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凝碧在洞壁上所画横线愈来愈多,到得后来,已是满布墙壁。
初入此洞之时,两人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究竟怎样逃离此处,但绞尽脑汁亦无良策,念头便渐渐淡了。
一日,莫志明正盘膝坐于洞中,忽觉丹田中一缕精气上浮,渐近膻中穴时,便似受到阻力,再难寸进。但丹田中精气仍不绝而来,膻中穴下精气拥塞,无处可以散发,只能向壁障冲击而去,愈来愈猛烈。过不多时,壁障砰然破碎,破入了正一法师之境。
他心中极为欢喜,暗忖如此修行速度,虽然与天赋异禀者固不足比,但与他先前相较,却无异于脱胎换骨了。
他站起身来,舒展舒展筋骨,只觉身子更加轻盈,似可离地而起,心中一动,便按玉凝碧所言诀窍,丹田鼓劲,灵识虚藏,猛地一跃,竟然真个飞在空中,大喜之下,忘记了此处乃是山洞,跃起太高,一头撞在了山洞顶上。
玉凝碧在旁掩口而笑。
……
又过了几年,莫志明炼魂诀便破入第二层境界,内丹法也修炼至正一法师巅峰之境。他见内丹法突破在即,心痒难搔,请玉凝碧指点神霄五雷诀。
玉凝碧欢然应允,言道:“神霄五雷诀与其他符箓不同,此符箓乃依五行之变化,穷大道之演进,从而追本溯源,以成混沌,其要旨不在我之力强,而在以我之神,召彼虚无之神,因此精气神若不能一脉相通,便不能领会,不过一旦领会之后,也绝不会因我之力弱,而不能施展,可说是我神霄派第一符箓。”言下颇为自豪。
说毕,便细心讲解修炼之法,言道:“人身皆有属性,金木水火土占有一性或数性,修习五雷诀时,须从自身属性练起,譬如自身若是金命,那便对金雷感悟最深,也最容易入手,如此修行渐深,便可由金雷而至水、木、土、火四雷。五行相生相克,变化极多,因此五雷诀用法也因人而异,各个不同。”
莫志明依法而试,练了几月,眉宇之间便蓦然浮起一层黄光。
玉凝碧极为诧异,道:“莫师弟,你目下不过是正一法师之境,不仅能飞行,连神霄五雷诀也摸到了门槛,你……你到底是什么怪胎?”自入此洞之内,莫志明身上便奇事重重,让她感到匪夷所思,然而事实俱在,却不由她不信。
莫志明不答,喜道:“原来我是土命,玉师姊,你是什么命?”
玉凝碧道:“水命。”
莫志明咦了一声,笑道:“我正好克你!”
玉凝碧啐道:“那也得看修为,就你这点子境界,我还不放在心上!”说完,便站起身,细数壁上横线,过了半晌,方问道:“莫师弟,你可知我们待在此处多长时日了?”
莫志明道:“昨天我便数过了,整整十年了。”
玉凝碧幽幽叹道:“也不知有生之年,咱们还能回阁皂山么?”
莫志明道:“待咱们修为再强一点,便出去查看查看,究竟是否有法子离开。”
玉凝碧却道:“那群魔崽子在外面,咱们怎么出去?他们都是千年老妖,咱们再刻苦,恐怕也斗不过他们。”
莫志明虽然也明此理,但见她神色凄凉,便安慰道:“那可不一定,在此山洞之内,大家修为都是正一法师,难道他们就一定比咱们强?”
玉凝碧摇头道:“莫师弟,你也是正一法师巅峰之境了,心中自也明白,洞外那群魔崽子已修行了不知多少年,于道体之感悟,绝非我二人所能揣测,即便咱们同为正一法师,恐怕也斗不过他们,更何况他们还人多势众……再说了,出口处还有天心派封印……”
莫志明听了,便也无话可说。
正在此时,忽听洞中传来一个声音:“师山,师山!”声音甚为浑厚。
此洞密不透风,但凡洞外有些声音,便自回响不休,是以莫志明两人听得清清楚楚,一时竖起耳朵,都想:“是谁说话?师山又是谁?”
只听一人颤声道:“尊……尊主?”正是狮子声音。两人顿时明白,原来狮子名叫师山,又听他说出尊主二字,不由大吃一惊。
玉凝碧心想:“那魔头怎会在此处?”随即想到,魔头必定是为救群兽而来,心中顿时一喜,若魔头要救出群兽,必然要打破封印,届时两人也可借机逃出。被封十年,此时突然发现逃出有望,不禁紧张得身子发抖,又侧头看莫志明时,只见莫志明眼中也散出异样光芒。
两人屏气凝神,一句话也不说,连呼吸都似停止了,唯恐错过什么讯息。
只听狂哉道:“不错,弟兄们都还在么?”
群兽登时同时高呼道:“多谢尊主关心,咱们大伙儿都在!”
待群兽说完,师山补充道:“尊主,弟兄们修为较低的也死了不少,好在骨干尚在,只要咱们出去,便可大干一场!”又道:“尊主,属下被封千年,却从来不曾绝望,只因属下坚信,有朝一日,尊主会来搭救我们!”
狂哉喜道:“好,那便很好!哼,神霄、天心、清微、东华四派,须一个儿也不跑不掉!”忽听轰隆一声,狂哉又道:“封印我已打破了,你们快些出来!”
师山急道:“这洞里有些古怪,咱们修为都被压至正一法师之境,没法飞行,却上不去!”
狂哉道:“我已准备了一条绳索,你们一个个沿着绳索攀援上来!”
师山喜道:“尊主,你怎随身带着绳子?”
狂哉道:“因为我在镇魔山底,修为也被压至正一法师之境,是以未雨绸缪……”又问道:“这底下是否另有一洞,洞门上覆有一层绿光?洞里还有一个太极图?”
莫志明与玉凝碧对望一眼,脸上有疑问之色,都想:镇魔山底也有这么一处所在么?
师山道:“确是如此!那尊主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狂哉冷笑了一声,道:“因为也有人给我垂下一根绳索,并将封印弄破了一角!”
师山正要询问是谁,忽听一声大喝:“魔头,竟敢来我丰都山撒野!”情知大事有变,连忙催促群兽道:“绳索已然落下来了,大伙儿快些出去!”
莫志明两人只听得窸窸窣窣攀爬之声,知道群兽正沿着绳索,逃离此处。群兽大喜之下,也没理会莫志明两人。不多时,洞里便没了动静,一时阒然无声。两人听得头顶隐隐有喊杀之声,想来群兽已然与天心派斗了起来。
玉凝碧急道:“莫师弟,事不宜迟,咱们也快些上去!”
莫志明点头称是,拉住玉凝碧手,刚要踏出洞门,异变陡生。
太极图正中金珠,突然放出万丈金辉,将二人覆盖在内。莫志明回头一看,只见玉凝碧一动不动,身子前倾,右脚抬离地面,脸上皆是惊喜之色,正作势欲行。
这副场景,莫志明并不陌生!那日在镇魔山底,韩志诚也是如此!
莫志明只觉一颗心剧烈跳动,转头来回查看,却看到左边空中正漂浮着一颗碎石,心下不禁骇然:时间又停滞了?
再看向太极图时,金光正如烈焰,愈燃愈旺,金珠中人影也愈来愈是清晰,依稀显出眉目。这脸孔他既熟悉又陌生,正是他自己面容!
忽听叮铃一声,金珠中人影化成一缕金线,从珠中飘出,然后在空中化chéng rén形,与莫志明遥遥对望。
莫志明寒毛直竖,仿佛觉得这人影乃是活物,正望着自己,目光深邃悠远。他心中想问:你是谁?到底是人是鬼?然而牙齿打颤,咯咯作响,总发不出声来。
仿佛过了很长时间,那金光一个荡漾,向着莫志明直奔而来。
莫志明大喊:“不!”抬手便是一记大金光咒,然而那光影并不受力,空荡荡的仿佛并不存在,一恍惚间便已飘到他身前,随即便消失不见。
人影一旦消失,金珠也失去了色彩,变得透明,倏然落在地上。金色太极图不见踪影,而墙角奇树,正急速枯萎,眨眼间只剩下一地尘沙。
耳边玉凝碧忽道:“莫师弟,傻站着干嘛?快出去!咦,绿光呢?”拉住莫志明往前便走,一奔之下,只觉脚下风声呼啸,已然飞了起来,奇道:“我修为恢复了?”回头再看洞里时,早不见太极图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