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口寒玉冰棺。
魂飞魄散下,张遁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冰棺下方涂满了沼泽泥,而里面躺着的人,像是会发出淡淡的蓝光似的。
隐约可见,头发褐红,皮肤白皙,然而面相模糊,看不清男女,辨不明生死。
更让人奇怪的是,冰人好像没有穿衣服,是个**。
张遁倒抽一口凉气,勉力收摄心神,懒得费神细想这冰棺的来历,以及冰尸的身份。
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辨别方向,找到出路,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
正要付诸行动时,寒玉冰棺内蓦地生出一股前所未有、冰寒彻骨、奇异诡怪的莫名气劲,瞬即侵袭全身,浑身经脉像给冰封起来。
不要说运气反击,就连动个指头、轻叫一声,也有所不能。
寒气直钻心肺,令他体内仅余的真气全面崩溃。
五脏六腑有种被骤然撕裂的惨痛感觉,偏又大叫不出声来,就像是在噩梦中,明知猛兽毒蛇噬体,却没法动弹。
张遁大为惊凛,知道这寒玉冰棺定有古怪。
在仍未丧失神志的情势下,再次往寒玉冰棺望去,立即惊讶得睁大双目,合不拢嘴。
更玄异的事情发生了。
棺内的冰尸倏地睁开了双眼,挥散着奇异的蓝芒,眼球内就像是充盈着某一种玄异的能量,而这蓝芒若有若无,假设在大白天,保证再也看不到。
她是个女人!
若照常理,张遁应该看不到她在厚厚冰层内的样貌,但在淡淡的蓝芒里,连她长长的睫毛也逃不过他瞪得大大的眼睛。
那冰女的瞳孔一张,就像是天上最明亮的星星来到了眼内,爆起一点精亮。
他知道即使此刻她如空气般消失了,这一生也休想忘记她的脸。
他想起女娲大神的雕像。
近乎不可能的笔直而高得恰如其分的鼻子,浑圆的颧骨,无懈可击地柔和了硬朗阳刚的脸部轮廓,丰满而凌角分明的嘴唇只能出自雕塑大师费尽心血的精工细琢,晶莹得像透明的皮肤泛着健康的粉红,最动人还是她清澈澄蓝的眼睛,在褐红秀发托衬下更是夺人心神。
这是不应属于这凡间的绝色。
我的娘!
张遁呆了起来,心神完全彻底地被她吸引,忘记了苦难,忘记了危险。
自懂事以来,他从未如此专志忘情的去看一个人,直望进他的心坎里去。
就在目光与那冰女接触之后,张遁心中立时涌起难以形容的感觉,一幕清晰的画面鬼使神差地浮现出在二人以视线为神识之桥搭建的虚幻空间中……
只见空天幻界之上,一道惊心动魄的电光,闪于金光剑锋和黑色掌锋之间,离若诡异至极点,霸道恐怖至极点。
倏地,电光逐渐扩大。
下一刻,已变成充塞天地向四方激射的烈芒,并发出似能掷裂虚空般如龙吟雷响的破风声。
“轰!”
在这刹那间,电光内闪现了一个奇异至令人震骇的空间。
接着一个黄点、一个黑点被卷入其内,然后消失不见……
画面清晰而短暂。
神识之桥似乎亦被这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切断,张遁大脑立时亦如被雷击般轰然剧震,然后失去一切的意识。
一片彻底的黑暗。
……
张遁再次缓缓醒转过来时,心中霍然大动。
因为他看见了亲切的阳光,看见了可爱的河流。
在这一个瞬间,他有种想哭的冲动,这是从未有过的情绪,即使在心情最低落的时刻,也没有这个冲动。
自落入河中后的一切经历过于玄异神奇,且太不可思议了。
阳光从后方射来。
他位于一道宽约五丈的河流岸边,河水澄清见底,弯弯而来,曲曲而去,仿似镶嵌在铺红缀绿的丘原平野上的玉带,不慌不忙的缓缓流动。
一大群蜻蜓在他头上高低盘旋,翩翩起舞,相互间却永不会碰撞。
清风徐来。
张遁回头看一眼太阳的位置,心中又吓了一跳。
现在离日落顶多只有个把时辰,自己岂非昏迷了差不多一天一夜?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呆想半天,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昨夜自己陷入昏迷之后,随着湖沼区的泥潭自然流动,又给回流到了这条河水之中。
恍恍惚惚间,他的脑海再次浮现出那张绝美的冰女花容,还有那双望向他深邃无尽、内藏千言万语能勾魂摄魄的蓝芒眼睛。
他疑神疑鬼地回首一看。
寒玉冰棺赫然还在,正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体。
倏地,张遁禁不住又打了个寒噤,浑身抖颤,然后猛然坐立起来,急剧的喘息着。
他终于记起昏倒前遇到的异事,又骇然发觉仍历历在目的湖沼区已如chūn mèng般消散无踪。
虽然仍是浑身疼痛,但已回复了气力,而且精、气、神更胜从前。
张遁鼓起勇气再次察看冰棺内的**女子,精致的模样已然变得模糊,蓝芒亦不知何时已然消失,想必她已闭上了眼睛,像是再次沉睡了。
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抚摸了一下这口寒玉冰棺。
甫一接触。
咦?
他忽然觉得全身经脉不再被封冻,反而变得暖意融融,甚至连三脉七轮亦变得真气浑融,说不出的受用舒服,没有任何言语可形容万一。
这种经历过往从未得尝,此刻却是亲自体验。
福至心灵下,张遁只觉体内的寒玉冰气与脉轮血气不知不觉中已经取得微妙的平衡。
火旺进阳、寒盛退阴,于丹田之处融合,继而扩散,复又汇集,如此循环不已,使得身体的伤痛不一会儿便已复原,且愈来愈舒畅受用。
这寒玉冰棺太神奇了!
张遁生出难以言喻的狂喜,晓得体内流动澎湃的真气,再不是以前的真气,而是全新的真气,一种他从未梦想过的奇异先天真气,至精至纯,难以形容。
自懂事以来,他便在平叔的教导下,修习家传武道秘技“卸甲术”,可是近三年来他遇了到修炼上的瓶颈。
由于他体质天生有异,三脉七轮中的血脉与额轮似乎被一股莫名的天外之力给封印住了,对他的修行极为不利,以致于他的武道境界在十六岁时便已再无较大突破,如今仍然停滞不前。
在这个世间,修为境界自古早有定论,划分九阶,延续至今,依次为:立元、问道、不惑、洞虚、空谷、枯荣、从化、圣闲、神隐。
如果有人知道他修行至十九岁,仍然只是个三阶不惑境,只怕将成为整个修行界最大的笑柄。
因为最不济,最不入流的金牛学子,到他这个年龄,只要勤学苦练,也能达到四阶洞虚境。
为此,他曾经一度抑郁与自卑。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次遇到寒玉冰棺因祸得福,令他停止了三年的修行境界终于向前跨了小半步。
若不是神识之桥断开,他只怕前进的是一大步了。
除此之外,体内被封印的血脉也像是被寒气唤醒了一般,仿若萎缩了的植物回复勃勃生机,大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张遁急速地喘了几口气,压下既惊又喜的复杂心情。
这回捡得宝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接着感到饿得要命。
心忖要在这么个地方寻找野果充饥,该不困难。
如找到黄精一类的东西,将更理想,填饱肚子,始有气力离开这鬼地方。
张遁驱走占据着脑袋的万千念头,什么都不去想,长身而起,觅食去也。
刚迈开脚步没走多远,忽然想起了寒玉冰棺,复又走了回去。
这是上天恩赐给他的神奇礼物,他不能轻易的舍弃在河岸边,于是一把扛起那块寒玉冰棺,往官道方向走去。
惊惧和紧张早就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否极泰来的兴奋和雀跃。
扛起寒玉冰棺去上学,这一定会很拉风。
……
一路走着,张遁起初还担心寒玉冰棺在盛夏骄阳的照射下,会产生变化,溶化为水,然后显露出那个神秘的女尸,可是直至夕阳西下,明月初升,冰棺仍是完美如初。
隐隐间,他感到这口寒玉冰棺已彻底把他的厄运扭转过来,前路又再充满光明和希望。
傍晚时分,张遁来到了一个小山坡,放下寒玉冰棺,升起一个火堆。
在稍作休息后,一边吹起口哨,一边走到旁边的密林,胡乱找了些鲜果充饥。
再次回来的时候,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警兆。
不好,有妖气。
急奔数丈,回到原地,然后刹住步法,霎时目瞪口呆。
赫然只见一头身形如犊,高达四尺,威猛无比的棕色狮型巨犬,不动声色地站在寒玉冰棺之前。
那泛着蓝光的狼脸,两片大的出奇的鲜红色嘴唇,配上锐利的狼牙,让人感到奸滑诡异。
狮型巨犬那气吞万里如虎的眼光,以及森冷凛然、独立独行的气息,令相距三丈之远的张遁明显感到了它的危险与威胁,不由脸色大变,头皮发麻,手心捏汗。
在这荒山野岭,有妖兽、魔精出现并不为奇,令人惊奇诧异的是,它是拥有五阶实力的祸斗。
据说,祸斗是可以喷火的妖兽,也曾经是炎帝喜爱的宠兽之一。
祸斗不吼不叫,像一个很有身分的武士,威严、老练,一动不动蹲在那里,双眼充满敌意地放射出耀目刺眼的红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张遁。
张遁知道如果自己稍有异动,它就会喷出让人心惊胆战的三昧真火来。
心中很是纳闷,它想做什么呢?
从祸斗站立的方位以及表现出来的神情来看,好像是为了防止张遁来夺取冰棺。
难道说它是冰棺的守护者?
张遁深吸一口气,将风高浪急的心绪压下去,耐心地想要寻找出他和祸斗交流的方式。
而就在这时,一种更不寻常、更为恐怖的感觉,流过他比常人灵敏百倍的神经。
自幼修行的“卸甲术”,使他拥有超自然的感官,现在这感官,正向他发出警报。
那是危险至极的警兆。
他条件反射般回望东南方向的大树之巅,恰好捕捉到一个使人惊骇欲绝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