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睁开双眼,视线中泛起明晃晃的白光。不知从哪吹来一阵凉风,她感觉头脑有些微微的疼痛,于是又重新闭上了双眼,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才注意到身旁一直有个身影在陪伴着。
这并非是d区的病患实验室,也不是cure公司的休息区,而是在一间用来給病患疗养的普通病房内。米芹自己正躺在病床上,而守在病床前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廉烽博士。
“廉烽……你……”米芹开了口,但却不知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
廉烽望着她的眼神中没有温情,只是初见时的冷酷。“你醒了就好,接下来的实验不能没有你。”
米芹满面诧异,“你在说什么?什么实验?你不是昏迷过去……”
廉烽打断她的话,“米芹,现在你要听我说。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你自从在r-001的实验中陷入精神崩溃状态,便一直昏迷到现在。我知道可能在你脑中产生了某些奇怪的幻想,但我会帮助你找回现实。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静心调养,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要过问。”
“r-001……是那个大便艺术家!不会的,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米芹像是自言自语般嘀咕着,但随即又拼命摇头否认,“对了!苏婉馨主任,她知道这一切。你为了救我冒险启用三人的想象同调,进入r-011的想象世界,虽然救治了我,可你自己的大脑却受到损伤昏迷不醒。还有,新来的主治医师沈轩,他接替了你的位置,我们共同进行了r-003和r-005的实验。”
听完米芹的话,廉烽沉默了,他思考了好一阵才问道:“你确定你说的这些都是你主观意识的记忆吗?”
米芹点头,“不会有错,我说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廉烽再次陷入了沉默,他的脸色一会儿阴沉一会儿明朗,仿佛是在思考什么非常复杂的问题,过了良久之后都不见他有任何想要说话的迹象。米芹望着他,突然之间露出欣慰的笑容。
廉烽皱眉问道:“你在笑什么?”
米芹笑答:“我虽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能够看到你安然无恙,感觉真好。”说话间,她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了。
廉烽的眼眸中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只是严肃地应声道:“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现在都无法去证实它。”
米芹皱眉,“为什么?”
廉烽透着寒意的目光突然转向米芹的双眼,盯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因为你根本不能确定你是否置身在想象世界还是现实世界中。”
“什么?!”米芹惊得面色煞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廉烽却冷静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并不存在于真实世界。”
米芹拼命摇头,“这绝对不可能,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我可以确信。”
“可在你刚才的阐述中,我已经陷入了精神崩溃的状态,不应该如此正常地出现在你面前。”
“你不是被治好了吗?”米芹的眼神里充满疑惑。
廉烽的目光依旧冰冷,“在我的世界里面,根本就没有你所说的这些事情发生。你在参与了r-001的实验之后就陷入了精神崩溃状态,随后因为高烧不断一直处在昏迷中,今天早晨你才刚刚退烧,现在是你醒来之后我们的第一次对话。”
“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米芹一个劲地摇头否定,她无法接受廉烽所说的一切,不过现在回过头来仔细想想,那位接替廉烽位置的新医师沈轩,似乎连五官都开始在记忆中变得模糊起来。
廉烽道:“你先不要害怕,像你目前的状况也曾在其他医师身上发生过,我们称之为‘想象循环’。”
“想象……循环?”米芹生硬地重复这个词语。
“想象循环,通常有两种最常见的状况出现,一种是患病者本人丧失分辨现实和想象世界的能力,导致两个世界之间产生无限的重复性,称之为一个大循环。而另一种循环则被称为小循环,以患病者的睡眠与苏醒来定义,即每一次苏醒直至下一次入眠之间,环境和情绪发生不同转变,在这期间发生的事件都包含在小循环之内。”
“我不明白。”米芹面无表情地望着廉烽,完全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如果你是第一种大循环还好,只是无法分辨现实与想象,正常的生活还能够继续。但如果你是第二种小循环,那就意味着你每一次苏醒之后面对的世界都会发生改变。这是想象和现实世界在脑思维中相互混淆的结果,就好像那些失忆症患者,每一次醒来都会面对新的环境,在记忆中的那些人也会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生存目的被重新改写,分不清是想象还是现实。”
米芹没有说话,只是低垂了视线,廉烽继续道:“不过,按照你之前跟我说的情况看,你是属于小循环,这样就非常棘手了。如果你再次陷入沉睡,醒来之后的我也会随之发生改变,可能是你认为现实中的状态,也可能是你想象之中的状态。”
“怎么会……”
米芹呆坐在床上,目光落在洁白的床单上面,她无法接受廉烽所说的一切,更无法认同关于想象循环的解释。一切之前还是好好地,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荒诞的想象世界。不过转念又一想,如果在想象世界中廉烽是健康的状态,那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只要他恢复到了以往的样子,对自己来说就是最xìng yùn的事情。
“那个……能陪我出去走走吗?”米芹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廉烽也无法拒绝,于是两人从病房出来,沿着明亮宽敞的走廊步行。
“如果我不进入睡眠状态,这里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变化吧?”米芹突然转头问道。
廉烽没有看她的脸,边走边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想象世界之所以能够形成,主要还是受到现实世界的影响。在现实世界里,人类睡眠是为了让身体得到更好的休息,而在想象世界这种行为则变成了一种模仿。就算你强撑着不睡,身处现实世界的大脑也会因为过度疲劳而出现问题,到时候你的脑思维只会更加混乱,想象循环的病症也会越来越恶化,甚至达到情绪和思维的双向循环,眨一次眼睛或者打一个喷嚏都有可能造成想象的再循环。”
米芹沉默了,她第一次感受到对想象世界的恐惧,那是无法被预知的危险,就像隐藏在暗处的狙击手,时刻都能取走她的性命。惶恐的情绪已经融入了血液流遍全身,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凝结成冰,如玻璃般支离破碎。而现在对她来说唯一的安慰,就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离开建筑,两人踏上飘散着零星落叶的方砖小路,两旁是生长繁茂的植被,石亭的轮廓在日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吹在身上的凉风仿佛有穿透衣物的力量,让人不自觉便打起冷战。
“天气也渐渐冷下来了。”廉烽随口说了这么一句,便径直朝石亭的方向走去。米芹在后面用奇怪的目光望向他的背影,似乎十分在意他说的这番话,然后也迈出步伐跟了过去。
两人并肩坐在护栏边的石凳上,没过多久米芹便瑟缩起肩膀来。廉烽主动脱掉外套为她披上,“我看还是不要在外面待太久,身体会吃不消的。”
在外套披上肩头的一刹那,米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她的目光也跟着变得柔和起来,面上泛起淡淡的红润光泽。她显然是把廉烽的行为当成了对自己的温柔,是爱的体现,然而在廉烽的内心里,这只是医师对病患的一种关照,也是自己职业所要承担的责任。
“不,我还想再待一会儿。能借肩膀给我吗?”不待廉烽回答,米芹已主动将脑袋靠上了那个结实的肩头,轻轻闭上双眼,感觉连身旁肆虐的凉风都变成了暖的。
如果现实的一切都能如想象世界一般该有多好。真的是那样的话,姨母就会永远存在,廉烽也可以保持健康的状态,一切被遗忘、被憎恨、被抛弃的东西,都能够重新改写,永远不会有后悔二字出现。任何人,任何事,不想面对的可以避开,想要得到的就能如愿,永远活在幸福快乐的时光之中。宛如那朦朦胧胧的雾气,忽明忽暗的光芒,似是梦幻中千变万化的图形,使人在沉迷的同时忘却所有烦恼。
“喂!快醒醒。”
“喂!米芹,快醒醒。”
有人在叫自己,而且还是个非常熟悉的声音。米芹在自我构建的梦幻世界中无拘束无时,这样的声音就好似晴天霹雳般降临。她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依靠在cure公司资料室旁的金属墙壁边,身前站立正在叫喊自己名字的人,正是姨父马肃萧。
“你怎么可以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睡着?这有多危险你明白吗?”马肃萧的情绪十分急躁,他一把拉起米芹的手掌,边朝前走边道:“关于brains机体的资料我已经成功备份了,接下来只要逃离这里就好。你要跟紧我,否则我就算抛下你自己一个人不管,也要确保资料的安全。”
米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头顶上方的报警器便发出持续不断的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