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过了十五,陈道被州府衙门找了去。这次不是县衙,而是州府相请。来传令的兵士用的是州府相请这个说法。
道州知州郑宇轩端坐在偏厅之上,侧面坐的是卫师爷。卫师爷并不像金师爷那样总是笑眯眯的,而是喜欢一副深沉的样子。
陈道拜见过郑知州后,坐在了卫师爷的对面。
“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开门见山了。去年永州府城外致仕还乡的通政司参议于大人一家被土匪灭了门。此事朝廷震动颇大,后来湖广按察使衙门和广西按察使衙门又打了几个月的文书官司。最后内阁责成湖广按察使司衙门全力剿灭此股土匪。湖广按察使司衙门建议设立湘南分巡道,统管永州府、衡州府、郴州的按察司衙门,剿灭土匪。吏部委任的湘南分巡道已于初六就出发前来永州府。这人选吗……就是你也认识的蓝元山、蓝大人。”这郑大人一口气说完了事情的状况。
“这蓝大人不是七品官吗?怎么……”陈道疑惑道。
“你不懂guān chǎng的事情。这蓝大人当初调入京城时,可以选各部六品主事和御史台七品监察御史。这若是没背景的,自然要选个有权有职的主事当当。可若是朝中有人,去清贵的都察院,那可是有更大的好处。这做做一任七品的监察御史后若是放外官,最好的去处就是各省的巡按御史。虽也是七品,可手握重权,显赫一方。其次就是任从五品的正印知州。最不济的也是正六品的佐杂官。若是放了从六品的或者七品县令,那就是贬官了。”。这卫师爷对guān chǎng升迁的事儿,如数家珍。“这蓝大人从七品的监察御史外放为从五品的官员,也不算破格。只是,能拿到分巡道这个实职,却是不易。”。
陈道听完了卫师爷的详细解释,总算懂了大明guān chǎng的一些规则。“那不知郑大人叫下官来是……”。
“这蓝大人已经到了武昌府,在办些手续,过段日子就会出发到永州府来。因前次剿灭盐匪,你巡检所的兵丁个个勇猛,堪称是精兵。因此蓝大人要你率领巡检所兵丁去武昌府充当护卫,且随同一并剿匪。”郑知州说道。
“那这次剿匪,朝廷有多少兵马,土匪又有多少人马?”。自己并没有一百二十人,只有一百人。可这吃空饷,做得说不得。当一下护卫到没有什么,但这剿匪可是个危险事,陈道并不怎么愿意去。自己就这么着做点生意、屯点土地、发点财挺好。即便是冒着危险升了官,这以后满清来了也不见得是个好事。
卫师爷一听陈道问起这个,点着头说“看来陈大人颇通兵事,上次能剿灭盐匪,并非偶然呐。”。
郑知州也点着头说道“确实如此。这土匪,按省里的公文看,是三百来人。至于蓝大人带多少兵来,这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朝廷调集了武昌卫、永州卫、衡阳卫,还有上次的宁远卫一齐进剿贼匪。”。
陈道一听,这还算靠谱。四个卫所两万多人,再怎么凑,凑个两千能战之兵总能凑得起来吧。即便只派出一千人,打这几百土匪也应该能打赢。想了一下,陈道问了关键的问题“这开拔的银子……”。
“呵呵呵,知道你会问这个。州衙已经准备了六百两银子的开拔费。”,看着迟疑着的陈道,郑知州又说道“这每人五两是少了点,但是这州里也是拮据呀。再说,这只是你们开到武昌府的花费。等到了地头,自有蓝大人给你们发银子了。这次朝廷为了剿匪,可是拨出了不少的银子呀。”。
陈道出了州府后,直接去了县衙。因为州府的调兵公文是下给道县的,巡检所是由道县直管,陈道得到道县领取正式的公文。
“哎呀,陈大人客气什么。我们两人还用得着客气吗?”见到正要躬身行礼的陈道,李知县连忙快走两步,扶住了陈道。“来来来,知道你今天要来领取公文。我已备好了酒宴,快入席、快入席。”。今日,这李知县却没有叫金师爷,而是自己一个人陪着陈道吃喝。
“这陈大人去迎接蓝大人,一路山高水远的很是辛苦啊。听说州衙也给不了陈大人多少开拔费,这本县也是钱粮不足啊。”帮陈道倒了杯酒后,李知县斩钉截铁的说道“但是,再苦不能苦了军士们。你们剿匪可是维护地方,解救百姓啊。所以,本县硬是挤出了些钱粮,把欠你们巡检所半年的薪俸全部补齐。”。
“李大人体恤下情、高风亮节,真乃是我大明朝官员的楷模啊。”陈道当然知道这李知县的用意,继续说道“下官这次面见蓝大人,定将李大人在道县施政以来的种种善举一一禀告。使李大人这样的栋梁之才,得以见著朝堂。”。
李知县会心的笑着,心里对陈道的知趣非常满意。“你能如此善解人意,本县真是欣慰呀。你放心,若我能有前途,定不会忘记你的好处。”。
“李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下官多亏李大人提携,方才有今日。若不是李大人循循善诱、多方相助,下官如今还是乡野一村夫。若能报李大人恩德于万一,已是心满意足,岂敢还有其他奢望?”
“哈哈哈哈。”
宾主二人的大笑,让陈道又有了奸臣的感觉。
“吴闲的亲事定在二月初一,我想要严先生把亲事也一天办了。”陈道对着坐在一起开会的几名队官说。这次开会增加了一个人,就是军法官阮森。陈道故意没看阮森,免得他尴尬“但县衙的公文上,要我们月底出发,二月十五以前到武昌府。”。
“这一千五百里路,走陆路要半个月。但是走水路顺流而下,若是中途不在长沙停留,只要六七天就能到。”肖劲知道具体行程。
“这个我知道。现在多了一艘车轮舸,能运的货物更多。我要江尚多联系些货物,两艘船一起去,带上所有的士兵。”看了阮森一眼,“家里就得你和你的那些娃娃兵们看家了。”。
“是。”阮森第一次有独立的任务,显得有些兴奋。
“他们同一天成亲,这两边的酒怎么喝?”王二虎问道。
“吴闲说医馆的后院还要整饬一下,再说他也是巡检所的人,就在这儿办了。”上次吴闲来巡检所的时候,跟郭有福提起过。
“那不是少喝了一顿酒?”王二虎这个吃货就知道吃喝。
“有福,明天要士兵们去打扫一套房间出来给吴闲。”郭有福的队里都是些杂兵。
可陈道临走之前还想做一件事。就是和江尚计划了好一段时间的,解决米铺的管事唐应能。
江尚派唐应能去城外送一批粮食。唐应能出城不久,在官道的一个岔口上,被一群巡检所士兵截住了。陈道没有带很多人,只有几个队长。有些事,知道的人多了不好。
当看到陈道穿着官服拦住了自己的时候,唐管事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再看到陈道在一辆粮车上搜出了一小包盐的时候,他知道自己难以逃脱了。当着所有运送货物人的面,陈道把这一小包盐拆开细细的看,还尝了一口。确认是私盐无疑后,陈道把一群力夫和车夫押到了一边的空地上。王二虎背着一个大口袋走了过来,把一口袋小包的盐,倒在了粮车上。
唐应能彻底绝望的摊在了地上。陈道抽出了自己的bǐ shǒu,看着唐应能。过了一会儿,唐应能缓过来一些,说道“自从那天都庞岭你跑掉了开始,我就提心吊胆的等着这一天。可惜我一家老小都在道州,想跑都不行。”。喘了口气,艰难的说道“你要我招什么,我都招。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家人。”。
“上次那帮土匪是不是笑面虎?”。
“是的。”。
“他们的巢穴在哪里?”。
“这个我不知道,每次去都是在半路上交易。而且是谢大魁与他们联系的,我只是清点货物而已。”。这话不假,上次陈道亲眼看见是谢大魁去联络的。
“你家里有多少财产?”,看着发愣的唐应能。陈道补充道“我会去抄你的家,你的田产也能查得到。”。
“唉。我在道州有一处宅院,里面有银票和现银共两千多两。在城外的丁塘村有三十亩水田和一处老宅。”
想了良久,陈道说道“你的命是保不住了,但你的家人我可以不碰,祸不及妻儿。道州的宅子和城外的老宅我要查封,至于城外的田地就给你的家小留下。不过……”
“不过什么?大人只要能放过我的家小,我什么都做。”。
“不过你得按照我说的去做。等做完了,我把你城外的宅子也还给你家人。”。
“好。”。
等拿好了口供,陈道要两人先押着唐应能走了。然后叫过所有米铺的人“你们唐管事已经招认了,所有的私盐都是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放进去的。可是,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是不是真的毫不知情。”,陈道晃了晃唐管事的供词说。
“是真的。”、“大老爷我们冤枉啊。”、“都是那唐应能一人犯的事,与我们无干呐。”众人都叫起屈来。
“你们一个都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
“看来这确系唐应能一人之过。来啊,给他们写供词、画押。”。
陈道带领巡检所的士兵们抄了唐应能的两处家宅,当然还是一样抄出了私盐。唐应能的家人看到唐应能写的一封信后,战战兢兢的空手走出了州城里的宅子。
“一共有近四千两银子。”王二虎高兴的说。
“那都是贪墨江家的银子。”陈道说道。自己手里加上这笔银子,现在有七千两了。有钱,要办事情好办多了。县衙欠的薪俸再一来,这粮食吃到秋后也没问题了。
“现在士兵的训练怎么样了?”这句话,陈道是问大家的。
“我队里十个人以前大多都是猎户。用自己的猎弓没问题,要是用到这两石弓,就都射不准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蒙汉说道。
“嗯。这慢慢练吧。打土匪不用我们当主力,蓝大人只是要我们做他的护卫。”陈道知道一个弓箭手没有七八年是练不出肖劲那样的水平的。
“上次也是以为没我们的事,但还是我们剿灭的盐匪。这些卫所军队,根本就不会打仗,我们还是做些准备的好。”肖劲建言道。
陈道思考了一下,说道“你说的对。但土匪一共就三百多人,能有多少打到蓝大人帐下?这次我们有了一百来人,只要不冲出去拼命,就无大碍。”。
“可是,这些新兵的训练还不是很好。就连我管的这三十人,都还没管顺。”宋大财以前没当过兵。经验不够、资历也不够。要不是上次第一个站出来当刀盾兵有了些威信,这个正兵队的队长只怕是当不下去的。
“我这十个侦察兵学的还不错,但是还没带进山去练过。”肖劲只是教了些斥候的侦查、配合、传递情报的知识。
“那这段时间先训练一下枪阵和队列吧,还有就是加强体能训练。”陈道无奈的说道。这驴子拉屎还表面光,到时候拉出去若是连路都走不整齐,那才没面子。
接下来巡检所的训练显得人声鼎沸。大家都聚在一起,不是练习走路就是枪阵。上次枪阵连用都没真正使用,摆了摆样子就吓跑了盐匪,使大家对枪阵的信心非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