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站定后,拿着骨笛吹奏起来,声音清澈忧郁,如怨鬼哭诉一般,撕裂着心肺。那些尸鳖听到笛声,又翻过身子,爬起来钻进了土里,四周开始起了红色的雾。
周围的土里开始爬出了许多的白骨,聚chéng rén形,像人一样张牙舞爪地向河伯冲过来,河伯面无表情,几个侧翻向那些人形白骨踢去,白骨四散;河伯的双手变换着形势,水流也绕在周身,不断聚集,河伯一个翻身飞旋,水流向白骨击去,一下子穿过几具白骨,四肢破碎。
“住手。”一道雄浑淳厚的声音响起,小姑娘停了吹笛,那些白骨也纷纷停止了动作,骨架四散。
只见一个老者身着黑底交襟右衽、长袖半体衣,上面绣着灰蓝色花纹,下穿宽脚长裤,黑底蓝纹,还有些红huáng sè绣纹,头上包着一个湖蓝色头巾。那老人躬着腰,右手拄着一支木杖,上面刻着红色的符文,顶端一个弯折,挂着五彩的绣线与银制铃铛。
“不知贵客来临,在下鬼目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老者向河伯拱了拱手,上前走了几步。
“是后生失礼了,冒犯了贵地。”河伯欠了欠身,脸上有些虚假的歉意。
“无妨,请随我来。”鬼目转过身,径自向南而去,那小姑娘也愣愣跟了去。河伯眉头一挑,散了脚下的水花,跟了上去。
大约走了一会,眼前出现了一片封闭型水域,中间是一间竹舍,水上有两排竹筏,许多竹筏拼接在一起铺在水面上,可以通往竹舍。竹林这边左右罕见地种了几株桃树,是人工种植,还不算太高,大约三四米,被高高的竹子遮住了。这树树冠宽广而平展,树皮暗红褐色,小枝细长,呈绿色,很有光泽,花瓣长圆状椭圆形至宽倒卵形,色彩红艳,很是妖冶。
河伯看了看那几株桃树,心中暗道:这是碧桃,可是喜光不耐潮湿之物,种在这也是奇怪,不过这百越之人的奇怪之处也多得去了。河伯无奈笑笑,向前走了几步,盯着那水仔细瞧了瞧。
水域是封闭的,自然流动性不是很好,水很平静,呈一种诡异的墨绿色,和那桃花的鲜红映衬着有说不出的异样。水体很浑浊,里面有时还飘浮着白色的碎屑,却散发出一股草药味儿。
鬼目已经和小姑娘走到了竹筏上,河伯也几个大步迈了过去,竹筏上倒很稳定,应该是从水中固定了的。河伯走到中间,不经意向水中一瞥,只见好几条像水蛇一样的粉色长条状软体动物在水中蠕动。河伯低声淡淡说了几个字:“食尸血鳗鱼”看来那白色的碎屑是尸体的了。
那竹舍看起来没有那么多装饰,很是简朴,却透着阴冷之气。进了屋子,正面之上是三十几块石头垒成的神龛,应是供奉着什么。中间是空阔的,放了一个几案,上面放着一个茶壶和四个茶杯,地上铺了绣满花纹的毯子,几案的上方与左右各置了一个棕色的团垫,两边是落地的竹窗,又镶嵌着回转式的凹槽,里面填满了白色的泥土,还掺杂着一些惨白的颗粒物,上面都种了许多红色的草类植物,那红色像是鲜血一样,有些刺眼。
河伯的衣袂被一阵凉风吹起,空气中飘着不知名的味道。河伯轻瞥了一眼,看着那些红色的草又望了一眼神龛,嘴角轻扬,心中暗道:鬼阴草,司土之神。百越果然有趣。
“请。”鬼目向河伯侧身单手相邀。
河伯也不客气,便在左边的团垫上跪坐下来,鬼目轻笑了笑,走到上方席地而坐,将手杖横放在地上。那小姑娘站在鬼目的右侧,双眼呆滞。
“抱歉,这是小徒木奴,方才你见的那个人也是我的徒儿。”鬼目脸上挂着慈祥的笑,眉眼弯起来,抬眼望了望木奴。
“那个隐巫之首,驱尸魔?”河伯笑了笑,望着鬼目。
“他是我很满意的徒儿。”鬼目说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丝骄傲与欣慰。
“你知道我为何找你?”河伯托着腮,一脸正经地望着他。
“能惊动阴阳家河伯的事,想必只有你的私事了,阴阳家的事你一向不怎么关心的。”鬼目好像很了解的样子,笑眯眯地说。
“看来你对我们中原地区各家的情况很了解啊。”河伯轻笑了一声,琉璃色的眸子盯着鬼目那爬满皱纹的脸。
“哪里哪里,乱世之中,各自保命罢了。”鬼目谦和地摆摆手。
“此次韩国出兵百越,难道你会眼看着同族沦亡?”河伯试探着问了一句。
“这,与我无关。驱尸魔已归于天泽手下,自是会插手此事。这是他的选择。”鬼目说着眼中有丝哀伤,重重地叹了口气。
“的确是你的行事风格。”河伯掩嘴笑笑,径自拿了茶杯,给鬼目和自己倒了杯茶。
“该谈正事了?”鬼目端起茶,意味深长地看了河伯一眼。
“复生之法。”河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你问的肯定不是成为行尸或傀儡的方法吧?”鬼目啜了一口茶,笑了笑。
“自然。”
“这法子应用的是你们阴阳家与道家的理论,如今却来问我。”鬼目说的好像很无辜,一脸好笑地看着河伯。
“还望指教。”河伯拱了拱手,脸上堆着笑。
“用什么交换?”鬼目的眼神变得犀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们什么都不缺。”河伯下意识望了望四周,语气平淡。
“我没什么特别的要求,我这小徒阿奴要北上去寻她的哥哥。我只希望你能将她安全地带出百越,日后若再遇到,危难之时能出手相救。”鬼目慈祥地看了一眼木奴,眼里满是疼爱。
“以她的能力,用不着我救。”河伯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木奴,她还是面无表情,一声不吭。
“这是条件。”鬼目的声音里透着坚定与固执。
“没问题。”河伯一脸轻松地笑笑,应了下来。
鬼目的眼睛笑得弯起来,转而又极其正经严肃地说道:“天地之气,阴阳两道,相生相克,是日月星辰,大地万物的法则。阴阳二气可塑生命,两道融合即可复生。”
“具体。”河伯说得很快,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需要很多条人命,辅以梦兰花,以及沾了需复生之人精血的灵物。”
“梦兰花我有,那灵物我也有。至于人命,随手拈来。”河伯说这些的时候风清云淡,乱世之中,人命微贱,他绝不怜惜。
“再是细则我已书在此帛之中,毕竟有违天道之事,不敢妄言。”鬼目拿出一卷蓝色布帛递给了河伯。
河伯展开布帛,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些扭曲的文字,河伯眉头微皱,旋即又舒展开来,笑了笑说:“不是中原文字。不过刚好来之前做了准备。”
“你识得便好。”鬼目笑了笑,拿起手杖柱着站了起来。
河伯也站了起来,收好布帛,看了看旁边的木奴。
“不送。”鬼目转过身,朝着神龛跪下来拜了拜。木奴也走上前,拜了拜,又跪下来向鬼目叩了叩头,就站了起来。
河伯也没再说什么,径自走上竹筏向外而去,木奴也跟了上来,鬼目一直跪在那里,做着一个奇怪的祭祀手势,眼里泛着泪光,却始终没有回头再看木奴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