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绾是个薄命人,父母在桂郡的土司争斗中被流矢杀死,年轻貌美的自己被杰庶土司看中,纳入宫围。本以为一辈子就此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沦,在不知何时被跋扈的土司夫人下毒害死,就此命丧黄泉,与早早父母团聚。却不料镇南侯帅兵平叛,打了南疆之后,顺带着敲打了一番诸部。恰在桂郡土司十三部会盟的篝火会上,被刚刚丧妻的镇南侯看见。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楚绾永远也忘不了那双深情的双眼,不顾十三部大小头人在场,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看。杰庶土司顺水推舟,便一言而决,将自己送给了镇南侯。
镇南侯那日高兴极了,没有再如同往常一样狠狠地敲诈土司们一笔,其余的大小头人都感念杰庶土司的恩德,认为是杰庶土司的牺牲成全了大家,使大家免遭不必要的磨难。
于是,杰庶土司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十三部头人的盟主。
只是,这盟主之位仅仅只坐了三个时辰。
楚绾听见镇南侯问自己:
“你恨不恨杰庶?”
她当然恨杰庶。如果不是他肆意攻打邻近的土司,且不顾无辜百姓的伤亡,她的父母便不会死,她也不会在那暗无天日的所在待了整整半年,每日里受着杰庶土司的折磨,生不如死。
镇南侯看出了楚绾的心思,于是,提着一把巨大的刀出去了,半刻钟以后,染血的刀被他拖拽在地上,随手扔在了帐篷的一角。
她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把刀叫斩鬼。此刀一出,刀下不留人,只留鬼。那是他最爱的一把宝刀,甚至时常抱着睡觉。但那一日,他将它随手扔在了地上,看都没有再看一眼。
帐篷外满是喧哗声,有人在发疯地叫喊,有马在大声地嘶鸣。
楚绾很害怕,她不想再被别人抓着头发扯出屋子,再被人像一个货物一样扔到马匹上,然后颠簸着从温暖的地方到另一个冰寒的所在。她觉得在镇南侯的帐篷里很温暖,她不想再离开。
镇南侯看出了她的依恋,所以他很开心,笑得嘴巴斗快合不拢了。
他问她:
“你喝酒吗?”
楚绾犹豫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
“只能喝一点果酒,其他的酒喝了头疼。”
她经常头疼,杰庶土司喜欢看她头疼,他觉得那样子的楚绾更有味道,更能满足他的蹂躏**。
因此,几乎每天她都要喝下足足一坛的米酒,那是一般桂郡军士的酒量。她喝完了吐,吐完了喝,最后还要打扫干净。
杰庶土司不喜欢肮脏的女人,所以,她要将自己连同桌子一遍又一遍的清洗,忍着头疼,擦拭着。
她曾经真的想过去死,也这样做过。用金簪子割开自己的手腕,任由血流淌在浴桶里。然后被进来服侍的丫鬟看见,吓得大叫。
那一日,丫鬟死了。是为了惩罚自己。
那个有着一张胖嘟嘟脸盘的丫鬟,虽然素来看不起自己。但是,当她真的因为自己而丢了性命之后,她还是伤心地几乎泣不成声。
也是自那日后,杰庶土司意识到自己是活不长的,其实他该早有预料,在土司堡里,除了土司夫人之外,没有一个土司的妾侍活过二十五的,即使是生下了孩子。
在杰庶土司的家里,只有一个人够资格成为杰庶土司儿子的母亲,那就是杰庶土司夫人。
镇南侯看着楚绾右手腕处的红色疤痕,心疼地道:
“我来晚了。”
然后,又恶狠狠地道:
“我不应该那么轻易地砍下杰庶的脑袋的,应该将他剥皮抽筋,以最严厉的刑罚让他痛苦十日再凄惨地死去的。”
楚绾的手轻轻地覆盖在了镇南侯的嘴唇上,她说:
“谢谢你!”
镇南侯笑得很开心,抓着她的手腕轻轻地贴在她的耳旁说道:
“我希望有一天你不再说谢谢我,而是说爱我。”
镇南侯以八抬大轿抬她过府,绵延十里的迎亲队伍,汴梁上至王侯公卿,下至贩夫走卒,纷纷为之侧目。
楚绾感觉如同做梦一般,有一种巨大的幸福将她包围,在那一刻,她发誓,她一定会全心全意地热爱骑在高头大马胸配红花的威武大将,永远也不会背叛她,一直到死。
镇南侯温柔地笑着,威严的国字脸此刻柔和的如同二月的春草,清新而又舒适。他看着坐在八抬大轿中蒙着盖头的楚绾,半刻都不能挪开眼睛。
楚绾能够感受到镇南侯目光的热度,不同于杰庶土司如同豺狼般的饥渴与侵略,像拂面地微风一样,蚀骨消肤。她跟感谢镇南侯没有在婚前就要了自己,虽然自己早已是残花败柳,但她想要这份尊重,这份来自自己相公的尊重,这份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尊重。她如愿以偿了。
镇南侯将她扶下轿子,带她跨过高高的石槛,侯府中人欢天喜地地迎接。在楚绾看来,镇南侯府的人跟镇南侯一样,都可爱可亲极了,一点也没有瞧不起自己。
她要和镇南侯一拜天地,二拜已经亡故的爹娘,是的,镇南侯的父母也早早亡故了,这让她很伤心,为镇南侯伤心。镇南侯说他的父亲是个大英雄,在南疆马革裹尸而还,是个令人敬佩的将军。而他的母亲也是令人尊敬的母亲,与父亲感情甚笃,以至于初闻噩耗,心中大恸之下一病不起,竟随了父亲而去。每当说到此处,昂丈八尺汉都不禁虎目含泪,泣不成声,悲痛欲绝。
楚绾会用自己的手绢替他温柔地拭泪,手绢上的木兰花渐渐的晕染开了,像浸泡在了一汪冰冷的海水中。楚绾没有见过海水,只听人说起过,粤郡沿海的土司们会把不听话的奴仆用绳子绑起来,再将一块巨大的石头放在他们的怀里,往浩瀚的汪洋中一扔。土司们恐吓他们说,谁敢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大海的胃口永远也填不满。
但镇南侯却让她感受到了另一片大海,一片温暖的大海。她的小手被镇南侯的粗砺大手紧紧地包裹着,觉得无比的安心,无比的欢快。
他们即将夫妻对拜了。
楚绾笑着,镇南侯也在笑着,虽然隔了一个盖头,但两人都知道对方在笑着。他们都愿意走向那共同一段的美好旅程。虽然,有很多人不乐意。
包括镇南侯的三个儿子,以及……当今的圣上。
楚绾不知道小小的自己如何得罪了高高在上的九州之皇,以至于要在他们成婚的当天降下圣旨,一边给镇南侯加官晋爵,一边严厉训斥他于婚事上的不理智。
镇南侯确实不理智,当着传旨太监的面,便高声喊道:
“用我的侯位换楚绾的妻位。”
最后更是拒不接旨。骇得全府上下面无人色。传旨太监阴测测地劝诫道: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人皇有旨,谁敢不从?”
镇南侯梗着脖子,跪在地上上身却挺得笔直,像一把尖锐而又刚强的利剑,不说亦不动。
传旨太监也火了,拿着圣旨便气呼呼地回宫了。
至傍晚,才换了一个太监持圣旨而来。依旧是那一份。同时送到侯府的还有一杯酒,用金樽盛着。
镇南侯怒极反笑,伸手便要拿那金樽,却听得楚绾一声哀戚地大喊,不由停了下来。
“名分与真情孰轻孰重?”
楚绾大声地质问镇南侯。这是她这一辈子喊得最大声最严厉的一句话,眼里滚烫的泪珠像断了线般疯狂地滴落,打湿了红盖头,也打湿了红嫁衣。
镇南侯悲愤欲绝,冲天怒吼,颤抖着双手接下了金线织成的圣旨。
那一日,楚绾没有能够成为镇南侯的正妻,而是成了平妻。
对这一结果,依旧有许多人不满意。但即使高贵强大如人皇,亦不可再过分了。
距离那一日,已有三年有余了。楚绾每每回想起来,最先出现在她脑海里的都是那个伟岸的身影。
而现在,她要洗的香喷喷的,等着自己的相公采摘品尝。
一个长得并不好看的丫鬟替她打来热水,不像其他丫头一般只有十几岁,这个丫鬟起码二十七八了。
楚绾也很奇怪,问她:
“你为什么年纪这么大了,还没有出府嫁人呢?”
那丫鬟只是哭泣,并不说话。
楚绾又问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她告诉楚绾:
“我我我叫曹三苗,住在白水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