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城高门厚,不亚于边墙的大同。襄阳是湖广的北大门,丢掉了襄阳,长江以北就无险可守。自古南北军事集团对持,西面是襄阳一线、东面就是合肥一线。若是失了这两处,北方的军队就会兵临长江,渡江南下。当年诸葛亮的隆中对就是要占住襄阳这个兵家必争之地,取得北伐的战略主动权。
陈道在这个城墙外流连了很久,才慢慢的进入襄阳城。几个士兵穿着破旧的鸳鸯战袄,懒懒散散的在城门口收着一人两文的税钱。陈道过去掏出了两文钱,没必要为了两文钱掏衙门的文书,然后再费半天口舌。
“仓仓”两声,两把刀架住了陈道的脖子。后面一棍子打向了陈道的腿弯,陈道一下子倒在地上。两把刀还指向陈道。
“你们干嘛。”陈道怒道。
又有几名官差过来,用棍子压住了陈道。一个捕头打扮的人开始在陈道身上搜,搜出了bǐ shǒu后喊道“好哇,果然是细作,绑起来。”。
“等等,等等。我是官府的差役。”陈道挥着手说“我身上有县衙的文书。”。
“文书,这文书莫不是伪造的?”。那个捕头看了看文书的封皮,继续搜。等他搜到陈道的银票,先是眼睛一亮。等看清了数额后,眉头倒是紧锁了起来。要是几十两银子,他抢了也就抢了。可这两千七百两可是个大数,加上又有衙门的书信做凭证,他也不敢枉然就动手抢。可是这不抢又心不甘情不愿。
正犹豫间,见到陈道怀里还露着一封书信的一角“嗯,还有?看看这是不是流贼的书信?”。扯出那书信看了封面一眼,马上挥手道“快松开、快松开。啊呀,原来是江府的贵客,怎么不早说呢。您看,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说着,连忙扶起陈道,帮陈道拍了拍身上的土,又一把拉住陈道走向城内。
这江家的书信,比衙门的文书还管用?陈道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拉到城墙边的一个小饭馆。“老张,快弄几样最好的菜来,老子请贵客喝酒。”,边说边扶着陈道坐下了。
“你是……”陈道开始回过神来了。
“我叫梁大勇,是这襄阳县的捕头。对不住了兄弟,今年初流贼闹得凶。虽然后来被平了,但上头下了命令,要严查过往人等,以防奸细。我们看你在城墙外窥探半天,还以为……。哈哈哈,都是哥哥的不是。来,我自罚一碗。”。
这时这店家端上来四个小菜。陈道一看,一盘不大的鱼、一盘猪头肉、一盘花生米、一盘豆腐干。这个店子虽然不大,但也不至于这就是最好的菜吧。估计是这个梁大勇经常吃喝不给钱,所以店主不愿意上好的。
陈道陪着喝了一杯酒道“这流贼到襄阳府来了?”。记忆中张献忠好像在明朝最后那两年才打下襄阳吧。
“那倒没有,可还得仔细防范不是。虽说我们连奉银都快一年没拿到了,还要每天巡城,防着流贼。真是……嗨。要不是这江老爷每月给这城中的各个相关人员发点辛苦钱,这真是过不下去了。”
陈道这才知道为何这梁大勇看见江家的书信,像看见了圣旨一样。“你们一年没拿到奉银了?”。
“你不信?别说我们。这守城的军士都两三年没饷银了,他们的百户要说也是六品官,可跟叫花子没两样。”。丢了一大块猪头肉进嘴里,又道“你看那几个守城的,身上的衣服是他们一个小旗中凑出来的。上城就穿,下城就换。”。
听了这话,陈道心里不由得悲凉了起来。自己也曾经从过军,知道军人的辛苦。拿着命去拼,却连饭都吃不饱。看着大中午啃着硬面饼子的几名军士。陈道喊道“店家,弄几个肉菜给那几名军士吃。等会再一样弄一桌,给几个差大哥。”。说着拿出了几钱碎银子。店家眼睛一亮,精神头来了,马上拿起银子就去准备菜去了。
那梁大勇连忙说“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却并没有起身阻拦的意思。
“这江家怎么走?”陈道问道。
“江家你没去过?”梁大勇吃惊的问。
看陈道摇摇头,梁大勇用手指着道“看见没,街对面那家孙记绸缎庄就是孙家的。往前几家那个当铺也是孙家的。这城里有两成的产业都是孙家的。你要是找他们家,就看你找哪位了。”。
“我找江尚的父亲,叫……”陈道还真没问江尚的父亲叫什么,那信封上又没写。
“知道,是江二少爷的父亲,江老爷吧。”。
“你认识江尚?”。
“这城中谁不认识?当年他的事儿可闹得大呢。”。
“他有什么事儿?”。
“这个……这个……”梁大勇有些支支吾吾的。
“江尚是我的朋友,你告诉我不妨事的。”说着,一个二两的银锭递到了梁大勇手中。
梁大勇还准备推辞,见银子已经握在手中,一咬牙道“这江尚是姜老老爷庶出的儿子。江二少爷的爷爷早先是万历初年的进士,曾官至布政使。那可是三品大员、封疆大吏。他从小就聪明、学业有成,十四岁就考取了秀才,是我们襄阳有名的士子。但他不愿意科考做官,江老太爷也很宠他,把家里的很多生意都交给他,还给他娶了一房媳妇。江家二少奶奶是襄阳府通判庶出的女儿,可算是门当户对。但这江二少爷喜欢流连青楼,这襄阳府的青楼都被他去遍了。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事儿。毕竟这做生意的,哪有不去那种地方的?但谁知道他竟然喜欢了一个叫宛如的青楼名妓,还把他买回了家当小妾。嗨,这也算了。可江二少爷不似别的大户人家,看中了哪个尚未梳拢的姑娘,直接买了回来。而是买了个早就被梳拢过了、破了身子的**。回到家中又百般宠爱,冷落原配。这江家二少奶奶一怒之下就回了娘家。加上江家大少爷平时就记恨自己的弟弟,于是就篡唆着江老爷把江二少爷赶出去了。这江二少爷拿着些银两就去了南边一个人做生意去了。这一说也有六七年了,听说这两年才开始互相通了书信。”。
陈道这才明白了江家的内情。这酒饭也吃得差不多了,陈道起身告辞。按照梁大勇说的找到了江府。把信递进了江府后,门房要陈道留下地址,好送回信。陈道不能久呆,家里还等着呢,于是就说一个月内再来拿回信,离开了江府。
这豪门大院的规矩还真是不明白,送个信怎么连坐一下都不让。陈道嘀咕着。
傍晚,陈道出去逛街。这襄阳府还是很热闹的,不比长沙差。虽然离兵荒马乱的河南很近,但并未受到波及。这时,街上卖小吃的各色摊子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街上的差役也不少,估计也是怕有什么流贼的奸细。一个卖着油炸肉丸子的摊子,排着长长的队。人们一边排着队,还一边嘀咕说他家的丸子炸得好吃。这丸子是一锅炸好,一齐卖。这一锅正好被捞上来,不知是谁先往前一挤,整个队伍都跟着往前挤过去。
“别挤别挤、你怎么不排队、老子排的是第一个”,大家挤在一起推推搡搡起来。陈道本也是凑热闹,想买点看看到底怎么好吃。就被簇拥着挤到人群里。突然人群中想起了一声沉闷的惨叫,就看见一人手捂着胸口,手指中冒着鲜血朝陈道这边跌跌撞撞过来,周围被撞着的人都惊呼着躲开。陈道本能的伸手一扶却没扶住,那人跌倒地上。
陈道这时低头一看,那人胸口插着一把尖刀,已无生气。看着周边的人开始惊叫着跑开,陈道一声大喝“都站住。谁跑,谁就是凶手。”。大家一听这声呼喝,都停住了不敢动。这时有两个差役过来,看了看情况,控制住了场面。
过了一会儿,只听远方有人喝到“都闪开都闪开,别挡了老子办案。”。陈道一听就知道是梁大勇来了。梁大勇带了一群差役赶来,先是盯着尸体看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差役过去对他说了情况,并朝陈道指了一下。那梁大勇过来拱手道“幸亏陈公子机警,帮我控制住了凶手。待我办完案子,请陈公子喝酒。”。
陈道正在苦思冥想如何找到凶手。以前陈道看过些侦破小说,什么验指纹呐、什么看周围人衣服上的血迹位置判断呐。首先,陈道想到的是指纹。好像记得用银子磨成粉再用什么刷子的刷一下,就能比对出来。银粉好弄、刷子可以做,但是怎么比对?陈道不会。于是想第二个方法,看血迹。陈道仔细的看了看周围身上沾有有血迹的几人,有的血迹在胸前、有的血迹在袖口、有的血迹在肩膀。正在苦思冥想到底谁沾染的血迹能证明他是凶手的时候,听到梁大勇的话。
“你能找出凶手?”陈道惊讶的问道。自己有着几百年知识的优势,都无法确定凶手,难道他一个字都认不全的捕头能找到真凶?
看到陈道的吃惊的表情,梁大勇说“就这么十几个人,要是这都找不到凶手,那我这个捕头就不用干了。”回头对差役们说,“都带回衙门,好生询问。”。
“你不是要用刑具吧。”。
“刑具是要用,但也并不完全靠那东西。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大帮人到了县衙,梁大勇安排衙役分开问口供。过了一会儿,一个差役拿了三份口供过来给梁大勇看。陈道看了看,就是写了自己的姓名、住址、是干什么的、与死者是什么关系等电脑等等,根本看不出什么。那梁大勇要陈道稍等一下,挑出一份口供就和那差役去了。
过了半个小时,梁大勇高兴的回来“招了”。
陈道又吃了一惊,“是不是用了大刑?”。
“没有,就打了几鞭子就招了。”。
“不是屈打成招?”。
“不是,凶器在哪儿买的、和死者有什么纠纷、如何跟踪死者的,都招了。”。看着陈道怀疑的目光,梁大勇继续道“这办案,陈公子就有所不知了。shā rén案,一般都是有缘由的。什么缘由?情、财、仇。谁会没事儿去shā rén?若是一般的抢劫shā rén,这凶手不好找。除非知道死者在哪里财物露的白。但是为情、仇shā rén的总是有迹可循的。像今天这案子,这死者是来买肉丸子的,身上并无太多银两,所以并非是一时见财起意,凶手必定是有预谋。既然凶手就在这十几人之中,那么只要问出谁认识凶手就可以判断了。这个凶手写明了姓名住址,还有与死者有生意上的往来,自己又不住在这附近,怎会到这里来买肉丸子?所以我就先问他。果然,打了他几鞭子,他就招认了。”。
原来审案不需要那么麻烦,什么指纹呐、血迹判断呐。那些高科技是用来侦破疑难案件的。这种凶手范围不大的案件,一个有经验点的老刑名都能侦破“那他们要是都说不认识死者呢?”。
“这些人都是要各个里长据保才能带走的。到时候跟里长和死者家属一对,要是说的是谎话,那必定是凶手无疑。”。
看来,不是任何案件都必须经过高科技才能侦破的。古时候的人的智慧,也是不能小看的。这梁大勇倒是个破案的高手,陈道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