顺便让雪滴告诉夜无云和小丫头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好。”
于是,没过多久,一只双翅勾勒有白色昙花的小鸟便从老者爬满皱纹的双手中扑扇着翅膀飞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