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扯了一大推有用的没用的之后,师徒二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还是彭真率先反应了过来。
“怎么扯了这么多没用的,咱们接着说正事。对付高手有两点特别重要,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一定要有一把好兵刃,听说你和你哥哥的那两把甲刀就能算得上是神兵利器了。只可惜现在已经遗失,估计是让谁收了去。有一把好wǔ qì什么金钟罩铁布衫,都是砍瓜切菜一样。第二点一定要熟悉人的身体,准确的说是熟悉身体结构”。
说着彭真将上半身露出来,指了指自己的锁骨,说道。
“人最为脆弱之处有三,双眼、咽喉、下体。一般的武人都会特别注意这三个地方,但锁骨下的这条缝隙一般人都不太注意,因为离咽喉太近,都会全神贯注注意咽喉的防御,这个时候攻击锁骨往往能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甲刀之形刀身直而背窄,正适合攻击此处”。
说着彭真做了一个垂直插入的动作。
“从锁骨旁直插进去,一路上没有任何骨骼的防护,刀尖可以直达心脏,这种方法最为省力快速,当然观赏性也最强。万一对方察觉不给你居高临下的机会的话,还有第二种方式,直接将锁骨斩断,这锁骨古时候也叫琵琶骨,是要害所在”。
彭真说完缓缓将衣服整理好。
“当然,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还是攻击那三处要害最为致命,可惜你师傅我不是干抹头出身,练的功夫都是以伤敌为主,怎么快速杀敌为师不是太在行,就比如苏显能瞬间徒手将你胸部的骨骼击穿从而掏出心来,这个在为师看来就很神奇”。
彭真又提起了此事,太史郁想到此事不免神伤。
至于这辟谷的方法,倒是非常简单,彭真也没教太史郁什么口诀,就是让他不再吃五谷,开始每天只饮山泉,吃野果。每天做一些简单的吐纳之法。
几天下来太史郁发觉原来担心的饥饿的问题并没有出现,天天坚持辟谷虽然整个人都没什么食欲,但是精力依然充沛,倒是另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太史郁。
他馋了。
之前太史郁并不是好吃之人,但这几日下来野果早就吃腻了,放在嘴中味同嚼蜡。太史郁看着手中的果子,唉声叹气起来。
“我突然想吃椒香油麻鸡了,哎……早知今日当初应该多吃几只,现在可好……”
不过抱怨归抱怨,辟谷还是要练的,毕竟经过几天的练习,太史郁已经明显感觉出来躯干部分也愈加的轻盈,虽然还不能像彭真那样飞天遁地,但起码现在上树不用再死死抓着树干了。
这就是进步。
就这样,太史郁开始了非常规律的练武生活,其实对比其他学功夫的人,太史郁已经算是轻松的了,毕竟师傅太厉害,可以说自从拜在彭真门下,虽然皮肉之苦没少吃,但是一点弯路都没走,这就是极大的xìng yùn。
中州每年有数不清的资质不错的孩子拜庸手为师,苦练十几年而不得精进,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天赋。
彭真教太史郁的内功、外功、包括一些注意事项那都是为太史郁量身打造的,可以说只要肯用功,一定会见成效。太史郁也深知这一点。
毕竟椒香油麻鸡永远都有卖,但这练武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
太史郁这边稳定下来,彭真反倒是轻松了,“风移”的口诀也传了,“天牢极刑式”的招式也演了,今后的注意事项都交代了。自己传道授业的工作也就算是结束了,彭真恍然见发现自己与太史郁不知不觉竟也相处了近一年,换个角度说自己已经一年多没有出去走走了。
于是彭真开始隔三差五的玩消失,有时太史郁一个月也见不到彭真一面,但是这对于太史郁来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自己身上这一内一外两套功夫的进展都不算快,“风移”的口诀心法倒是早就烂熟于心,但难点在于躯干依然不够轻盈,别说御风而行,就是在树梢连纵三次都有些吃力。因此太史郁再也不敢想什么鸡鸭鱼肉,专心辟谷,沥躯洗脏。
而相较于“风移”,“天牢极刑式”则更加难练。
这树林中别说人,连鬼都没有一只,太史郁只能拿木头削chéng rén形来练手,但木头又没有筋脉骨骼,砍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感觉,太史郁每每想到此都会自嘲一番,自己要是去大户人家砍柴一定也是一把好手。
这方圆一里内除了彭真的那些下人太史郁就没再见过别人。
一年的时间下来太史郁跟这些下人都能混个脸熟,这就很尴尬了,若是硬要找人来练手,是选浇花的张妈,还是洗衣服的吴妈,还是负责打更的老宋头。哪个太史郁也下不了手。
你就这么想:平时都在一起见面还能笑一笑说个话,然后你有一天突然跟人家说:“不好意思啊,我想练刀法,但是没有可以砍的人,你帮我这个忙呗”。然后你裤叉(拟声词)一刀把人杀了。
那不是神经病吗?以后还有谁敢靠近你。
再说,万一你砍的那个是彭真的什么远房亲戚……
至于再往远处找找,这个是很危险的,太史郁刚开始学武的时候彭真就跟他反复说过。
现在太史郁学艺的地方其实就是罗将在的地方——金罗渊。
这渊极大,罗将在此渊的正中心居住,周围四个方向上住着三个徒弟,二徒弟元诡与三徒弟木武郎基本不在渊中居住,只是他们的亲戚仆人徒弟之类的在这渊中。
这帮人中牛鬼蛇神什么人都有,互相之间都不认识。而罗将作为武林最强,每年都有那么几个脑袋不合适又不怕死还想一战成名的孟浪之徒悄悄进渊想找罗将比武,罗将早年就发过话——遇到脸生不认识的人,杀完了再问他是谁。
因此太史郁不敢离开彭真的住处太远,这个树林是彭真练功的地方,别的人也不敢进来。相对的,太史郁也就遇不到别人。
“看来只能等出去之后再说了”。
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想找人练手的时候,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故意躲着你,你刚刚把这件事放下,他立马就自动跳到你的面前。
事情发生在太史郁来到这里的第二年,也就是荒朝一百二十年。彭真又出去云游四海,太史郁依然再反复的锤炼武功,这期间挑粪的老李头不幸病死了,太史郁很想将他做成标本,但最后想了想还是没忍心,让他入土为安了。
正当太史郁将练刀的事稍稍放下的时候,彭真回来了,而且将一副人体骨架摆在他面前,太史郁起初大吃一惊,这骨架并不是人骨,而是钢铸而成,没有头颅与四肢。太史郁还在端详的时候,彭真开口了。
“徒儿,这是给你练功用的,年初我出去拜访老友的时候无意间知道原来他与器镇的高老太君是旧友,那高家以开发铸造机关暗器著称,于是我亲自登门拜访让老太君为我打造一副躯干的骨骼模型,上个月高家来信说已经弄好,我这才去取了回来”。
说完彭真晃了晃骨架,接着说道。
“这都是纯钢做的,不怕风吹雨淋,而且每根骨头都能拆卸,给你用来练习最合适不过,用木头削出头颅四肢,这就是完美的靶子”。
彭真还在滔滔不绝,突然见太史郁“咕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底,长跪不起,带着哭腔说道。
“弟子太史郁钢……永感师傅再造之恩,他日大仇得报之后,弟子做牛做马……永侍师傅左右”。
说完太史郁竟低声抽泣起来,也难怪太史郁如此动情,自从灭门之后,太史郁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只孤魂野鬼,再无亲人,师傅彭真一开始就告诉他,之所以教他武功都是受人之托。之前太史郁一心想着报仇一事,今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温暖,他又怎会不感动。
而彭真也难得的安静下来,等了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道。
“为师六岁开始练武,先后拜过三个师傅,十七岁出师行走江湖,二十岁拜罗老爷子为师。一生踢了多少馆,伤了多少人,又害了多少命。我自己都数不过来,但如今我还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将人活活打死的情景,其实并无什么深仇大恨,现在想来心中都是一阵战栗”。
彭真说完长叹一声,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史郁,接着说道。
“徒儿,等过几年你出徒了,要去fù chóu时就会发现。现在这世道,善良之人都已被恶人杀死了,剩下没杀死的也被逼成恶人了。但就算你知道这些,让你去杀一个大恶之人,你的手依然会抖,良心依然会不安。而且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你要报仇,那仇家也不是傻子,一旦发现你就会锲而不舍的追杀你,你就要找靠山,光凭‘我是彭真的徒弟’这没什么大用,像黄梁屿、极目楼、孙家老店这样庞大的组织只能说会给我,给我家老爷子面子,但远远谈不上惧怕,因此你要找一个同样强大的靠山来震慑你的仇家”。
太史郁此时已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彭真,脸上挂满了泥水与眼泪,看上去十分滑稽。
彭真接着说道。
“况且这世上比这三大抹头组织规模更加庞大的势力比比皆是,藤庵城的张柯,寻尸渡的王诩,执凶城的黑袍煞,还有远在海外的苦乐长明大殿的那群怪物,等等等等。你今后无论拜入谁的门下,门主让你去shā rén你怎么推辞?所以说一旦进了江湖,人人身不由己。徒儿你记住,不光是取人性命,任何缺阴丧德的事都会成为你修行的阻力,坏事干多了人就没有良心了,人一旦没了良心,武功修为也就到达上限了”。
说完彭真走到太史郁的跟前,摸了摸太史郁的头。
“徒儿,为师知道你身负血海深仇,在外面一旦厌倦了,或是有危险了,就回来。我看谁敢在这金罗渊中撒野,你哥哥和家人泉下有知,看到你的努力也就都安心了。到时候你我师徒二人同游天际,那是何等意气”。
太史郁又被感动的一塌糊涂,跪在地上又磕了三个响头。
彭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嘱咐太史郁好好练功,便独自走开了。
彭真一边走一边也在感概,本来收这个徒弟完全是为了应付黑袍煞,没想到不知不觉间自己也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
“看来我跟这小子还有些缘分……”彭真说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太史郁,蜡黄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感觉这更里出现了一些纰漏,但一时间又找不出来,恩……先这样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