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弗是连投河的心都有了,一会儿望向章老,一会儿又看着咬着嘴唇眼巴巴水淋淋瞧着自己的胡小妹,最终却依旧硬起心肠,狠狠地摇了摇头。气得章老当场摔了茶碗,踢翻了凳子,伤心得胡小妹身体一晃,就要直挺挺倒了下来。王弗也是不忍心看胡小妹,悄悄掩了面,便进了后方。章老却不愿就此罢休,气势汹汹地就跟了过去。两老仆互相对看着,也没了章法,傻愣愣地站在了大堂之中。这时,隐隐传来了后方中的吵闹声。
“我说付忘,人家胡小妹一个女儿家家,为你话说到了这份上,事也做到了这份上,眼看着人家爱慕你三月有余了,那是隔三差五嘘寒问暖,隔三差五送来点心糕点,人家差点就要效红拂夜奔了,你还是无动于衷,老夫可真是佩服你的铁石心肠啊!老夫自愧不如!”
“章老,你这样说,实在是……唉,小子自然知道胡小妹待我情厚,我也本该就如此与她结成连理,但……但……”
“但是什么?你倒是说啊?不会……是你已有心上人了吧?”
章老的后半句,嗓音刻意压低,又觑了眼门外,蹑手蹑脚去关了门窗,再次小声地问道:
“你不会真有了心上人了吧?”
王弗只得点头,充满怅惘地道:
“曾经她时刻在我身边,待我极好,穿衣吃饭,全是她细心伺候。说到这儿,章老恐怕也猜到了,我本是富贵人家,不幸家道中落,那一****只顾行酒作乐,倒与她也颠龙倒凤一回,第二日起来,她已上吊自杀了。我此生负人太多,对她犹甚。他就是一根蜡烛,只知燃烧,毫不索取,那之前,我压根就是一纨绔,声色犬马无所不为,视她如空气,如今她去了,我的心中却再也装不下另一人了。”
这话说得章老也不由唏嘘了,他扶着椅背坐下,又喝了口茶,茶水冰冷,犹不自觉。只是低着头,望着房中央一块波斯地毯,自嘲地道:
“小付啊,你看见这房中的地毯了吗?是从遥远的波斯经人马驼队历千辛万苦过万水千山运过来的。起初啊,别人送给我的时候,我也不知珍贵,任它尘埃遍布,任它茶水倾染。咦,你说有没有意思,突然有一天,那人告诉我这是一条价值连城的波斯地毯的时候,我就心疼珍贵起来了,又是擦又是洗,珍惜得不得了。”
“那这地毯您为何不摆放在您的房中,而是置在了我的屋内?”
章老笑了笑,却并不说话。又喝了口茶水,这时候察觉出冰寒了,被冻得一口喷了出去,溅了王弗满头满脸。
王弗苦笑着道:
“章老,您这算是惩罚吗?”
章老被呛得不行,止不住地咳嗦,王弗想去帮他拍拍背顺顺气,被章老举手阻止了,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咳嗦地笑着说道:
“你个小子,老夫才懒得惩罚你!老夫也没资格惩罚你!你重情重义,那是好事。只是可惜了胡小妹了。小子啊,我知你心伤,但世事得向前看,我看胡小妹对你痴心不改,若有朝一日你再动情丝,莫要忘了胡小妹才好。”
王弗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能傻笑着,讷讷不言。
那大堂之中,与王弗的居所只隔一个天井,后面的小声议论不曾听闻,之前的那两句对话却被耳朵甚是灵敏的胡小妹听到了。当下便心伤不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心中不由想到,原来付郎早有心上人,却依旧三月不言,这根本就是在看自己笑话呢!我真是傻,真是傻!
当下,便哭着抹着眼泪跑出医馆,两仆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可愁坏了。
刑大对刑二说道:
“老二啊,你看这人间情事,可真是伤人。为何那么多男男女女依旧如飞蛾扑火般,如此迷恋呢?”
刑二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
“我他妈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早去成仙成佛了,我现在就想着我老家的两娃儿呢!他们娘去的早,寄养在我大伯家,也不知过得好不好。”
刑大一听就彻底怒了,抓住刑二的衣领,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刑二的脸上,道:
“刑二,你今儿个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咱们没完。什么‘寄养在大伯家,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我老爹老娘是那种能亏待自个儿大孙儿的人吗?我今儿个跟你没完。”
好事总是很难一起出现,坏事总是扎堆就来。胡小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被她那泼辣的母亲看见了,然后便又是疼惜又是生气,跑到医馆闹了好几回。章老也很没有法子,胡大妈一来,两仆便端茶递水像伺候县令老爷一般伺候着,没少被喝了许多上等的茶水。章老倒也顾不上心疼,只盼着胡大妈早点家去。
然后,胡大妈便真的家去了。原因是胡记绸缎庄被dì pǐliú máng给砸了,着急火燎地就跑回了家。然后又被正在大街上乱晃荡的柱儿发现了,拎着根棍子从东四大街一直追杀到西三大姐,几个dì pǐ哭爹喊娘,就差直接给柱儿爷跪下了。
柱儿不依不饶,一直打到了他们堂口。五十多个弟兄站成一排,柱儿想也没想,就直接冲了上去,然后,就又到了医馆。
王弗望着躺在床上哇哇大叫的柱儿,没好气地冲他伤口又来了一拳,柱儿翻着白眼,差点直接晕过去。然后,便又是一番教训,一番反驳,平常人家如何教训叛逆孩子的,王弗就是如何教训柱儿的。然后,柱儿干脆装死了,一句话不说,王弗给他上药。
这边柱儿躺在医馆里,镖局的人已经找上了堂口。带头的是柱儿的二师兄,两把鬼头大kǎn dāo威风凛凛,身后十七八个镖局的师兄弟,也是并排站在一起,却比对面一帮同样的乌合之众气势强盛许多。
堂口的领头人站在最前面,打架先盘道,道上规矩。柱儿不懂规矩,被修理得够呛。
“各位镖局的大爷们好,我们青龙帮的兄弟今儿个打了柱哥儿,这不假。但,万事总有个开头。没人会无缘无故结仇,是贵镖局的柱哥儿打翻了我们门口的祖师香炉,又打伤了我们好几位兄弟。鄙人也是忍无可忍,这才小小惩戒,贵镖局当知晓才好。”
柱儿的二师兄身材胖大,白白净净,却肌肉发达。一个光头,手持鬼头九环大刀,袒胸露乳,“噌噌”几步走上前,拱手道:
“依这位爷的说法,世上从无没有缘故的仇,我到要问问,我家师弟为何铁了心地要跟你们硬磕?”
然后,对方的猪队友出现了,躺在台阶旁小腿骨断了几节,心中气愤至极,口不择言道:
“谁他妈知道,老子不过是砸了家店,跟他有个半文钱关系,他突然跑出来又是追又是打的,是个什么狗屁道理?你真当你们那破镖局天下无敌啦?”
然后,场面就彻底炸了。二师兄哈哈大笑着,不停地鼓着掌。青龙帮领头的直接给了那蠢猪两巴掌,然后朝着对面赔礼道歉。二师兄手一挥,道:
“不用了,江湖上规矩吧。话说不拢,让拳头来说。小爷今儿个也不用刀,咱们空手玩玩儿。”
说罢,扔掉了手中的鬼头刀,姿态很是潇洒。对面一看,情知无可挽回,领头地也扔掉了手中的大刀,领着一帮兄弟便正面扛上了。
其间,鸡飞狗跳。有差人三人站得远远得看热闹,附近茶馆的二楼生意火爆。也有人设下盘口,等着xià zhù,反正,这是一项充分丰富了广大劳动人民包括准公务员在内的精彩演出huó dòng,还有骚人骚包地赋诗:
这架打得好,
这家打得妙。
天上有只鸟,
刚刚被吓跑。
这场精彩表演的后果是严重的,一共三十七人受伤,其中十三人重伤,倒地不能起来。最后全都各自去了医馆,镖局的全到了章氏,青龙帮的搀扶着去了另一处医馆。
二师兄一马当先,鼻青脸肿。却迈着大步走进了章氏,进来就鬼喊“师弟,你二师哥给你报仇了”。
然后,一直半死不活地柱儿就彻底精神了。二师兄晃晃悠悠地走到柱儿身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直接套着一个大红泥壶狂饮起来,“咕噜咕噜”连茶叶末儿都吞进了肚里。然后将茶壶重重往桌上一放,哈哈大笑着给柱儿讲自己的英勇事迹。
说是,自个儿一个钵大的拳头砸了对方一个结实,对方使出了十二路弹腿前后左右攻来,他浑然不惧,又是祖传的贴山靠,又是师傅教的通背拳,总之三下五除二,就化解了那重重危机。解决了领头人以后,又冲进人群之中,七进七出,真如赵子龙一般,无人可挡。刹是威风。
听得柱儿热血沸腾,就要站起来冲出去,陪着自个儿二师兄再来个七进七出,也让他享受一番大豪杰的滋味。然后,就被王弗一声汤碗重重磕在硬木桌上的声响吓得重新躺得好好的,比一只柔顺的猫儿都乖。
王弗都不稀罕拆穿,要是二师兄真能有那么厉害,自己怎么也鼻青脸肿,还带着一帮鬼哭狼嚎的师兄弟进了医馆?最多平分秋色,再最多就是占了半丝上风,要不然,按照柱儿给王弗场讲的二师兄那雁过拔毛的脾气,不给那什么青龙帮榨出几大池子的油水,岂能善罢甘休?
当下,没好气地喂柱儿喝下汤药,便又去门外的廊上开工了。有几个老农发生土地纠纷,央求着王弗写状纸。王弗没法,只得将业务拓展到了法律行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