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折湍离开之后,径直回了府。一进后院,便钻进了书房,对外事一概不再过问。
而京兆府衙里,王弗依旧在破口大骂。表现得如同一个社会二流子一般,有悖于曾经斯文书生的定位。
王苗早就失了反抗,只是冷冷地看着跳脚的王弗,像看一只可怜的待宰的羔羊。
崔闲之却越来越红光满面,几乎爱煞了王弗了。因为在王弗的口中,他的形象是刚正而又不屈的。
与他相对的某某某,自然是要么小奸殃民,要么大奸祸国。举世只有一个清廉正直官,便是睿智的京兆府尹崔闲之了。
如何能令他不痛快?
即使他知道,王弗纯粹是在拍马屁。
但,世间又有多少人不喜欢马屁呢?
至少崔闲之很喜欢。
很舒爽。
像三伏天里饮了一大碗冰镇梅子,熨帖到了心肝儿里。
王弗却觉得有些难受。
以他的体质,连续不断地骂上一个时辰,自然还是相当容易的。
难就难在词儿得现想,还十分肉麻,因此,分外的烧脑与恶心。
他此刻无比盼望曹筱筱地大驾光临,将他解救出来。
也许是第一百零三次许愿终于感动了漫天神佛,曹筱筱带着金光降临人世了。
一队十二人打着火把,抬着一个捆成龙虾的大汉径直走进了大堂。
堂外的迟九渊没有拦她,这是府尊大人的意思。
那只龙虾惊恐万状地看着森严地府衙,逡巡了一番之后,看见铁青着脸站在一旁的王苗,立马如同见到了再生父母,热泪盈眶,可怜巴巴地呜呜着。
曹筱筱不假思索,一把扯掉了大汉嘴里的抹布。
“王公子,救我啊!救我啊!唔……”
声音太大,王弗听得脑仁疼,又将抹布塞了回去。
曹筱筱顿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眼里有怒气,但更多的还是担心。
王弗看得舒服极了。
有个关心自己的红颜真是好。
除忧又能解烦恼。
王弗难得地含情脉脉地盯着曹筱筱地眼睛,他看到快滴出水来的柔情,很是感动。
却依旧忍不住对自己的娘炮状态一阵鸡皮疙瘩,哆嗦了一番后随即恢复了阳刚姿态。
笑眯眯地望着王苗,道:
“王公子,你家狗唤你呢?不应一声?”
王苗此刻面上镇定,其实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屠七户出现在这儿委实不正常。
混元巷有自己安排下的人手,凭借他们曹家,还捞不出人。
再加上老爷子的威风,没有他的允许,哪怕是皇亲国戚也不敢在没有诏令的情况下明火执仗地进他们王家的院子。
老爷子啊老爷子,你这究竟是何意呢?
崔闲之看着台下的场面,第一次享受到了在权贵争斗中作壁上观掌控乾坤的滋味,他甚至有些感激王弗和王苗了。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
自从崔闲之当了这京兆府尹以后,人生就从来没有如意起来。
而今日,他感觉到稍稍如意了一点儿了。
拍了拍惊堂木,威严得目视着堂下的曹筱筱,问道:
“堂下何人?率众闯入县衙又是为何?”
曹筱筱恭敬地福了一福,并没有跪拜。
朗声答道:
“禀府尊,民女曹筱筱,工部侍郎曹折湍之女。今日莽撞入衙实属无奈。概是奸人欲陷害我的夫君,民女一时悲愤,请府尊降罚。”
崔闲之自然不会降罚。
淡淡地道:
“体谅汝心,故不罪。将来龙去脉试讲之。”
于是,曹筱筱便将擒拿屠七户的经过说了一通,不尽不实,却也没人在意。
自屠七户出现在大堂上,王苗便已经输了,崔闲之对过程没什么关心,无非各种勾心斗角妥协交换而已,当了这么多年官,看都看腻了。
命人将屠七户解绑,先来一顿杀威棒,打得半死不活,再慢慢悠悠讯问。
王苗脸色更青了,这是在打他的脸,他很愤怒,却又发不出来。于是发誓,待今日事毕,一时妇人之仁留下来的首尾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才能稍稍解了心头恨。
屠七户显然还没预料到自己凄惨的结局,在他心里,自己兢兢业业替王苗办了无数脏活累活,做岔了一件事本就情理之中,如何能弃之弊履。
他却从没有想过,人们对背叛者地憎恨远远大于敌人。
今日他在堂上的供状虽然自极力撇清自己,但依旧不能否认正欣慰她的原因,才使得几乎板上钉钉的棋盘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罪,不容赦。
最后,崔闲之结案迅速至极,屠七户刚刚开口说完,便定了案情。
概是因为屠七户认错了人,才闹出了这个乌龙。如今幡然醒悟,悔之不及。被判发配边疆。
而至于他为何躲进罗经观,自然是慌不择路,与王家无干。
如此,一个还过得去的结局便摆在了大家面前。
王苗很生气,王弗也很生气。只有崔闲之和曹筱筱觉得很不错。
王苗是太傅之孙,如今折了面子,已然是大胜。再穷究,恐有变故。不如就到此为止。
于是,如此荒唐的理由便堂而皇之地记录下来,好像此事天经地义一般,实在让人悲凉与愤懑。
王弗森冷地盯着王苗,王苗亦如是。
两人的眼神中传达出同一个信息——
日子还长,你给爷等着!
集思承被放回来了,这是王弗强烈要求的。不过,貌似集思承很不开心,她觉得在香授苑好吃好喝,最重要的是不要受妈妈们的大骂,还不要陪各种各样古怪的客人,生活很是滋润。
因此,她有些王弗,觉得他多管闲事。
对此,曹筱筱命人扒了她的裤子,在院子里狠狠打了二十板子,然后丢到了城郊的庄子上喂猪去了。
还想连同那个可怜昏迷的狐媚子一同丟过去,被王弗死命拦住了。因为姑娘看他的眼神实在可怜兮兮,最重要的,人家亲妹子在那场无妄之灾中死了。
让王弗虽然**愧疚感,却也很是遗憾。
觉得该尽可能地满足这丫头一些不过分的小要求,例如,不想去喂猪。
曹筱筱很生气,在她看来,这个家里,除了她和秋水,其余漂亮的女人都不应该存在。如今多了一个妖媚的女子,她很生气。
于是,王弗的腰青紫了一大块。
第二天,王弗眼泪汪汪地看着狐媚子,呃……也叫符雪儿,说道:
“我救了你,是老大的恩情了。按照话本和戏文上讲得,你要以身相许才是。”
符雪儿含羞的点了点头,一双妙目看着王弗,好像会说话似的。
王弗咽了咽口水,又按耐了一下呕出地蠢动,狠狠咳嗽可好几下,才讪讪地道:
“我是开玩笑的,你也态开放了。”
也许这句话伤害了符雪儿,只见俏脸立马从潮红变得暗淡,仿佛失掉了明媚的光彩,只剩下溢满的哀伤。
王弗恨不得给自己个大嘴巴,现在可是公元一千一百多年,女子们对忠贞看得极重。
想来符雪儿也是因为因为自己救了她的性命,真心觉得以身相许是最好的报偿,才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的。
王弗伸手轻轻拭掉符雪儿划破娇嫩脸颊地眼泪,小心翼翼地说道:
“其实啊,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你这样美貌的女子呢?只是我有心结,暂时没有打开……唉……你能明白吗?就是曹筱筱我也不曾……嗯?”
望着面露惊讶之色,依旧梨花带雨挂在脸上的符雪儿,王弗感觉头有些痛。她能够感受到这女子旺盛的八卦之心,以及隐隐的怜悯……
怜……悯……
王弗很受伤,他很想跟符雪儿说明白,自己那东西其实好用的很。他曾经和许多女人用过,用过的都说棒。
但是,望着已经神色笃定的狐媚子,王弗还是觉得应该避免越描越黑的惨剧。
人生啊,当真如此荒诞吗?
王弗哀叹道。
当日午饭期间,王弗与曹侍郎再次见了面。
望着这个胖胖的家伙,王弗还是很感激的。
曹侍郎却貌似有些神思不属,与王弗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要么间隔时间很长,要么牛头不对马嘴。
到最后,一直专心研究手掌纹路的曹筱筱也发现了曹侍郎的异样。
“爹爹,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恙?”
曹侍郎自然无恙,他只是想起了那块染血的玉佩。这几日常常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在梦中,他仿佛看到了焚毁的曹家大宅,一队又一队抄家的公差,他的女儿,管家,仆人,还有他自己,被枷锁锁着,一个接一个被押往菜市口。
栅栏外是人头攒动,绝大多数都是面露狰狞之色的陌生人,也有几个相识的背影,全都厌弃地看都不愿看他。
他惊恐极了,害怕极了,也委屈极了。
他从没有害人的心思,只是被人当了刀子而已,待他知晓,已然晚了。
再说,就算是早知,又有何益?
握着刀柄的人是九五至尊啊!
而这些痛苦与畏惧,曹筱筱不知,王弗自然也不知。
因此,便很疑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使得曹折湍如此担忧。
茶饭吃得索然无味,王弗有些无趣,午饭后便出了府,去了阳澄楼,见了三个口口声声说要杀皇帝的傻根。
傻根们很开心,又能蹭一顿丰盛的菜吃,格外地喜出望外。
王弗也干掉了一个穿山甲。
不知为何,他现在很喜欢吃穿山甲。尤其是阳澄楼的锅子里的,美味得一塌糊涂。
人人都说阳澄楼有秘方,王弗信,他觉得阳澄楼肯定在锅子里放了罂粟,不然他哪能这么馋?
捧着穿山甲汤水淋漓地啃,约定了待会儿一起再蹉跎一回,八指就开始眉飞色舞得给他讲自己这几天做过的好事了。
他说,他们这几天去了三百里外契州城,干掉了契州城的知府,因为听说他收受huì lù,逼良为娼,中饱私囊,反正恶事做尽。于是八指便很开心地替天行道了。
王弗向他伸出手,意思是捞了的钱财分我一半。
气得八指赌咒发誓,跳上桌子一个劲地指天拍胸脯,说自己一个铜板都没贪,真心斗派发给了穷苦老百姓了。
惊得王弗连忙三口咬掉了穿山甲的脑袋。
王弗觉得八指一定是病了,这年头真有这缺心眼的人,他也算是见识了。
梁山泊的那帮人整天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招兵买马,压根没做几件善事。前年刚刚被剿了,藏宝窟里搜出来十八船的金银,那才是聪明人,只不过力气不大,老想着当扛把子,所以死了。但不能说人家思路就是错的。
什么时候,竟真有人实践那四个字了?
王弗一脸心痛欲绝,拽下八指嘴里啃的牛蹄筋,宣布今天的菜八指没有份了。
气得八指抽出家伙就要朝王弗身上招呼。
王弗一指弹开八指的刀,比他还要气愤地道:
“到底谁才是老大?有砍自己头儿的吗?”
“交代你们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王弗不再理会脸红脖子粗的八指,望向老神在在的老胡子。
老胡子叹了一口气,愁眉不展。
“在查,没消息。”
“真没假没?”
“骗你能干掉皇帝?”
呃……这理由够强大,王弗心服口服。
“有人施了障眼法,是个很有能耐的人。话说,为了个女人实在不必,大丈夫何患无妻?”
王弗有shā rén的冲动,一把揪住老胡子的呼吸,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地道:
“不要侮辱我与曹三苗之间纯洁的恩情,老子就是想报恩而已,因我被抓来了汴梁,还他妈曾经救过我一命,我要是再不管,能是人?”
“嗯……”老胡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其实这番话王弗已经跟他们说过十万八千次,每次这帮挨千刀的都表示理解,然后过不了几天又是一句“大丈夫何患无妻”。王弗怀疑他们健忘,曾押着他们去看大夫。
大夫说,除了最近有些上火,身体倍儿棒,气得王弗想一刀把他砍了。
找不到曹三苗,王弗便不当他们教主,这是王弗定下的规矩,说实话,老胡子无所谓,教主就是教主,哪是你不想当就不当的。
最安静的就是黑鬼了,他上次伤得真心重,和王弗有得一拼。
王弗在闻不名的家里足足躺了两个月,才堪堪养好了,黑鬼内伤重,至今未愈。
却不妨碍他吃锅子,啃一堆肉啃得起劲得不得了。
王弗心疼白花花银子丢出去,结果屁好处都没得到,还被人怄了一通,心塞。
打道回府,也不乐意陪这帮家伙搓麻将了。
八指在后面一个劲地跳脚骂着,他是最热衷麻将huó dòng的人了,如今这项友谊身心的事业再次耽搁了,别提多恼火。
他决定,走大街上抓一个人回去。
天大地大,没有补了三缺一的空子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