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周升圆而侧听景也——
崔万奎盯视着边桌栏处的司马宰森,他一把甩下红缨枪讽道:“怎么现在威名四扬的司马王府变成以多欺少,堂堂王府公子竟作偷袭之行?晋都百姓所宣扬二公子之品性今日看来不过如此。”
司马宰森捻指收符道:“武士切磋宜点到即止,不该shā rén。仅是逸笔草草,此等花虫鸟兽之符术,相信伤不及崔大人。兄长本不擅幻类符术,以卵击石,以大欺小,恐怕双方都有失公允。”
崔万奎怒哼一声道:“开什么玩笑?这条件老子可是开打前就已经讲好,不懂退避,此怨人无尤,也兵不厌诈。反正今天他司马浩焱之命我可是要带走,谁敢上前阻拦,就跟他下场一样!”
崔万奎这连番凶狠话语发出,连其他宾客也悚然。司马戎作为五城之首,自是不能任容忍别人在自己管辖城内如此跋扈无章,一声喝令:“来人!把崔万奎拿下!”众守门卫一涌而进,拔剑半截。
“谁敢迈前半步!此枪就此进他喉咙!”崔万奎拾起红缨枪喝道。
司马宰森借机掏出刚才肖望之塞给自己的秋面磁针,“果然!铁涛籽石真在他身上,这秋叶纷落之象,握在手中竟像是存活在手心里的一片境界,一片可以掌控的境界。”
司马宰森立刻言道:“崔大人无需动怒。敝人有更好的主意,即可缓解双方之争,又可一战决胜负。宰森自小也以修炼符术为主,武术不精,不如就让我和崔大人再过两招,要是不才输负,崔大人大可遵循赌约取我以及兄长之性命,你看如何?”
“看不出你平日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原来倒是有几份胆识,司马王府两条命根今日恐怕就要栽在我手里!我接受你的提议!”崔万放声大笑,心里头已然觉得胜了一半,接下来只有想着怎样折磨这小子即可,还有特别得察看司马老头那副可怜可悲之样。
司马宰森淡笑道:“可若然是我赢了,赌注之约依然凑效。先此声明——我所要怀梁城所履行之事,同样也非进贡纳税,磕头致谢,我倒是要取崔大人身上某样东西!”
龙船殿上的肖望之和单苍人一听,便知他此举是为取铁涛籽石,可这必竟是赌上性命之事,终究让人有所忌惮。虽是见识过司马宰森如真似实境的符阵之术,但面对崔万奎如狼似虎的幻攻符术,相信任何人皆无十足之把握签下这无形赌约。
司马戎深邃目光也一直停在司马宰森身上,他不解这二儿子所想,这一连串所谓关乎性命之“赌约”,在他看来都是无稽之谈。他垂放桌布上的右手,只要立刻拍板下令,盖章兵函,随即可出兵镇压无聊之极的赌约。“好端一场晋都大酺,怎能让此人给破坏。宰森……多少还是嫩了些。”他忽而又握紧了右手,心里生出观察之意。
司马宰森移步到殿上,与肥头黑身的崔万奎相比,犹如一缕柳叶拂湖水般地清新。他立于殿上道:“崔大人与我皆修有暗类符术,不如就定下一招决胜负,既可省时省力,毕竟今日是晋都大酺,还是得多担待远道而来的宾客们。”
崔万奎摆摆手道:“这不成问题,一招暗符就能让你跪地求饶!”
司马宰森拢指于心口念语,背后浮现出长幅“太宗目曜卷”,他手势一转,卷幅倏尔移动于前,抽出卷宗悬笔,飞速写字于卷轴之上。
这一连串书写即便司马宰森有多快,若然碰上现实措手不及的突击情况,或者是碰上武术强手,现手画符阵固然威力强大,但速度上始终是落于下风。可这场只以阵类符术决胜,却也另当别论。
“看这小子的架势,想是以现手画符提高符阵威力持久?老子偏就要玩阴的,符阵非我所擅,不过要是在阵法上加上“攻”类符术,任这小子防御再高,也难逃我“攻暗”之符。”
崔万奎当即扎紧马步,放沉身体。双手慢慢生烟,背后衍生出一股紫色之气。他双手抱球状,凝结成一圆雾球,其中夹着短暂雷闪。崔万奎施符时间较短,便马上双手推球一出,司马宰森眼神一定,将卷轴里衍出一块文字石碑也发力推出。
紫雾球与文字石碑相互一碰,爆发出一阵刺眼白光,连肖望之也下意识用手一挡,待他缓和过来后再看场上形势,不禁大吃一惊。司马宰森竟是手握脖子,倒地气喘,其状况与刚才司马浩焱一致,崔万奎昂头走到他跟前,似是要一掌打入他后脑。
肖望之心道司马宰森乃是为自己的铁涛籽石挺身而出,即便有违武道,他必决意出符解救,当下抽出甲符,“为何这龙船殿上此刻符气全无?没有办法……施展符术?”眼看着殿上司马宰森难受之样,肖望之不停念咒施符,却终究无果。“为何符阵……一直都没有生成…不行…还是不可以…”
千钧一发之际,崔万奎直接一掌打入司马宰森后脑时,忽而又一道强光遮过双眼。肖望之苦恼至极,抬头回看,此次之景更为真实,然而结局却决然不同。崔万奎屈膝坐于殿上,面红耳赤,喘声如雷,上身短衫撕扯破裂,额头脸颊汗如雨下。
反观司马宰森,如同初始入殿场一般,未移半分半步,唯那幅“太宗目曜卷”依然浮光透亮般悬于背后,只是原来上面写满长卷的水墨小篆,已然换成一幅斑斓晋都夜景之图。
肖望之手决一换,自觉现时符气又变得充沛,“难道刚才那一幕是在符阵里?若是如此,则意味着司马宰森所施出的符阵,范围者覆盖整个船殿,连我等旁观者也深陷其中……”
“唔!竟可使出“渗游沼泽”,果然有两下子。”崔万奎拖着身子吃力站起,下意识地拨开手臂湿泥,实际上他身上除了油光汗水什么泥泞混土都没有,明眼人一看,胜负已分。
“不过先是普通障眼法,若然崔大人稍微用符,便会动然察觉是“渗游沼泽”。可惜你刻意轻视,认为我绝对抵挡不了你偷用的“攻幻”符术,想一招致人死地。只是这普通障眼法于符阵里一旦遇上“攻”符就会自衍成沼泽之地,困缚施符者,使其最终窒息而亡。可世侄未对崔城主下shā shǒu,倒也在一半时就收符了。”
符阵之境是虚,所受之感却实。“这小子不简单,先别和他硬碰,假以时日再找机会灭了他。”崔万奎粗声道:“算我今日败在你小子手里,司马王府总算有点让我刮目相看,我崔万奎也是个说话算话之人,说罢——你想要什么?”
“铁涛籽石——还有要请教崔大人是如何获得此宝物的。”
崔万奎一听,心头一凛:“这小子怎会知道铁涛籽石在我手上?”他掏出石头出劲力一扔道:“铁涛籽石是我在路边捡得,有何不妥?宝石在此,就看你接不接得住!
在旁的单苍人反应及快,转身前冲,右手一接,劲力使石头与掌心产生了摩擦。他咬牙一收便道:“不许伤害二公子。”
司马宰森接过铁涛籽石道:“如此崔大人真是xìng yùn,此石头黑耀透亮,若是自然生于路边,应早就被孩童捡去,又怎能入大人眼下?我在想刚才“渗游沼泽”余力应未散去,若是再加以“唤时”符术,说不定又可琢磨出一套新招,大人想要见识一下么?”
崔万奎道:“你不必要挟于我,这石子是老子一个月前从一位西域商人那里买回来的,至于那人是谁,无可奉告。今年怀梁城全员大酺宴参赴完毕,就此告辞!”说完,便立马带队扭头离开了龙船。
司马宰森摊手一看,这铁涛籽石果真是神明,可这用途倒却是个迷。他转而看去在场的肖望之和单苍人,彼此相互点头,心里头有一股热流上涌,那是一份真切的肯定。
这一场喧闹曲折的晋都大酺在深夜里终归平静,独剩下拍岸水声,曲终人散。司马戎和其他城主皆以离席,唯有少部分士兵和官员聚集聚贤龙船的符者在舱内洽谈,反倒更享乐。
水风凉,倚月岚。司马宰森走到船头,见肖望之和单苍人已经在等他。“抱歉让二位久等,刚才招呼了些官人,耽误了时间。”
单苍人道:“司马公子可客气,今儿算是长见识了,这“阵暗”符术竟是如此逼真,差点都被骗过去了。”
“单大哥所言与我所合,不论如何,终要谢谢司马公子。”
“肖少侠先不必谢,我倒有个请求,因我也对上古之器有所阅籍。不知可否给两天时间让我研究一下这块宝石和秋面磁针?”
肖望之点头言是,却道:“这会儿那不速之客又回来了。”见晏渊灰衣斗篷飞下,拍拍灰尘气道:“那女人实在太狡诈了,竟是沿路不停放毒香放暗器,我追至半路竟是不留神让她逃了,该死!”
司马宰森笑道:“晏少侠不追才是好。我让家仆给你留了些醇酒佳肴,不必为争那口气,人既然逃跑了,凶手之名也未怪罪于你,过些时日让官府继续追查就是了。”
晏渊点头称道:“还是小少爷够义气,为我存点食,看你俩都是些什么家伙。”指指肖望之和单苍人,便坐在船头上吃起来。朗月明辉下,四人间言谈之所笑,乃之大酺所比不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