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吹过,带起路中几片落叶,飘飘入林,正宗的微风扫落叶,最适合搭配此刻持刀大汉们的尴尬。对面马车上,白衣青年若无其事,完全一副看热闹的状态,青年身旁,那名至多不过十四五岁模样的男孩喜笑颜开,一边打量着这边,一边点着头,喜悦的目光中似乎还夹着,夹着,满意?“三当家,我怎么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啊。”一名大汉凑到之前喊话的三当家耳边低声说到。成熟老练,像是欣赏猎物一样的目光,是一位十四五岁的男孩该有的吗?
“别怕,这山头可是……”
“唰!”
三当家话未说完,一阵冷冷的呼啸便忽然擦过他的耳边,像极一把利剑从耳畔飞速划过,吓得三当家一顿激灵,背上瞬间一片清凉。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扭头看向身后。树干两分,平整光滑;穿过切口,树干之后,闪烁寒光的锋利剑刃,有些许镂空,勾画出交错弧线的剑身。斜斜插地的确实是柄长剑。
“咚!”
没有片刻犹豫,三当家果断直接地跪拜于地。所以说在某些情况下,山贼们的反应力那可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大侠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大侠海涵。喂!你们几个!没看见大侠忙着赶路吗?还不快把树搬开!”快速连贯不带换气的前后两段话间,被三当家完美地演绎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语气,前段恭敬无比恨不得将马车上的两人捧上天贡起来,后段愤怒凶狠只差将大刀驾到大汉们脖子上。
哼!反应这么慢,注定做手下的命。
几名愣在原地,大脑还停留在前一刻三当家那一跪的大汉经这声大吼,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急忙跑到树干旁,争先恐后地搬动拦住去路的障碍,片刻功夫两截树干就已安安静静地躺于路边。然而唯唯诺诺低着头的三当家并没有听到任何回应。完了,该不会大侠不打算放过我们吧,不行,死也死个明白。随即又害怕又疑惑的三当家奋力壮起胆子,偷偷抬眼瞄向马车,于是,他勤勤恳恳专注山贼好几年的常识被成功颠覆了。
身子斜倚大剑,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打大张的龙口,笑容温暖,目光柔和,除了难以散尽的细微稚气,哪还像一名小男孩,该不会是神话传说里的返老还童吧?男孩的表情三当家很懂,做他们这行的没谁不懂。
“不知大侠想要?”
“我这匹马貌似有点老了,所以……”
“这个交给小的。你!快去把我树林里那匹马牵来!”
丫的,不光是返老还童,单凭这语气,分明还是黑道老油条。
“不知大侠?”
“没了。”
“没了?”
“忙着赶路呢,快点,耽误了时间你赔啊?”
“这就好这就好,喂!还没好吗!动作麻利点!”
在几位大汉认认真真,小心之中再小心地将马换好后,夜无云再次挥鞭,告别不停鞠躬欢送的大汉们,继续驾马向丹阳城驶去。吹着终于能迎面扑来的风,夜无云好奇地瞅了瞅身旁一脸享受的男孩说道:“真不知道你都是跟谁学的。”经过刚才的一幕,夜无云发现男孩已经不是看多神话故事和小说的低级程度了。“如果你从小身边有一个我哥那样的人,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另一边,望望渐行渐远的马车,看看身旁悠闲吃草的老马,三当家心里一刻也平静不下来。“三当家,我们就这样算了?”“算了?怎么可能,一个小毛孩而已,要不是摸不清那个青年的底,我会这般以柔克刚?哼!他们去的方向是丹阳城,老大最近正好在那。”
三当家的马速度明显比悠闲老马快上许多,第二天傍晚,夜无云三人顺利抵达了丹阳城。xìng yùn的是,将马料送到目的地,取得酬金后恰好赶上残阳消逝,夜幕降临。作为丹阳郡的郡城,丹阳夜市的热闹丝毫不弱于云霞城。
灯火映亮的街道上,夜无云悠闲地散着步,身侧永远吃不腻糖葫芦的小丫头手里难得的没有糖葫芦,身后跟着的雪滴也终于安静正常,开心地摸摸吃饱的肚子,完全一副乖乖孩童的模样。说来也神奇,无论是街道上漫步的,还是街旁酒楼出来的人都几乎走向相同的方向,难道丹阳城的人们饭后有一个共同散步的地方?
没有花太久,dá àn便出现在了夜无云他们面前。夜风拂面,清新中带着些许水气,街道尽头,人流被一片波光粼粼阻挡,瞬间分开散向两边,随之散开的还有璀璨的沿街灯火。银银月辉下,一轮盈月挂在湖底,淡淡倒影,映满岸边灯火楼阁。原来人们的目的地是一处恬静美丽的湖。
“哇!”小丫头是第一次来丹阳城,所以一眼就被身前的景色所吸引,沉醉其中。说来小丫头运气真是不错,盈月之下,湖岸楼阁各式灯笼映衬中的湖是最美的。“无云哥哥,这是什么湖呀?”“宵明湖。”回答她的是放下大裹灰布的男孩,为了避免引起过多注意,他不得不将特别的大剑裹上灰布,虽然一路上仍然引来了不少好奇。
“宵明湖?好奇怪的名字。”
“上古时期,舜帝有两个女儿,宵明和烛光,她们的灵光能照亮方圆百里。传说这片湖就是宵明寿尽前最后洒落的灵光形成的。”一提到神话传说,男孩可谓是信手拈来,毫无不费劲。
“那烛光呢?烛光哪去了?”
“看见那座楼了么?”顺着夜无云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座与岸相连的小屿上立着一座五层小楼,小楼灯火柔和,气息淡雅。“恩。”灯火余光下,卸去调皮,认真点头的清秀女子很是养眼。“那叫烛光楼,烛光楼下有一块形似女子的石头。宵明逝去后,思念姐妹的烛光经常在那座小屿上独自望湖,追忆宵明,传说那块石头就是她寿尽后所化的。”
身子倚栏微微前探,躲过岸边灯火,借着朦胧的夜色,女子悄悄抬手抹了抹眼角,男孩和夜无云叙述的故事虽然简单,寥寥几句,但故事里藏着的深深姐妹情她却能清楚的体会到,稍稍仰面,秀目轻眨,努力止住意图趁机渗出的泪光。
云儿姐姐,你放心吧,小蝶现在过得很好。
正所谓灵光洒落宵明诞,百年相望烛光伴。便是九州最真挚无暇的姐妹情。
“姐。”方平复心头哀伤的小丫头忽然感觉腰间被人用手肘轻轻碰了下,扭头看去,原来是身旁的男孩在叫自己。“低点低点。”男孩轻声示意小丫头低下头,别看他有时候成熟得像老油条,实际上依旧还只是名十四五岁的小男孩,至少在身高这方面。略微弯下腰,小丫头想听听神秘兮兮的雪滴到底要说些什么。
“姐,刚才你认真的时候,我发现夜哥看呆了一下。”“说啥呢,一边去。”女子赶紧别过头望向湖水,装作欣赏湖景。两颊通红,心脏扑通扑通越跳越快,不知为何,男孩的话让她瞬间回想起云霞城里夜无云抱起自己的一幕。眼角偷偷瞅向身旁的青年,发现他正悠闲地打量着沿湖的那些小店,好像并没听见刚才男孩的话,女子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轻轻碰了碰小丫头,男孩再次悄悄说道:“姐,你看看咱夜哥,可是一表人才呀,我听白叔说夜哥还是那什么夕楼的楼主,不对,是前楼主,你可要抓住机会哦。”呼呼的湖风吹过耳边,女子依旧望着湖水,也许湖风盖去了声音,没被听见。
过了好一会,见男孩没有继续悄悄细语的迹象,小丫头终于真正松了口气,趁机摸摸仍隐隐有些发烫的脸颊,心里开始同情起白鹤羽来,怪不得白叔拿他没办法。
就在小丫头这边上演着有趣小插曲的同时,夜无云那边也听见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听说没?三天后柳公子要在烛光楼办琴会。”
“柳公子?你是说丹阳郡第一才子?”
“除了他还能有谁,我丹阳琴院的朋友说这次很可能还会有夕楼的琴师。”
“夕楼?那里可都是měi nǚ呀。”
……
夕楼?夜无云回头看向人***谈的是两名身着富贵的公子哥,话应该假不了。夜无云顿时对他们口中的琴会产生了兴趣,夕楼毕竟是他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夕楼琴师,来的会是谁呢?
“走路没长眼啊!”愤怒的大吼打断了夜无云的思索,人群中,刚才交谈的两名公子哥被一名打扮同样华贵,却徒手抓着一直烧鸡的俊俏青年正正撞个满怀,弄得公子哥一身的油腻。“抱歉抱歉,烤鸡太好吃了,没注意。”“哼,看在我心情不错的份上暂且不和你计较,以后给我注意点!”公子哥虽然娇生惯养,但眼光并不差,眼前青年的打扮明显不弱于自己,腰间那块摇摇晃晃的精致玉佩更是一眼就能看出是顶级好玉无疑,他们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子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还是懂的。
第二天,夜无云没有着急离开丹阳城,他将烛光楼琴会的事告诉了小丫头和雪滴,两人都一致同意再待几日。当然,两人并非是对琴会感兴趣,而是在赏过宵明夜景后想多玩两天,看看丹阳有没有其他好地方。
当城内夜无云同玩心大起的两人游玩丹阳之时,丹阳北门,一驾普通的马车正缓缓穿过城门,驶入城内。
“少爷,丹阳城到了。”
驾车的中年人口中极为尊敬,朝身后帘内汇报间严肃的双眼也没闲下,仔细地暗暗观察着街道两旁。
“到了么?”
年轻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声音不大,隐隐约约中似乎带着股宛若天生的威严,刚好只有中年人能听清。
“是的。”
“这次夕楼来的当真是秦姑娘?”
“从琴院的消息看应该没错。”
一番交谈间,马车渐渐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在丹阳城街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