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宿完全能够想先当时的情形,受伤后的师父肯定没有再安静的询问原因。
“我仍然记得当时大师兄的眼神是多么愤怒和不敢置信。他想一剑杀了我,但是最后一刻,他选择了离开。”说到这里,云无常已是眼泪滚滚流,“事后我就察觉到不对劲,但我是个懦夫,不敢面对,一心只想逃避,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粱宣道请的女人根本不是他师妹,而他教我的那几个问题看似合理,其实只是一种蒙蔽人的阴谋。若是我再多想想可能会识破,可惜,当时我愚蠢又自负,不肯去深思。”
叶宿听后,默然无语,没有苛责这位奄奄一息的师叔为什么不直面事情,为什么要选择逃避。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至少今天,面对生死,他坦然了。
“叶宿,帮我转告师兄,说云无常对不起他。”
“我会的。”叶宿眼眶微红道。
“不要告诉粱宣道你的师父是谁,也不要想着报仇,这件事情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不告诉粱宣道自己的师父是谁可以理解,但是事情没那么简单?叶宿理解不了。突然,他想到独孤陆沉还在外面,脸色一变道:“师叔,刚才有一个师弟从剑门到了这里,他正在外面。”
云无常也是脸色大变,立即催叶宿出去换粱宣道进来,刚要说话却因为过于急迫,一口痰堵在喉咙,不住的咳嗽。叶宿拍着他的背,急忙说:“师叔,别急,师弟性子高傲,不一定会理睬他。”
云无常的气渐渐顺了。
叶宿出去,一眼就瞧见粱宣道站在独孤陆沉旁边神色专注的听独孤陆沉说话。他心中一沉,不动声色向那边走去。
粱宣道很快就发现叶宿,深吸一口气,问道:“叶宿,云兄要我过去吗?”
叶宿没有在他脸上发现异常,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他wěi zhuāng太好还是没来得及打听,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粱宣道比叶宿更清楚云无常撑不了多久,加之还有很多问题,瞧见叶宿点头后立即迈开脚步,叶宿走到独孤陆沉身边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叶宿传音问独孤陆沉。
“他问我大师兄的师父是谁,是不是瞎了一只眼睛。”独孤陆沉也传音道。
“你怎么回答的?”叶宿的心沉入谷底。
独孤陆沉却是瘪了瘪嘴道:“我告诉他你师父没瞎眼,只是整天发酒疯而已。”
独孤陆沉明显在说自己的师父,叶宿愕然,不明白独孤陆沉为何要这样说,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独孤陆沉道:“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眼神很奇怪,而且山羊长老已经十年没有下山了,惦记他的人多半没安好心,还有就是他接近我的理由是对我感兴趣,但他的行为却只表现出对师兄的兴趣,心口不一,肯定包藏祸心。”
叶宿沉默,暗道倘若当初师叔有独孤师弟这种能力,肯定不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当然,没有这种经历,恐怕也悟不出西风紧这种剑法。
随后,叶宿不再传音,开口问独孤陆沉怎么找到这里的。独孤陆沉如实告诉他说是听见七寇作乱才转道到了镇上。来了之后运气好,在云师叔的剑意指引下到了这里。接着,师兄弟对各自的实力交流了一番。叶宿惊讶独孤陆沉竟然突破到了天宫中境,独孤陆沉更是惊讶叶宿居然打破了多年的桎梏,表示对叶宿近一个月的经历很感兴趣,并且说叶宿本就比他强,现在厚积薄发,实力肯定会在短时间内暴涨,至少应该到天宫中境,赶上他之后,实力才会回到正常的增长速度。叶宿苦笑着说厚积薄发不能这样算,并且自己迷茫的时候走了很多弯路,达到现在的境界就很有可能已经将以前的积累用完了。
独孤陆沉没有评价,突然说以前没有明确的历练目标,现在有了。叶宿问是什么目标,独孤陆沉说诛杀七寇,不将他们杀光不回剑门。叶宿提醒道小心,他们可不是什么善类。独孤陆沉轻轻一笑道如果他们是好人,我就不会把他们定成历练目标了。
这些话在旁人看来也许有些少年轻狂,不过叶宿知道,在独孤陆沉身上,完全没有少年轻狂这种说法,最多就是口出狂言,而且他一定会付诸实践。
与此同时,叶宿注意到张神洛神色落寞,走过去叹了口气道:“张兄,冰老大……”
“我理解,是他命该如此。”张神洛阖上眼帘,“我不想留在这里了,一会儿我随便找个地方把他们安葬了,明天我带小雨去柳城拜师。”
叶宿尊重张神洛的选择,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又瞧了瞧摸骨圣手和林晴,这俩人一人在钱玉桐面前嘘寒问暖,另一人始终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云无常撑着最后看了叶宿一眼便安然陷入永久的沉睡,这一刻,叶宿流出了泪水。
……
夜晚,叶宿正在翻阅那本泛黄的书籍,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他放下书走去开门。门外是林晴,叶宿有些惊讶,他记得这是林晴第一次在夜晚主动敲他的门,疑惑道:“有什么事吗?”
林晴点头。
叶宿把她请进门。
“我知道你很伤心,我也有点伤感,不过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降低……嗯……有没有办法对生死更坦然,尽量少一点不高兴的感觉。”林晴边走边想边说,走到叶宿刚才坐的位置,随手拿起桌上的书,微笑道:“这不是什么秘籍吧,我可以看吗?”
“随意。”叶宿努了努嘴,然后开始思考林晴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林晴捧着书,轻声念了出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
念完整首诗,林晴抬头道:“叶宿,这首诗是你写的?朗朗上口,我很喜欢,不过黄河是什么地方?”
叶宿摇头道:“上面不是写了吗,诗人李白,至于黄河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这本书上的诗我也有很多看不明白的地方。”
林晴低头一看,果然如此,又往前后翻了翻,只见署名全是一个人,不禁疑惑道:“李白是谁,这本书上的诗全是他写的?”
叶宿摇头又点头说:“对,全是他一个人的,不过最后一页的十六个字应该不是他写的。”
林晴翻至最后一页,只见这十六个字是——
千秋功过,俱入泥流。
万里杀劫,无非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