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裁缝,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越来越多的人去买成衣,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少了。镇里一些人把木材贩卖到sh、js一带,赚了不少钱,父亲也果断和人合伙,就在自家家里办公,做的还不错,阿宝也有一点功劳,因为阿强的父亲是火车站站长,多少会卖点面子,那年头火车皮可是很紧俏的。
赚了点钱,几个合伙人就开始大吃大喝,开始是为了多拉点关系,好做生意,可是,很快就变了味,超出了范围,还呼朋唤友的,时常让饭店送酒菜进来,人是越吃越多,吃完了一个个醉醺醺的一哄而散,还要父亲收拾残局,吃来吃去,钱也剩下不多,父亲说了几次,也收敛不了多少,无可奈何,也就不再多说了,只能偶尔提醒一下,父亲是个聪明人,解放前夕他就差点被牧师带去美国,因为家里反对而没有成行,他深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不再多说,也是无奈,只不过不想大家把关系搞僵。
父亲本来是负责本地货源之类的事,为了让阿宝见一见世面,决定暑假出差去js,顺便带阿宝出趟远门,也正好对合伙人的滥吃滥喝眼不见为净。阿宝听了,兴奋的一夜未睡。
第一次出远门,什么都是新鲜的,当时的绿皮车又慢又挤又脏,车上小贩不停来回叫卖东西,只能靠在椅背或茶桌小睡一会儿,有的人实在熬不住,在椅子下铺上报纸等东西就躺倒睡觉,管它脏不脏。
三十多个小时后到了js无锡,马上赶到火车货站提木材,超一天就要场地费,这些时间事前都是算好的,接着马上雇船连夜装船,所以,赚点钱是实在不容易的。这儿荒郊野外的,晚上就在船上吃住,小河沟的水散发着一阵阵腥臭味,天气又闷又热,堆场昏暗灯光下,蚊子到处都是,有时随手一拍死个十几只,阿宝十分疲倦,却难以入睡,蚊帐里老有蚊子跑进来,搞得身上满是抓痕,很晚了才迷糊睡着。
天刚亮就开船,阿宝醒来一会儿,这时倒是凉爽许多,在货船柴油机的“突、突”声中,阿宝很快又睡着了,醒来时太阳已老高,船离开货场很远了,船家介绍说这里已是大运河了,看上去河水在这里干净多了,船家从河里提水做早饭,这让阿宝还是接受不了,肚子实在太饿,也顾不了啦,这顿早餐吃的还真是很难受,稀饭和一点腌咸瓜,这咸瓜也不知道是什么腌的,味道怪怪,只能干吃稀饭了。
从四处见山的家乡来到这河汊交错的平原倒也感觉新鲜,坐在船头,风吹走了暑意,让人颇感惬意,阿宝带着不错的心情欣赏着两岸的风光,但见:无穷绿意接天碧,柳梢鸣蝉惊蛙声,浣妇挥槌水花溅,船波扰动浪翻涌,花容失色护衣篮,可怜湿了花萝衫,船夫哈哈笑弯腰,村妇挺胸骂船夫。有趣有趣。
中午,船转入一条小河汊,水又越来越黑,成阴沟水时,到了,镇子较大,房子建的较分散,周围不见一座山,没山的地方终究少了许多神秘和乐趣,才两天阿宝就十分无聊了,没有一个地方可玩,坚持了一个星期和驻守的刘叔告别,阿宝和父亲终于要返程了,阿宝高兴的想:“还是故乡好”,父亲说:“想去看长江吗?”,“长江﹗想想想……”,阿宝高兴的跳起来。
坐车来到江阴,阿宝终于看到长江,不愧是中国第一大河,茫茫难见对岸,江水滔滔,雄浑壮阔,令人胸生豪情,只是比想像的黄浑许多。父亲也兴趣颇高,二人干脆上了渡江的滚装轮,进一步感受长江,阿宝在船上想:“家乡的河虽然小,却比它清澈有趣多了”。
回到无锡买票时,父亲决定带阿宝到杭州玩,明天的车,阿宝晚上有点睡不着,太兴奋了,“天堂杭州”,我来了﹗
这一带地平路直,火车可比家乡那一带的快多了,更有双轨不用交会等待,阿宝的心情也更快乐了,父亲一路上不停指点各地风光风情,还买了水果和烧鸡等吃食,就这样一路轻松愉快的到了杭州。
那时西湖的游人不像现在这么多,周边绿树成荫,少见高大的现代建筑,古旧建筑的白墙黑瓦不时从绿叶丛中隐现,置身湖畔,让人仿佛回到南宋,西湖宁静而秀美,倒影如画,小灜洲如水中盆景,精巧灵动,苏堤如翡翠玉带,站在断桥上,阿宝想:“白娘子最后究竟怎样了呢?”,看着三潭印月,阿宝又想:“这应该是石匠干的,不可能是木匠”,没有听到南坪晚钟,见不到雷锋塔,西阳倒还处处照。
在岳庙,因地方小,游人多,就要排队了,“秦侩”两公婆跪在门边,身上好脏,太恶心了。阿宝在岳庙里好好的凭吊了一番岳飞,为了民族大义的人,是应该被传颂的。
来到灵隐寺,人就更多了,香烟快呛死人,阿宝只觉得如来佛像好大,其它的也就差不多,一些东西反正也看不明白,父亲则磕头如捣蒜,阿宝是不会跪拜的,倒是对济公老人家挺感兴趣,不知道那么些故事有几个是真的,像上济公老人家的眼神和善而充满睿智的注视着你,跟随着你,好像在跟你说:你说呢?
这趟暑假之旅,让阿宝大开眼界,祖国是如此辽阔美丽,以后一定要到更多地方走走。
高二开学了,阿宝有了紧迫感,但乡下中学的学习纷围终究不怎么样,而且,很快就传来消息,他们这一届将要读高三,这下阿宝觉得还有时间,就又开始放松。
父亲开始要经常出远门在外了,阿宝只好去大哥家里住,小侄儿还小,大哥大嫂也就没有太多精力管他了,阿宝偶尔会努力读一下书,大多时间不是看看电视就是听听收音机里的流行音乐,不然就和班上几个死党瞎混,时间就这样一天天溜走了。
快过年时,父亲回来了,还颇为生动的说了个故事,80年代中国的汇款方法很少,既麻烦手续费又高,大多只能随身带,这次因另一人有事,时间又紧,只好一人随身携带三万多元货款,又只买到硬座,车上还是拥挤不堪,半夜他正在迷糊时,一个东西砸在头上,一看正是他买给大孙子的玩具,发现一个年青人正站在椅子上,包的拉链已开,忙说:“你干嘛?”,那个年青人说:“拉错包了”,就迅速走了,上去查看,钱还在,正是放最上面的玩具掉下砸醒了他。
父亲觉得有神明保佑他,大孙子必也大有前途。阿宝听得心跳不已,这笔巨款要是丢了,他们家又要赤贫了。
这年过年,阿宝可以和朋友们一起喝除夕“串门酒”了,喝了好多家,到后来都喝麻了,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初一早上醒来,头痛欲裂,浑身无力,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呕吐酒臭味,太糟糕了!阿宝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多喝酒了,要学会控制自己”。
高二结束了,三哥也从学校毕业了,分配到市里橡胶厂当技术员。更好的是二哥因为表现好,被单位选送到大专学校继续学习两年,毕业合格,可以享受大专学历待遇,可以提干,真是个大好消息。
这个暑期开始时,大哥大嫂不时爆发冲突,闹到要离婚,大嫂拿走了金子等细软,大哥叫上阿宝推着板车拿上电视机等电器,搬到供销社宿舍,但不久又和好了,如此反复几次,最后阿宝都不以为然了,他被管得更少了,也就更多的往外跑了,越来越自由散漫。
暑假帮朋友家里收割水稻是最辛苦了,但也有趣,阿宝主要帮忙收集转送大人割倒的水稻到打谷机旁,如果淤泥不深还好,有的田踩下去,都快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蛮吃力,就象地下有人拽着你的脚,不让你走,烈日下一会儿就筋疲力尽,全身湿透,又粘满泥浆,说不出的难受,手脚经常被稻叶稻茬杂草割破多条口子,红肿痛痒,那滋味让你以后再也不想下田了,个别的地方甚至会没到膝盖上,如果没有踩在底下的木桩上,那就有危险了。
阿宝家是非农业户口,没有田地,没有做惯这种高强度农活的阿宝,到了中后程,要跟着大家熬到休息,是挺困难的一件事,但又好面子,不愿独自去休息,只能凭着意志顽强的拖着,心里不停的默念:“快了,快了,就要休息了,就要吃午饭了┄┄”,到了后来,头脑都有点发昏了,身体完全是机械性动作,就在要绝望时,终于熬到送午饭人的招呼声,好像天籁之音!树荫下,真是天堂!茶水怎能如此甘之若饴,简单的饭菜居然会是这么的美味!饭后,大家在荫凉处随意找个地方躺下休息,真是人间最舒服的床了,舒展身子,倍感每个细胞都那么舒畅,可惜,可恶的苍蝇和蚂蚁们总让人不舒服,唉,还有下午呀,我的妈呀!以后再也不干了。
打好了稻谷装麻袋,少说也有佰来斤,那些大人往背上一搭,光着脚,弓着身体快速而稳健的行走在窄窄的田埂上,有的田埂距下层超过半米以上,一旦摔倒,后果不堪设想,没走习惯的人,空手走在田埂上都紧张,中国的农民真值得你尊重,更值得你倍加珍惜食物。
终于熬到收工了,阿宝全身都像散了架似的,好像走了一遭地狱,回到家连澡都有点不想洗了。不过,晚上大家大碗吃肉大口喝酒就十分的爽快惬意了。
向全世界辛勤劳作的农民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