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护法给自己和姜长安都倒了一点酒,圆月当空,林间偶尔传来鸟鸣,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月光下饮酒,对影却不是三人。
姜长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会喝酒。
红袖护法反倒是一饮而尽,仿若是陷入回忆,缓缓的说道,“你果然没有继承你娘的爱好,不过这样也好,不会喝酒证明没有痛苦。”
姜长安愣了一下,从小打大,父亲很少会提起有关于娘的过往,而他害怕父亲旧事重提会伤心难过,也从未主动问过,可是今天他却没有想到,红袖护法竟然也曾经认识他的娘亲,也没有想过在这样的一个幽静的月圆之夜,竟然会听到有关娘亲的事情。
红袖护法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再度一饮而尽,眼角的皱纹渐渐的舒张开来,视线透过姜长安仿佛是看到了很遥远的地方,放下杯子慢慢的问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把龙渊剑会在你的身上?为什么只有你的血可以让他显出真身?”
姜长安摇了摇头,他只是听父亲说过这把bǐ shǒu据说是一个老道人给的,可以保佑他一世长安的,可是却从未想过为什么会给他。
红袖长老慢慢的给自己的酒杯倒酒,一边继续说道,“这把龙渊剑是你母亲的元神所化,并不是像江湖流传的那样只要杀掉你就会易主,他一生中只会认你一个主人。你的母亲,唐玉兰,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端木桑榆”
端木桑榆,九州大地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在姜府的那间书籍堆成山的书房当中,有很多关于她的记载,据说她是汲取女娲补天的灵石精华所幻化而成的神,法力高强,且有着当世绝对无法超越的容颜,只见一样便会让人过目不忘,用倾国倾城形容都太过贬低她的容貌,可是怎么会?她竟然是自己的娘!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姜长安愣住了,脑袋一片空白,过了很久很久才开口问道,“那她怎么会去世了,既然是神不是更应该长生不老的吗?”
红袖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隔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幽幽的说道,“其实你也应该学会喝酒的。你娘酒量就很好,其实她什么都很好,可是依旧躲不过情劫,而你爹就是她的命中注定。”
那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
盛夏时节,碧绿铺满九州大地,荷花盛开,碧绿接天,烈日当头,少有蝉鸣。
一位身穿灰布衫,脚下穿着白袜青布鞋的稚嫩少年,背着一个比他半个身体还要大的竹篓,一手紧紧的抓住一棵歪脖的松树悬挂在九天峰的悬崖壁上,空出的那只手便小心翼翼采摘草药。林间偶有清风拂过,蝴蝶便舞动着翅膀翩踏于世间。
凡是越难得到草药的往往药效越好,也更是有价无市的绝佳药材,更意味着可以救更多人的性命,悬崖壁上的药材稀疏,采摘也有性命危险。
可是灰衣少年却并不想放弃任何一株,突然之间脚下一滑,一个马蜂窝便被他应声的踩掉,无数的马蜂如同一个个亡命徒般朝着姜相如飞来,姜相如用背篓抵挡了一下,可是呼痛声乍起,那只抓住歪脖松树的手臂迅速的肿了起来。
手掌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抓住那棵歪脖的松树了。
清风吹过,半空当中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吟浅笑,一道白影极快的从灰衣少年面前一掠而过,也许只有一瞬间,一切便烟消云散,重回寂静。
风依旧在吹,白衣女子安静的站在九天峰上,衣袂翻飞。
姜长安坐在悬崖边上,微仰头看着眼前的救命恩人,明媚的阳光中,女子绝色的倩影映在了少年的黑眸中,精致的仿若画中人物的眉眼,未挽的发飘散在风中,白衣裙摆迎风而舞,这一切都迷乱了他的心。
女子冷冷的目光轻轻的扫过少年青涩的脸庞,目光死死的盯住了他明亮的双眼,缓缓的说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打扰我睡觉?”
她的眼角微微的挑起,眼神当中迸发出令人透心凉的冷意,冷冽的说道,“打扰我睡觉的人,从来都没有活着的!”虽然说出的话狠厉,可是样子却是娇嗔的如同孩童般。
少年走进了几步,视线略过他刚刚射出白绫的右手,几颗红肿的马蜂包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少年的心跳似乎都停了一下,可是面上依旧脸色未变,只是默默的说道,“你的手被马蜂蜇了,需要上药才会好。”
林间幽静,几株蒲公英花在无知无觉的悄悄绽放着,如雪般的花海中,灰衣少年长身而立,认真样子竟然要比这漫山遍野的山花还有夺目。
女子敛了周身冷冽的气息,不知道何时,那道白的夺目的白绫也消失在了她的袖口之中。
女子歪着头,眼神清澈如水,可是依旧是冷冰冰的问道,“你并不害怕我?为什么?我都要杀掉你了。”
灰衣少年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的情绪,说道,“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害怕你,你的手被马蜂蜇了,需要上药,而我是一个大夫,我可以帮你。”
从来没有人说过愿意帮她的,女子明显是一愣,说道,“我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帮忙。”
灰衣少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却很执着的说道,“你的手马上就会肿起来的,需要上药。”
微风中女子裙摆飞扬,看着灰衣少年黑漆漆的执拗眼神,反倒是笑了笑,说道,“算了,我不想杀你了,不过我要回家继续睡觉了。”
没有等到灰衣少年回答,女子双足轻点,身体轻盈的飞向了悬崖底端,如同一只优美的蝴蝶一般,灰衣少年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复而眼神坚定,身形坚毅,站的笔直。
灰衣少年的眉眼跟姜长安有八分相似,他就是年轻时候的姜相如。十八年前,姜相如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罢了,情窦初开,一见钟情。
可是这种一见钟情却仅仅只是单相思而已,这个世界上的男子但凡见过端木桑榆一面的都对她一见钟情。
姜长安曾经在一本野史上看到过,端木桑榆也曾经在昆仑待过很长的一段时间,而且差一点还嫁人了,这样的一点在红袖护法的口中得到了证实。
时光流转,大概又过了两三个月的时间,端木桑榆出现在了昆仑派的招生kǎo shì现场,她的出现竟然引起了众多的弟子弃考,只为了围观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绝色。
她是女娲补天的众多神石所散发的光芒凝结而成的,从一幻化成为人类的那一刻起,便具有了神仙所具有的修为,可是她从未经历过人间疾苦,自然难懂人心叵测,情爱真谛,这么多年来她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看狐狸打架。
她来这里参加kǎo shì也纯属偶然,怪只怪这些报名的弟子实在太吵,打扰了她睡觉,本来是怒气冲冲的过来想要找人理论的,可是她一出现便成了全场的焦点,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包围住了她,别说shā rén了,出去都比登天还难。
彼时的姜相如已经是昆仑的派的首席弟子了,只是是首席文科弟子,专攻药学。
缘分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降临到了两个人的头上,谁都没有想到平日里面如同是一个书呆子一般的姜相如竟然会跑去当主考官,其实掌门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种初试一般都是用二代弟子当考官的,筛选一下实在没有天赋的弟子就可以了,实在不用他亲自出马。
再次见到端木桑榆的时候她竟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装扮,白衣黑发,楚楚动人,此时此刻正斜斜的靠在一张椅子上面,漫不经心的看着走了进来的姜相如,面无表情,她并没有认出他来。
反而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状态问道,“你就是考官,你打算考我什么?”
姜相如端正的坐在了他的对面,看着她绝美的面孔,心里想到她的记性真的很烂,平静的说道,“我不考你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一个人。”
端木桑榆脸色未变,倒是平白的增添了一些好奇,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姜相如回答道,“我们在九天峰的悬崖边相遇,她救了我一命,这么多天,我一直都想要找到那位姑娘,好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你可以帮我吗?”
她睁着大大的杏眼,神色从迷茫变得茫然,过了好大的一会,突然如梦初醒一般的大叫说道,“我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那个药童!”
姜相如默默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面来回的踱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姜相如,问道,“你说要报答她的,你打算怎么报答她?”
他微微抬起头,面色平静的说道,“你觉得一个男人想要报答一个女人,除了把他娶回家还有其他更好的方式了吗?”
她明显的又愣了好一会儿,雕花的檀香炉里白雾缭绕,白衣胜雪的女子眼神渐渐的充满了笑意,“我早就说过你是一个有趣的人了,可是想要娶我的人很多,你都要我来救的,怎么保护我?”
姜相如并没有说什么便起身离开了,甚至他并没有做一个考官的自觉,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她关于kǎo shì的任何问题。看着他转身离开,端木桑榆掖了掖耳边的碎发,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过去的很多事情大抵都随风而逝了,而如今早就已经过去十八个春夏,婴儿变成了少年,少女变成了妇人,有些事情红袖护法也记不清了,对于这样的过去,野史里面倒是有很多很多的记载,可是水分太多,而世间的人大多喜爱痴男怨女,往往都不去追究故事的真实性。
一个月之后,端木桑榆成为了姜相如的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