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算之下,下山已经有六天。卢凌云心里有些烦躁,想早点回山。</p>
按照计划,回山前还要帮几个师弟弄几身衣服,因为穿道袍风险实在太大,发生一起被搭配给尼姑什么的闹剧,那对于一个道士的职业生涯来说,是伤不起的。但是这时期做衣服没那么容易,需要布票。</p>
所以卢凌云只有求到大队长加堂兄的家。</p>
因为这趟去县里把事情干的很漂亮,卢振军觉得有面子,对他比以前客气多了,亲自给他倒了碗水。</p>
倒是队长媳妇给了卢凌云白眼,因为队长媳妇是反对把兄弟媳妇嫁出去的,寡妇嫁出去有些闲言碎语是一方面,家里少了个劳动力是重要的,公分少了,家里损失看起来不小。</p>
队长同志把“头发长见识短”的媳妇使唤了出去,问兄弟有什么事。</p>
卢凌云把要给师兄弟弄几身衣服需要布票的想法说了出来,卢振军就沉吟起来:“这个事情嘛,要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布票是需要指标的,你看谁家老百姓不都苦呵呵的,衣服上补丁摞补丁,几年都难得添身衣服……我虽然是生产队队长,但是也生不出布票啊!”</p>
卢凌云咬咬牙把手里要捏出水的十块钱塞给卢振军:“三哥,这个忙也就只有三哥能帮得上,这事情肯定要花钱,俺就只有这点了,余下的给俺娘了,俺娘说要给菱花送去……”见自己说漏了嘴,卢道士马上涨得老脸通红。</p>
卢振军满意地看着他通红的老脸,收下了钱:“嗯,这钱我帮你去供销社买布票要指标,搞好了我来找你。你等着吧!”</p>
卢凌云焦急地又等了四天。这四天每天就跟着生产队去挖河沟田渠,一天下来累得慌,要不是身体强健,估计都要趴下,手上血泡都出了两个。常年不干农活,还是蛮辛苦的。</p>
第十一天,大队长同志出现了,悄悄把一把布票交给他。严肃地说:“兄弟,俺这是找了很多关系才弄到,这不只是钱的问题,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对了,你不要讲出去,会有麻烦的。”</p>
卢凌云笑着感激:“麻烦三哥了,俺不会说出去,绝不能给三哥添麻烦。”</p>
然后卢凌云又跑了一趟县里,去县供销社领布料,布料是那个年代老百姓做衣服最常见的天蓝色和黑色两种。然后是去一个裁缝店去做衣服,依照着以前量下的尺寸给裁缝,裁缝告诉他过八天来拿,问能不能快点,还被数落了几句。</p>
所以除了等,别无他法。但等到第四天,村里出事了。出事的人又是老学究。</p>
那天早上卢凌云刚刚出屋,就听见村子里闹翻天了一般,吵吵嚷嚷,一片闹哄哄的声音传来。</p>
然后是老母亲跑回来,让他不要出去。</p>
一问之下,老母亲说是老学究遍体鳞伤刚好一点,不知是触碰了瘟神还是碍了谁的眼,又被村里几个好事的二流子去破庙里揪了出来,大清早的带到村中间的晒场示众了。</p>
卢凌云没有忍住,还是去晒场看个究竟。</p>
老学究其实也不算老,才五十多岁。这时候脖子里被挂上一块木牌子,上用黑乎乎的墨汁写着:臭老九、黑五类。</p>
晒谷场上,一片不堪入目的场景。只见老学究被几个人架着,衣服被扯了起来,露出瘦骨嶙峋的上身,还有身上一道道狰狞的伤疤。这还不算,有两个人在用鞭子啪啪一声声在抽打着,在他身上渐渐开成一片鲜红的皮开肉绽。</p>
看着的人都觉得每一鞭子下去,老学究的力气和生命都在一点点被抽掉。</p>
一个叫卢学铁的村中懒汉在趾高气昂地发表他的演说:“这个老学究不是个好东西,脱离人民群众,不和老百姓同甘共苦。他迟迟不结婚,不知道是打什么主义。他干活不卖力,是不是想留着力气讨好谁。他还会偷盗,开小灶,在大家吃野菜吃稀饭时候,偷盗了白面,半夜三更烙饼吃。他是罪恶滔天啊。”</p>
但村民都只有默默的看着,没有一个人说话。有些妇女实在看不下去,侧过身,用手遮住孩子的眼睛。</p>
卢凌云见一个已经失去尊严的一个老人还被这样虐待,不觉地就七窍生烟,血气上冲,走上前去,怒喝一声:“住手!”</p>
声若惊雷,震得旁边几十米内的人都耳鼓发麻。</p>
晒场上所有人都惊呆,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他。</p>
除了老学究一声半声低低的哀嚎,场面上就安静得一棵针落地都可以听见。</p>
几个村子里的二流子吓的不轻,还以为天降惊雷惩罚,都愣住了。</p>
待看见是村民打扮的卢凌云,几个懒汉二流子认出他,卢学铁骂道:“你以为你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扰乱这个臭老九示众?”</p>
卢凌云有些后悔冲动了,但这时候也来不及了,变怂也不可能,所以只有硬着头皮,大声质问:“他已经只有半条命了,你们要了他的命才甘心?”</p>
旁边的村民觉得不可思议,这种敏感场景躲避还来不及的风险人物不但敢出头,都觉得难以接受,反应不过来。</p>
卢学铁终于恼羞成怒:“你这假道士不要命了,想充当英雄吗?大家还不揍他一顿?”</p>
几个二流子也见不惯一个在外面鬼混的道士回村不仅不夹着尾巴做人,居然还敢耀武扬威,前几年要不是卢凌云躲得快还有人照应,估计早就被斗得老鼠一样叫了。</p>
见这个刺头居然还敢出头,这教训他的机会可是难得!六个人对看一眼,就赶紧丢下老学究,围了上来。</p>
卢学铁眼睛血红,抄起不知哪里找到的一根手腕粗细的长木棍子,一边吆喝着:“大家打,他是黑五类同伙,打死了也不会坐牢。”一边劈头盖脸就打。这么多年的权威居然有人挑战,碰逆鳞者,死。</p>
卢凌云想反正是惹祸了,无可退避,也就豁出去了,毫不客气,出手就抓住打来的木棍,轻松一把夺了过来,杵在地上,一个飞跃,飞腿把卢学铁踢出十步开外,卢学铁噗通一声,滚到地上叫都叫不出声。</p>
待身子刚刚落地,卢凌云瞬间接着出扫堂腿、出拳、出棍、出肘,不出一分钟,刚才耀武扬威的一伙人都被打倒在地爬不起来。与刚才的不可一世形成了巨大的反差。</p>
看热闹的村民都非常吃惊,张大了嘴,如在梦中,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敢这样一不做二不休的人,真让他们长了见识。胆大包天也不过如此!这种事情怎么会、怎么可能发生!一定是看错了。</p>
他们只知道这个卢凌云常年在外,算是不务正业的,每年只回来几天,看起来也就是会给村民医治点小伤小病的,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身手,把几个平日里可谓村里的土霸王、谁也不敢招惹得罪的二流子揍的哭爹叫娘。通常在村子里,队长还能使唤他们一下,任是谁都不能也不敢得罪的。</p>
在前几年,这种事情绝无发生的可能,也没有听说过哪里发生这种事。被工作组盯上都是不得了,何况是得罪工作组的人,那只能是死路一条。</p>
围观的老百姓傻眼了,不知道怎么办了。</p>
卢凌云突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在想是不是打人要坐牢了,或者需要逃亡了,老父母怎么办。</p>
卢凌云突然敏锐地在人群后面的远处看见一个一身碎花衣服的女人经过,她看了几眼这边,就又匆匆地走开了。虽然惊鸿一瞥,但是让他突然觉得有些生动。心也安稳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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