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宿欣赏风景之际,萧君望着他,神色复杂,在叶宿看回来的瞬间恢复平静,微笑道:“大师兄,明日剑冢取剑,你希望取哪一柄神剑?我希望获得天道剑。”
剑门门主不一定是天道剑主,但历任天道剑主皆是剑门门主,萧君的野心和敲打意图显而易见。
叶宿无意门主之位,更无意手持名剑仗剑江湖,轻轻一笑:“一把能防身的剑足矣,名剑神剑,我不一定保得住。”
萧君来了兴趣,奇道:“师兄,你的历练计划很危险吗?”
叶宿摇头:“我没有特别的计划,也不清楚历练是否会遇到危机,但江湖险恶,人心隔肚皮,还是小心点儿好。”
“也是。”萧君显得特别理解,“山羊长老因为误信奸人瞎了一只眼,你作为他唯一的弟子,自然感同身受。不过,师兄未免太小心了,剑门虽然不是大派,但在江湖上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只要亮出身份,谁敢狗眼看人低!”
叶宿笑笑,萧君没有下过剑门,不知人心险恶情有可原。他却知道,世上哪会有太多人因为你一个并不显赫,并且与他们毫不相干的身份给你面子,不背后捅刀子就阿弥陀佛了。一些个名义上的大善人施舍点小恩小惠就希望你涌泉相报更是数不胜数。叶宿知道心高气傲的萧君听不进逆耳忠言,没有多费唇舌,反而是问道:“萧师弟,你呢,有什么计划?”
萧君显然对自己的计划颇为自得,昂首道:“我已经跟我爹商量好了,去皇城,那里天下雄才汇聚,不仅能增长见识,还能结交朝廷未来的顶梁柱。我爹说,我们这一代虽然还没有完全臣服于朝廷,但天下趋于一统,等哪一天武皇腾出手来,西南这片混乱之地迟早会被征服。”
叶宿默默不语,他没有这样的远见,也不关心这些,但他认为,剑门、剑道若要振兴,就必须有像独孤师弟那样忠于剑道的精神,搅入天下纷争反而可能适得其反,将剑门引入万劫不复之地。萧君父子的行为他不赞同,但也无权干涉。
萧君只在后山待了一会儿便下山而去。
萧君下山不久,叶宿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整个剑门,只有独孤陆沉能踏出这样稳重的步伐,叶宿回头,便见独孤陆沉那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目光沉静坚毅。
一望而知,是个不怕吃苦的人。
独孤陆沉看着整个剑门他最看好的大师兄,微微一笑:“师兄,萧师弟没说我坏话吧?”
叶宿回笑:“没说什么,就说你欺负他了,问我要怎么打败你。”
独孤陆沉失笑:“我就知道,这小子一肚子坏水,没安什么好心,还特别记仇,当年的事儿现在都没忘,见了我就躲开,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不过,他要打败我,至少得三五年,还是在我没有重大突破的前提下。”说到这里,独孤陆沉话锋一转,“对了,师兄,你的剑悟得怎么样了,我可是很期待与你的一战。”
面对这个问题,叶宿唯有苦笑:“我这个师兄恐怕要让师弟失望了。”
剑门之内,论悟性,叶宿当属第一,但要说到修剑的天赋,其实独孤陆沉和萧君都不比他差。至于谁属第一,难以论断,但独孤陆沉绝对是最刻苦,对剑术最精益求精,最渴望攀登到剑道最高峰的那一个。
独孤陆沉认为自己是xìng yùn的,从练剑的第一天起,便遇到了叶宿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对手。在叶宿修炼无名剑谱修为停滞之前,他始终不如叶宿,但精进求生的心却未有一刻稍减。
叶宿修行陷入低谷,独孤陆沉亦是最有耐心,最给予理解的人,他面上的笑容淡去,故作轻松道:“怎么会呢,我的剑体纯靠苦练,萧师弟的青莲剑歌半靠苦练半靠天赋,唯有师兄的无名剑谱纯靠心境和悟性。而剑门上下,我们这一辈中,论心境和悟性,师兄绝对的鹤立鸡群。我相信,无名剑谱挡不住师兄一飞冲天的路。”
叶宿低下头,叹道:“我曾因长辈的赞许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当真就天下第一了。后来才发现,这两样东西只能组成一座空中楼阁,倘若不精心打理,阁楼就会失去生机,最终一片荒芜。”
“所以师兄不是花了七年时间把剑阁第一层所有剑谱都记住了吗?”
叶宿明白独孤陆沉希望他能万法归一,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但这条路的艰辛远远超出他的预想,他内心有太多疑惑:“你比我更早看完剑谱,有什么想法?”
独孤陆沉缓缓闭上双目:“师兄说错了,我的记性和悟性都不及师兄,挑的都是那些感兴趣,并且对我有用的剑谱,所以我至今都没能看完第一层的剑谱。最近之所以没去了,只是因为觉得暂时够用了,开始尝试融会贯通。师兄与我的路不同,并且师兄也不是没有成果,你应该坚定的走下去。”末了,独孤陆沉睁开那双坚毅的黑色眼眸,轻声呢喃:“我很期待师兄参透剑谱,剑气纵横那一刻。”
叶宿脸色平静的望着阳光洒落在柳树上,没有说话,他羡慕独孤陆沉拥有明确而坚定的路,也深知这不是自己的路,无法效法。叶宿握紧负在身后的双手,面露微笑:“对了,刚才萧师弟跟我谈起明天到剑冢取剑,他说你不去,怎么回事?”
独孤陆沉只是淡淡的说:“我练的是剑体,不敢让剑门前辈心爱之物在我这里蒙尘,所以准备自己炼制一柄剑,要求很简单,不要轻易折损就是,已经征得师父同意,他在帮我准备炼剑的材料,我下山的时日恐怕要比你们都晚一些。”
叶宿长叹一声:“师弟这是准备走最苦的路磨练剑体啊,师兄惭愧。”、
面对称赞,独孤陆沉难得的赧然一笑:“没想那么多,就是一步步往前走就是了。对了,你跟萧师弟有没有聊到历练计划,师兄有什么想法?”
叶宿说道:“他准备去皇城。我嘛,有两个地方想去,一个是故乡,一个是烟雨城。这两个地方都去了之后,再专心感悟剑道,也希望多结交几个江湖朋友。如果这些目标都达成,就不枉下山一趟了。”
叶宿说完,发现独孤陆沉露出沉思的神色,心知他多半有些不一样的想法,问:“师弟可有什么想法?”
独孤陆沉果然脸色有些严肃道:“萧君选择皇城,我有些担忧。皇城那种地方,除了学点心机、权术和阴谋诡计之外,还能学到什么?他本来就是一肚子坏水的人,我怕从皇城归来,他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小师弟了。”
独孤陆沉的语气越来越沉重,叶宿只能劝道:“我也有这方面的担忧,不过你也知道,他决定的事,不要说你我,连门主都劝不了,一切往好处想吧。”
独孤陆沉是个坚定且务实的人,叶宿三言两语间很难说服他:“师兄,本来我以为我们三人不管是面和心不和还是面不和心也不和,只要不涉及权力、生死,阴谋诡计,我们都能相互促进,剑门都会有一个辉煌的未来。”
“但是现在,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叶宿迟疑片刻:“不会那么严重吧。虽然萧师弟将你我都当成了踏shàng mén主之位的垫脚石,但你我都无意门主之位,相信萧师弟以后会明白的。”
独孤陆沉目露精光道:“那部只有门主才能修习的剑典,师兄不想看吗?”
叶宿瞧着独孤陆沉目光中强烈的企图心,危机感油然而生。独孤陆沉不想当门主号令剑门,不想为剑门的未来操心,却想染指独属门主的剑典,欲实现这一目标,剑门的门规必定要发生变化,而很多人都不喜欢变化。
而且扪心自问,叶宿对那部剑典亦是很心动,只是他比独孤陆沉看得开一点而已。但若剑门因为剑典而起争端,叶宿也不知道到时会站在哪一边。
叶宿防患于未然道:“我当然想看,但门规在前,我不会逾越。”
独孤陆沉沉默不语,叶宿知道这位最坚强坚定的师弟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也不奢望能说服他,转而问道:“独孤师弟,你呢,有什么历练计划?”
独孤陆沉语气平静:“师兄知道我不求外物,只渴求有合适的对手磨练我的剑心,帮我登顶剑道,所以我准备猎杀江湖上那些十恶不赦的恶人,他们是我最好的对手。”
独孤陆沉坚毅稳重并且有谋略,追寻剑道的决心远胜他人,但过犹不及,有偏激之嫌。
叶宿听后,神色担忧的点了点头,拍着他的肩膀说:“师弟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