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官兵又准时敲响了铜锣。
陈天赐拿棉被捂着脑袋,却丝毫都阻挡不了铜锣那聒噪的声音,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确认自己是再也无法入眠了,便悻悻地下了床。
等他出了房间来到客厅,却发现父亲陈忠凡正在忙东忙西地收拾着行李。
陈天赐诧异问到:“爹,你收拾行李是要做什么?”
陈忠凡放下手上的活,抬起身看着儿子,郑重的说道:“天赐,你也去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离开西山镇,魔军就要来了,先去西岐城避一避。”
陈天赐有些纳闷,怎么自己的爹昨天刚从外面回来,今天却马上就要走,而且还要带着自己走。
“爹啊,你不会是信了那官兵说的话了吧?这魔军都还没个影子呢,而且就算魔军真的来了,这不是还有断云关挡着嘛,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打到我们西山镇。而且你看镇上那么多的人都没走,甚至就连徐胖子他们一家也没走,咱们干嘛要走啊,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反正我不走”
他只晓得如果这时候走了,脸就等于丢尽了,魔军都还没见到半个,自己先跑了,往后他还怎么在镇上混,还拿什么跟刘大měi nǚ吹?!
陈忠凡才不管儿子心里有多少弯弯绕,一巴掌扇在他的后脑勺上。
“你懂个屁!镇上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魔军的厉害,哪里会懂得害怕。等魔军真正来的时候,他们连命都没了,还整天想着赚钱!不要废话,叫你收拾就赶紧去收拾。”
陈天赐很想回他一句:“说别人没见识,搞得好像自己就见过什么世面一般,不就是一乡下打铁的吗?!”心里是这么想,可他向来畏惧父亲如虎,心里的话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只得讪讪的转身要进屋收拾自己的东西。
“等一下,这个你拿着。”
陈天赐回头一看,只见父亲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把巴掌大一点的bǐ shǒu。单看bǐ shǒu皮鞘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兽皮,顶多是好一点的兽皮,呈乌黑色,剑柄紧密地缠绕着黑色的铁线条,看不出里头的材质。
他接过bǐ shǒu,一脸的纳闷,老爹这两天实在是有点反常,从前独自进山打了那么多的猛兽都不见害怕的,如今只听了魔军的一点风声便想跑路;平日里别说是让自己摸摸刀枪棍棒那些玩意儿,就连自己在别rén miàn前稍微卖弄点力气都要挨顿揍,今日倒好,主动递了把bǐ shǒu给自己,可这也太娘气了吧,好歹给把大刀或者军爷手上那款红缨长枪才显得威武啊。
他一边心里碎碎念,一边不情不愿地把bǐ shǒu拔了出来,顿时一席金光随着泄了出来,映得有些昏暗的屋子也亮堂了几分。等他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金光时,便见到手上拿着的是一把异常精致漂亮的bǐ shǒu,匕身略略弯曲出一个非常漂亮的弧度,就如一弯新月,也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打造,通体呈现一种琥珀般通透的金huáng sè泽,匕身光滑,靠bǐ shǒu柄处刻着两字“月华”。
这绝对不是凡品!感受着手上的森然气息,即使他的见识再浅薄,却也能体会到bǐ shǒu的不凡。
“这把bǐ shǒu名唤‘月华’,是用什么材料打制的至今我也没弄明白,不过它锋利异常,削铁如泥,也算是难得的宝物。这些天可能不太平,你且拿着它防身。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示人。”陈忠凡语气顿了顿,似乎在考虑着怎么说出口。
“而且它……它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
淡淡的一句话听在陈天赐的耳朵里却如同往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一颗巨大的石头,搅得他心里头水花四溅,再也无法安宁。
关于母亲,陈天赐了解的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少的可怜,从小他就由父亲带大,身边也从没有其他的亲人,渐渐长大之后他才知道每个人除了父亲都还会有母亲这么一个角色。于是他便开始向父亲询问自己母亲的消息,可是父亲却从来都不肯多说,只是说她是在生下他不久之后就意外死了。如果再跟父亲多问更多关于母亲的消息,要么会讨得一顿打,要么就会引得父亲伤心。两种结果他都不愿意见到,久而久之也就不再主动去询问她的事了。只是每每受到父亲责罚时,才会怨叹到母亲如果还在就好,自己也就不用受那么多罪了。
有多久都没有听到过母亲的消息了,如今父亲竟然主动说起了,还拿出了母亲留给自己的bǐ shǒu,这可是陈天赐第一次碰触到母亲的东西,这让他如何还能心静如水,如何能不激动呢。
“爹,母亲有给我留东西,怎么到现在才让我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宝物?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一连串的问题一股脑的抛了出来。对于母亲虽然从没印象,但他总有一种很熟悉很眷念的感觉,他心里对于母亲实在有太多的疑问。
“你母亲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比其他所有的仙女都还要漂亮也很温柔,从小到大她对任何人都是如此。要不是因为”说到这陈忠凡顿了顿,神情变的黯然,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说道:“这把月华bǐ shǒu,是她生前最为喜欢的东西,现在给你了,记住这bǐ shǒu千万不要轻易示人,其他的就不必多问了。”
比仙女还漂亮?陈天赐不禁想起了昨日遇见的那位神仙姐姐,原来自己的母亲也如她一般美艳动人。
见父亲不肯多说,他很不甘心,正要开口再问,陈忠凡却制止了他,兀自说道:“我宁愿她生的平凡一点,要不是因为遇上了那个人,也不至于这狗日的天道!她曾说过你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所以给你取名天赐,我答应过她要将你平安抚养chéng rén……有些事情你也不必知道,知道了又能怎样,知道了又能怎样……”说到最后已是语无伦次,似乎在说给儿子听,又似乎在说给自己听。
陈天赐原想趁热打铁,把母亲的过往给弄个明白,可一见父亲这神情,知道又是触碰了父亲的伤心事,便也不再追问,只是轻抚着手中的bǐ shǒu,似乎上面还能感受到母亲的温度。
又过了一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小镇上大部分人都还在睡梦之中,铜锣声如约而至。大伙这些天来都习以为常,本想翻个身继续补觉,不经想门却被一脚踹开了,这一次官兵来真的了。
在官兵的威逼之下,镇上的居民不得不早早离开温暖的被窝,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收拾着行囊。
陈天赐一家两口子,其实昨晚就已收拾妥当,只等着天亮就动身前往西岐,本来少年郎还惆怅着这一路长途漫漫只有老爹的一张冷脸相伴,得有多难熬啊。结果一早上就有官家来敲门催促上路,这下想走的不想走的都得走了,路上总算有几个说话的人了,到时候要约了刘大měi nǚ一起走才好。可是当他想到刘大měi nǚ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另外一张绝世的容颜,一袭青衣,仙气缥缈,一下子便又觉得与刘大měi nǚ同行的兴趣全无了。
等二人赶着牛车走到路口时天已大亮,陈忠凡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东西忘了拿,对儿子说道:“天赐,你先在这等着,我还回屋拿个东西。”说罢跳下牛车快步朝家里走去。
陈天赐斜躺在牛车上,嘴上叼着根狗尾巴草,眼看着父亲走进屋子,轻声嘀咕着:“真是人老多忘事,出个门都丢三落四的。”
就在此时小镇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叫声,随后是好几声轰轰的爆炸声。吓得陈天赐一个激灵滚下牛车来,站起身来一看,就见小镇上空正盘旋着数只从没见过的怪鸟,体型巨大无比。更可怕的是那怪鸟一张嘴便吐出一个火球,火球落在民居上,轰的一声爆裂开来,熊熊的火焰瞬间便将整个屋子包裹了起来。无数的居民尖叫着,互相拥挤着从小镇出口跑出来,不少人身上还挂着火苗。
陈天赐吓了一跳,难道真是魔军攻来了,当下不敢怠慢,跳下牛车急急忙忙往家里跑,心里想着拉了父亲赶紧走。不料就在他将将要跨入围栏时,一颗硕大的火球从天而降,准确的砸在了自家的屋顶之上,轰的一声便炸开了。
灼热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他只觉得脸庞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耳朵里嗡嗡的轰鸣不停,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在地上躺了片刻,陈天赐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赶紧爬起来往家里一看,却见到自家的屋子早已成了一片火海。
“爹~!”他撕心裂肺的呼喊着,几次想要冲进去救人,都被大火给挡了回来。
很快,大火中的房屋终于承受不住轰然倒塌,掀起无数的星火摇曳着向天空飘去,越飞越高,最终消散不见。
他无力的跪倒在家门口,自打懂事起便不曾在父亲面前流过一滴泪,可如今这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仿佛要将这些年攒下的流干才好。
逃命的人们从他身边跑过,可此刻谁又会去在意多那一间毁于战火的房屋,以及那个已经无家可归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