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本被扔在地上倒扣着,米芹的目光中满是惊惧之色。一旁的r-005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米芹指着地上的书本,“书里面有张人脸,还会说话。”
r-005伸手放在她肩膀上安慰道:“别惊慌,这里是想象世界,你这个做医师的怎么反倒比我这个病患还紧张。”
米芹的呼吸急促,仰面盯着r-005那慈祥的目光。有那么一刹那,她竟把面前的r-005当做了已经过世的姨母。她们的目光里透着爱,都有治愈他人心灵的力量。
扣在地上的书本自己立了起来,此刻再去看那书页上的面孔,不光有嘴,就连鼻子、耳朵、眉毛、眼睛都已经齐全。随着书本左右摇晃,那面孔也似在摇头一般,口中叫嚷着:“我的身体去哪了?我的身体去哪了?”
与此同时,原本坐在窗边沙发上,那位穿着星星睡衣的无面人,此刻却突然着了魔似得站起身来,一步步朝地上的书本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我的脸,我总算找到你了。我的脸……”
当星星睡衣蹲身拾起书本时,米芹两人来时的门却被粗暴地推开了。走进来的正是之前在杀猪场工作的两位工作服无面人,他们见到手捧书本的星星睡衣,立刻也着了魔似得奔到近前,其中一个喊道:“这是我的脸才对!”
另一个也不甘示弱,“是我的脸!”
三人为了争夺那本书大打出手,星星睡衣被两名工作服用力推开,撞到了房间的一个书架上,几十本白色封面的书本掉落,将它的身体埋在其中。
“是我先赶到的,应该给我!”工作服甲从工作服乙手中抢过书本大吼道。
“你做你的三百万大梦吧!还要什么脸?”工作服乙双手抓住书的封面死活不松开。
工作服甲一脚踢在工作服乙的肚子上,工作服乙也挥出一拳打在工作服甲的胸口。
米芹在一旁看地心惊肉跳,忙问身旁的r-005:“它们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抢夺那本书。”
“因为它们缺少一张脸啊。”r-005的回应还是那么淡定,她的目光中始终隐含着某种东西,那是米芹无法解读的思维或情感,好像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深有体会,并非言语和动作能够传达。
工作服甲渐渐体力不支,最终书本还是被工作服乙抢了回去。然而就在此刻,它却从工作服围裙的口袋内掏出一把剃肉用的小刀,狠狠一刀扎在工作服乙的心口处。
“你……好狠……”工作服乙伸手指着工作服甲那没有面容的脸,书本脱手掉落,随后它的人也直挺挺倒了下去。
工作服甲从地上拾起书本,冷哼道:“别怪兄弟我心狠,三百万没到手,这张脸我就一定要得到。”说着,面带得意地将有人脸的那一片纸页撕了下来,连同整张白纸贴在自己空白的面上。当它再次把白纸取下的时候,那面容已经融入了它的面庞,成为了它的容貌。
“等一下!”声音还是从米芹来时的门外传来的,这次出现的是之前在酒店包房内遇到的那三个无面人。
最先进来的是白色西装,他手里夹着一支黑色雪茄,用理所当然地语气说道:“这张脸不属于你。”
工作服甲怒瞪着它,“少说废话,你们也是来抢脸的吧?”
职业装道:“我们有三个人,而你只有一个人,结果不用说也很明确了吧。”
“就是,你就乖乖把那张脸交出来吧!”红色连衣裙也跟着随声附和道。
工作服甲举起手中的小刀,目光中充满凶恶。“有本事就来拿吧!”
白色西装扔掉手里的雪茄,气愤地对职业装命令道:“把它那张脸给我夺过来!”
工作服犹豫了一下,随即应道:“可是老板……这……”
“怎么了?难道我的决定你都要质疑吗?”
“不……可是……这脸只有一张,抢过来之后算谁的呢?”
“废话!当然是我的。我可是老板,你难道糊涂了吗?”
“可是现在的情况可没有老板和员工之分啊,应该是谁抢到就算谁的吧?”
一旁的红色连衣裙也跟着嚷道:“就是,就是,应该是谁抢到就算谁的。”
白色西装恼怒道:“反了你们了!平常都是谁给你们发工资?谁给你们发奖金?又是谁允许你们休节日年假?竟然把我的恩惠全部忘记,到了这个时候翻脸不认人。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见白色西装翻脸无情,职业装和红色连衣裙索性也不再继续装下去,三人立刻吵成一团。
工作服甲趁机赶上前来,一刀刺在了职业装的后腰上,后者顿时双膝跪地,发出痛苦的哀嚎。
“该死的混蛋!”白色西装咒骂一声,立刻朝工作服甲扑了上去,两人一同翻倒在书堆中扭打起来。
红色连衣裙随手捡起一本书,当做工具朝工作服甲的头上砸去。白色西装则骑在工作服甲的身上,用双手掐住他的脖颈。工作服甲则不停挥动手上的小刀,在白色西装的侧腹部捅刺。三个人都想致对方于死地,完全丧失了理智。
没多长时间,工作服甲便失去了气息,白色西装也因失血过多倒在地上,只有红色连衣裙一个人跪在原地不知所措。
“快,把它的脸撕下来给我。”白色西装躺倒在地上用手捂着自己的腹部,鲜血正如流水般从他体内冒出来。
红色连衣裙下意识点点头,随后来到工作服甲的身边,用手撕掉了他脸上的那张miàn pí。
白色西装朝它伸手,“拿给我,快点拿给我。”
红色连衣裙犹豫着向白色西装伸出手,那张人脸皮如同橡胶miàn jù般软趴趴地。正当白色西装准备拿走它的时候,红色连衣裙的手掌却猛地缩了回去。
“不行,我改变主意了,不能把它给你。”
“你这个贱人!快把它给我。”白色西装声嘶力竭地叫嚷,但它身受重伤显然已经不可能再对红色连衣裙构成任何威胁了。
红色连衣裙将那张脸皮贴在自己面上,随后咧着嘴角露出狂野的笑面,“我有脸了!我终于有脸了!”它兴奋异常,双臂高举在头顶不停摇晃,面上的笑容根本不能称之为快乐,简直可以用狂乱来形容。
r-005叹了口气,对米芹道:“我们走吧。”
推开书房的门,炫目的日光立刻充满米芹的视线。她不由自主地用手遮住双眼,好一会儿才适应。
这竟然是一栋高楼的屋顶!
灰白颜色的水泥地面被阳光晒得暖暖的,r-005来到白色的栏杆旁,举目望向城市一片繁华的景象。米芹盯着她的侧脸,突然感觉莫名的孤寂。身后,红色连衣裙也走了出来,它置身在阳光之中无比快乐,不由自主地旋转身体,红色的裙摆宛如绽放的花朵。
少顷,r-005开口道:“天国的阶梯要来了。”虽然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被判死刑的囚犯的叹息。
米芹不明其意,刚想开口,却见一架白色金属阶梯从天而降,直落在房顶正中的地方,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紧跟着,又有一架一模一样的白色金属阶梯坠落,阶梯之间相互连接,逐渐搭建出一条直通天空的路径。
骚动从书房的方向传来,是之前见过的五位穿红色西装的无面人枪手。红色连衣裙最先注意到他们,惊叫着朝白色阶梯上逃去。红色西装们举枪朝她射击,子弹命中它的后背,可它却奋力挣扎着朝更高的地方攀登。红西装们见状立刻追赶上去,枪声不时在空中鸣响。
米芹目睹面前发生的一切,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从开始进入r-005的世界,一直到现在发生在眼前的事件,以她的脑思维根本无法理解。这不是逻辑缜密的侦探diàn yǐng,也不是变化多端的奇幻故事,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形中拼凑起来,仿佛是把圆球摆放在了圆锥的顶尖,让鱼咬住麻雀的翅膀骑在狗身上奔跑之类的荒诞景象。可是,它就这样毫无道理地出现在眼前,自然的像是天上的云,地上的土,让人无从质疑,又不断产生新的成百上千的问号。
书房方向再次传来脚步声,这次出现的是最开始房间里面的那些白衣无面人。它们争先恐后地陆续登上通往天空的阶梯,追赶着高处已经只剩下轮廓的红西装们的背影。
白色阶梯的空间并不宽裕,几十名白衣无面人同时推挤,难免会有人被挤掉下来。摔在屋顶地面的无面人好像也不知道疼,很快便重新爬起来再次朝阶梯攀登上去。
r-005见所有的无面人都已经登上阶梯,这才对米芹说道:“好了,我们也该跟上去了。”
米芹露出慌张的神色,“什么?我们也要上去?”
“这是自然啦,通往天国的阶梯都不去,难道你想下地狱不成?”r-005脸部的皱褶随着笑容显得更深,仿佛是刀割出的伤疤一般醒目。
白色的金属阶梯只有脚踩的部分实在,其余的部分都是空隙,越是往高处走,便越能感觉到狂风肆虐,好似有无数双手在推挤着。米芹牢牢抓紧身体两侧的阶梯扶手,尽量不去看身下的高度,抬头望向r-005的后背,担心地询问道:“您不要紧吧?这里风很大。”
“放心吧,我老太婆虽然体力比你们年轻人差了些,但意志可是很顽强的。再说这可是通往天国的阶梯,就算豁上这条老命也一定要登顶。”
前面早就已经看不到白衣无面人的身影,目力所及最上方的阶梯也已经隐没在了白色的云朵之中,米芹忍不住好奇回头朝下望去,发现之前休息的屋顶已经连轮廓都看不出了,彻底成为比蚂蚁还小的黑点。她急忙转回头来,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握住阶梯扶手的掌心顿时就冒出冷汗来。
突然间,阶梯的扶手传来一阵剧烈震动,白衣无面人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视线中。并不是米芹两人追上了它们,而是它们顺着阶梯折返了回来。
走在最前面的白衣无面人一步跨过两三级台阶,口中乱喊乱叫:“天国的阶梯消失了!天国的阶梯消失了!”正嚷着,就被身后的其他无面人推挤到一边去,手上没有扶稳,整个从阶梯上翻了下去,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r-005和米芹都知道自己跑不过那些白衣无面人,两人只好死死抓住身边的阶梯扶手,半蹲着身躯给它们让开通路。待所有的白衣人都经过之后,那五名红色西装也冲了下来,但却不见了拥有面容的红色连衣裙。
“你快看!天国的阶梯真的消失了。”r-005用颤抖的声音喊叫,并伸手指向高处的阶梯,从那里开始的阶梯真的在一个个逐渐消失。
“快走!”米芹握住r-005的手掌返回,但两人的步速实在太慢,阶梯消失的速度极快,转眼便跟了上来,她们同时感觉脚下一空,紧跟着便产生极速坠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