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城最好的酒楼,悦来楼顶层最大的雅间中,宽宽的饭桌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味菜肴,细眼看去,有不少是丹阳郡的特产。饭桌旁,桌位空空,仅仅坐了一人。本来是有两人的,但经过一番交谈后,柳公子便匆匆离去,留下乐寥寥独自面对这一桌丰盛佳肴。
“咚!”
突然,房门被用力推开,又用力砸上,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地冲入雅间,随意地扒开张椅子重重地坐了下去。“你不总说要低调吗?来得晚就算了,还这么……你怎么了?”话未说完,一股淡淡的血腥就飘入了乐寥寥鼻间。“遇到点有趣的事而已。放心,我从窗户进的楼。”火急火燎冲入房间的人正是对夜无云出手的富家公子。苍白的脸色,鲜血染红的嘴唇,华衣上引人瞩目的大片鲜红,“这叫而已?”乐寥寥忍住心底的怒意看向富家公子,把大哥你伤成这样原来只是件小事啊,那你口中的低调我现在大概能理解了。
感受到乐寥寥的怒意,富家公子抓起桌上盘中一块酥肉扔入口中从容解释道:“只是一时没缓过来,你先说说柳大公子,我缓缓。”说着富家公子就拿起筷子宛若无事地开始享受起一桌美味的菜肴来。哎,乐寥寥无奈地摇摇头,最近他无奈的次数说不定已经赶上以前的总和了。
“柳大公子挺好说话的,稍微提点下就懂了。”
“老大,干我们这行的最在乎专业二字,那叫蛊惑。”很显然,受伤的富家公子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况且,除去初来时的火急火燎和身上的鲜艳外,此刻huó dòng自如,一脸幸福享受美食的富家公子哪里有半分受伤的样子。夹起一块土豆轻轻抛起,划出道优美的弧线落入口中,富家公子继续说道:“话说老大,我似乎遇见昙花的人了,先跟你说声,逃跑什么的,你懂的。”
无视掉富家公子意味不明的抖眉相望,乐寥寥心头暗惊,打探情报的人不是说夜无云此行丹阳只有三人么,难道另外两人中有人是昙花?那个小男孩应该不可能,是那名女子?
“你碰到的是谁?”
“大概是雪滴。”
“雪滴?”
纵使是身为魏国犬韬统领的乐寥寥也没听过这个名字。昙花里有这么个人吗?随即,富家公子一边品味各色美食,一边吃两口说一句,吃两口说一句,慢条斯理地将他与夜无云等人交手,年轻男子的出现到年轻男子的出手一一叙述了一遍。
龙十一?富家公子说到龙十一和九柄利剑的时候,乐寥寥回想起云霞城里,罗睺被白鹤羽解决的事他知道,但之后隐藏暗中的计都的死,除去身上九道明显的剑孔外,他没有一点线索。原来是剑匣龙十一?
“等等!你说那个男子一拔剑你就这样了?”被结尾的一句话震惊到的乐寥寥急忙止住叙述完后正欲全身心投入美食大业的富家公子。最重要的地方就一句话解决,是不是草率了点?“是啊。”富家公子没有因为乐寥寥的打断而收回伸向美食的魔抓。“没了?”“当然没了。”
看见已完全进入大吃状态,一副不管再问什么也坚决不会回答的神态的富家公子,乐寥寥扶了扶额头,果断起身走出雅间。
这人,他今天实在是不想再看见。
瞟了眼走出房间的乐寥寥,富家公子毫不在意地继续扫荡美食。
那种唯有亲身体会,说了等于白说的东西,我才不会浪费时间呢,人生宝贵,不抓紧点怎么能享尽天下美食呢?
于此同时,丹阳城太守府内。
一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急冲冲地穿过庭院,径直走向亮着灯火的书房。
“父亲!”
书房内低头阅读的中年男人抬头望去,推门进来的正是与乐寥寥相谈一番后匆匆离开的柳公子,而书房内的男人毫无疑问便是丹阳郡太守,柳正。
“倓儿,我不是常常告诫你遇事要冷静吗?”
“父亲,孩儿是因为有急事相商,才这般匆忙的。”
经过乐寥寥的提点,柳公子终于知道如何才能成功地邀请到秦夕珺,但他不知道秦夕珺会在丹阳待多久,说不定明天就离开了,一想到接近佳人的机会可能转瞬即逝,他就一刻也不愿耽误。
“哦?是何急事?”
柳正挺是好奇,自己孩子处事一向冷静,能让他如此着急的是何种事情呢?
“父亲应该知道现下夕楼秦姑娘正在丹阳。秦姑娘琴技高超,孩儿甚是佩服,所以孩儿想借父亲名义设宴邀请秦姑娘,以好向秦姑娘请教请教。”
“就这事?”
“是的。”
“要借就借吧,届时可要好好招待秦姑娘,切莫怠慢。”
“多谢父亲。”
夕楼八重的琴师秦夕珺来到丹阳,柳正是知道的,今日下午柳珺倓于烛光楼的琴会他也有所耳闻。因此,对于柳珺倓来借他名义的事柳正没有在意太多,毕竟是夕楼八重的乐师,确实应该以他的名义邀请。当然,柳正并不会真的参与其中,年轻人之间的交往嘛,他去掺和做啥。
注视着柳珺倓恭敬地拉上房门,柳正微笑地摇摇头。
倓儿的确到该成家的年龄了。
庭院中,取得柳正同意,心情很是愉快的柳公子朝不远处候着的仆人招了招手。
“少爷。”
“有消息说今日丹阳黑市会出现本古琴谱,你去帮我弄来。”
“是。”
哗地打开折扇,柳珺倓悠闲地扇动起来。
乐公子既然能帮我想出这么好的办法,那么古琴谱的事肯定不会假。
自古以来,宵明湖畔的烛光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三楼抚琴,四楼行文,五楼作画。所以琴会的时候秦夕珺才会出现在三楼,而非顶层五楼,单就烛光楼而言,三楼也确实是最适合抚琴的地方。
烛光五楼。晚上本应无人的柔和灯火下,今夜,站着名身着朴素的年轻公子。凭栏望天,星光璀璨,没有盈月银辉的星空有着另一种不同的美丽。
“少爷。”严肃的声音从楼内传来。“并没有查到下午那人的任何信息,要不要……”百里恒抬手止住了中年男人的话。“黑市也没有?”“是的。”眉头微皱,目光移向灯火通明,甚为热闹的丹阳夜市。百里恒让中年男人去查的是琴会最后柳珺倓船上那位吃猪的富家公子,这种出手不凡的人,丹阳黑市里居然一丁点消息都查不到,稍微有点令人在意了。
“秦姑娘呢?”
“目前暂不知晓秦姑娘要在丹阳待多久。”说到这,中年人忍不住接着问道:“属下有些不明白,少爷下午为什么要拒绝夜公子的邀请呢?”
对于中年人的问题,百里恒耐心地做出了回答,只不过,dá àn让中年人有些听不懂。
“明叔,秦姑娘邀的是夜公子,不是我啊。”
人老了,年轻人的心思果然理解不来了。
两日后。
中都洛阳城外,中州平原辽阔无边。远眺西方,天地相接,汇成一线处,一条宽阔绵长的江水宛若巨龙般从白云碧蓝间直直坠落,滔滔前行,少有蜿蜒地经过洛阳城下,奔向北方,另一线的天地交接。
剑河,河如其名,豫州出鞘,斩断宛州,刺穿中州,直入扬州,归于东海。
剑河中,来来往往的船只从未断绝过。一条横穿四州,连接九州东西的大河,注定会成为船流无止,热闹不息的重要水道。
今日的剑河上,大大小小的船只依旧络绎不绝,热闹非凡。而往来船只间,滔滔剑河上,有一叶随波荡来荡去,每一摇一偏都让人心头为其捏把汗的小舟在孤独穿行,显得极不起眼。
“哟!老船家又拉到人了?”一艘路过小舟的船上探出个脑袋,似乎是认识小舟上的人,同时一个小包裹从船上扔了下来。“这是宛州的糕点,味道不错哦。”
“谢谢了。”
一声低沉有力的道谢中,小舟舟尾健壮挺拔的男子单手一抓,准确地接住小包裹,朝着顺流而下,远远离去的船只挥了挥手。
其实,撑舟人算不上太老,船上人和撑舟人也并不熟识,
只是,十多年来,九千里滔滔剑河上以舟摆渡的唯有这一叶。
正所谓剑河九千里,一叶轻盈渡。往来老船家,谁人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