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呵斥,可是那声音在陈天赐的耳朵听来却是天籁之音,就像是在这嘈杂烦闷的大街上突然吹来的一丝清风,那么清新,直沁人心脾。
他顺着声音往红衣少女的背后一瞧,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此刻在他眼中天地间仿佛再无他人,就只剩下眼前这个款款而来的绝色女子。那女子生着一张精致的鹅蛋脸,柳眉如烟,清眸流盼,肤白胜雪,一袭青衣连裙,恰是天上的仙女一般圣洁。
陈天赐平日里没少听镇上酒馆里说书先生讲故事,别的没记住,故事里头那些描绘女子风华绝代的词汇倒是记住了一箩筐。平日里时不时就挑一两个出来逗逗刘大měi nǚ开心,也显得自己肚子里有点墨水,可今天他将肚子里那一箩筐的词全都倒了出来,也觉得不足以形容这个神仙姐姐一二。
再说那红衣少女,一听到身后的呵斥声就赶忙住了手,回头奔向青衣女子,好不委屈地说道:“夕瑶姐姐,都是这个臭坏蛋臭liú máng臭奸商太坏了,不仅想要讹诈我,还满嘴胡说八道欺负我,所以才想要给他一点教训……”
青衣女子名叫云汐瑶,是瑶池仙境紫霞仙子的关门弟子,少女唤做上官燕儿,是云汐瑶的小师妹。两人此次奉了师命前去断云关探询魔族的讯息,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也看着就要到断云关了,便在小镇落脚先歇息一天。上官燕儿年纪尚轻,从没见识过如此边陲小镇的风土人情,一时玩兴大起,便拉了师姐来到街上逛逛。本来见了陈天赐摊子上摆的木雕鸟儿有点意思,想买一个回去玩玩,不料却摊上了这么一个大奸商臭liú máng。
云汐瑶听了少女诉说一通,大致明白事情的始末,溺爱地摸了摸少女的小脸,把她拉到自己身旁。正欲上前与陈天赐沟通一番,却见到对方正如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目光热烈似火,只是其中却看不出有半分亵渎之意,只有欣赏。
云夕瑶从小就见了太多男子盯着自己的眼神,却大多都是贪婪猥琐至极,像眼前男子这般坦荡清澈的倒是少见,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对陈天赐不由多了几分好感。
“这位老板……”云夕瑶轻声招呼着陈天赐,哪知道对方依然一动不动,只是兀自盯着她看,仿佛一尊泥人雕塑一般。
还不等云夕瑶再次发声,一旁的红衣少女却是忍不住又要发作了,抢上前挡在师姐前面,对着陈天赐的视线晃了晃手中的宝剑,怒骂道:“臭liú máng,看够了没有,再看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陈天赐被那刺眼的寒光扎了几下眼睛,一下子惊醒过来,刚刚不过一刹那,他却觉得仿佛已经过了千年,如果可以他还真想就那么一直呆着,只要能多看神仙姐姐一眼,管他千年还是万年。
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没定力,难不成真成了这小屁孩说的臭liú máng?!靠,丢脸丢大了!
他在心里给了自己两巴掌,说好的骄傲呢?!
“燕儿mèi mèi,不得无礼!”云夕瑶见师妹又要动手,赶忙制止。
“这位老板还请不要跟我这小师妹计较,她不过是性子急了一些,其实并无恶意,回去我定会严加管教。”说完朝着陈天赐歉然一笑。
在这条街上从来都只有陈天赐欺负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轻视过,况且对方还是个小女孩!他被这个叫燕儿的小姑娘扰得正要发作,突然看到云夕瑶这一笑,没来由的整个人都酥了,心中的憋屈也随风散去,他赶忙换了一副真挚的笑脸应道:“姑娘哪的话,小师妹小孩子性情,实在天真可爱的很,我又怎么会当真呢,姑娘不必介意。”
一番话说得是假惺惺道貌岸然,说完连他都鄙视自己,虚伪啊!
上官燕儿一看陈天赐的作态,更是直觉作呕,上前一步便想着朝那还算英俊的脸上踹上一脚,却被云夕瑶给拉住了。
“既然老板不跟小师妹计较,那你看这木雕鸟儿能否便宜卖我,我好哄哄小师妹开心?”云夕瑶轻声说道。
神仙姐姐相求,哪能有相拒之理!陈天赐赶紧接话:“既然是小师妹喜爱,拿去便是,不值几个钱的。”
“这可是神雕啊,能上九天,日行千里,怎么会不值几个钱呢?!”燕儿看着陈天赐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心中愈加火大,出口酸道:“夕瑶姐姐,咱还是走吧,这贵重物品咱们可买不起。”
陈天赐偷着瞪了燕儿一眼,嘴上却说:“小姑娘真爱说笑,就是一木雕小鸟,哪是什么神雕啊,哈哈……”
燕儿见他怂样,不禁得意几分。
“我看十文钱可否?”云夕瑶深知自己师妹的性子,也不理会她的发难,试探着询了个价。
“够了够了,十文多了,这玩意就是自己平日里闲着无聊雕刻着玩的,小姑娘要真喜欢多拿几个去便是。你看这个是神雕展翅,这个是神雕雄鸣,这个是神雕斗蛇,这个是神雕泡澡……”陈天赐忙不迭的介绍着自己的杰作,似乎巴不得对方十文钱就把摊子上的木雕统统打包带走。
燕儿实在见不得陈天赐那简直没有底线的恶心作态,转身便走,只撂下一句话:“既然只是普通的木雕鸟儿还偏取名神雕,实在恶心,我不要了!”
陈天赐额头不禁青筋突突跳了几下,是可忍孰还是再忍忍。
“就要这只吧。”云夕瑶不理会自己的小师妹,挑了一个静立山岩,抬头望天的木雕鸟儿。造型简单,但极为传神,特别是那锐利的鹰眼,充满决然,仿佛要洞穿九天,还有那不动如山却又跃跃欲飞之姿,简直是惟妙惟肖。
“老板这只木雕唤作何名?”
“……就叫神雕望日吧。”陈天赐略一沉思郑重应到,云夕瑶闻言不禁莞尔:“这名字倒也取的贴切。”说罢留下十文钱,拿着木雕追着自己的师妹去了。
陈天赐心里倒是有些惊讶,这姐妹俩眼光还真是挺独到,都挑了自己最喜欢的这一只。其实此尊木雕名唤”九天神雕“,只是不知为何,临了陈天赐还是给换了个名。
两女走后,陈天赐顿时觉得索然无味,平日里觉得已是镇上头号měi nǚ的刘晶晶,这会儿在他眼里看来也不过尔尔,毫无神仙姐姐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反倒是一身俗气。反正再待下去也没意思,索性把摊子一收回家。
这几日父亲外出,他还寻思着回家放下东西再出去找点吃的,可当他进了家门时却发现客厅的方桌上正摆着好几样菜,甚至还有半只烧鸡。正当他困惑这满桌的菜是哪里来的时候,木栅栏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他回头一看,门外来的正是他父亲陈忠凡。
陈天赐赶忙整了整衣裳迎了上去,开口问候道:“爹,你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这次要出去半个月吗?这才走了几天啊”
话未说完,陈忠凡却满脸怒容大喝一声:“给我滚去站桩,三百斤,晚饭也别想了!”
“啊?啊!”陈天赐一阵错愕。
“爹啊,你这是咋啦?”
不问还好,这一问陈忠凡直接就是一巴掌煽在儿子的脑门上。
“你还敢问我咋啦,徐胖子一家是什么人你也敢惹,我都惹不起!老子这次回来特地给你带了烧鸡,还煮了一桌的饭菜,你倒好,又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刚徐胖子和他婆娘堵在家门口半个时辰,专等着你回来要打断你的狗腿,老子送菜刀又送锅盖才把他们打发走!败家子,气死我了!四百斤!以后再犯事,要断胳膊断腿老子也不管了!”说完把儿子踹到一边,兀自走进屋坐下吃起饭来。
陈天赐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父亲说的应该是昨日自己将徐英俊打伤的那件事。那徐英俊仗着自己的爹徐胖子是镇上的首富,整日耀武扬威的也就算了,昨日竟然还当着他的面调戏刘大měi nǚ,这他哪里忍得了,一怒之下把英俊给打成了猪头。
可父亲平时沉默寡言,今天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会是在肉疼那把菜刀和锅盖吧?那些东西还能比亲儿子的腿重要吗?!!
他抹了一把脸面上的口水,也不敢再多嘴一句,一手揉着脑门,一手扶着屁股默默往后院走去,在心里把徐胖子和他婆娘咒骂了千八百遍。
后院原本是挺大的一片地方,现在被当成打铁铺的仓库,堆了满满的铁件、边角料显得有点拥挤。在东南端整出一块小空地,中间立着几根粗木桩子,高低不一,高的有丈许,矮的也有两尺余。边上还堆着几个铁秤砣,说是秤砣只是长得跟普通秤砣差不多样,实际上这几个铁秤砣都有水桶般大小,一个就得有百来斤重。
陈天赐从小力气就比别人大的多,同龄人扔个小石子都觉得费劲的时候,他已经能搬起脸盆大的石头去堵别人家的水井口了。陈忠凡整了这么几个铁秤砣,原是想在家里就将他的力气先磨掉一些,省的力气大总在外惹事不好。可是这么多年磨下来,儿子一天到晚在外惹的事不见少,反倒是那一身的力气却越发的惊人,如今才十六岁,双臂少说也有了四百斤的力气。
陈天赐来到铁秤砣前面,先是拿铁链子绑了两个往脖子一挂,再一手提起一个,寻了两根相近的桩子,身子轻轻一跃便稳稳在桩子上面站住,双手提着铁秤砣平举于前,双膝一弓,腰板一挺,立刻扎出一个漂亮的马步。
四个铁秤砣不多不少,恰好四百斤,他却像个没事的人一样,手也不抖,腿也不颤,只是一张俊脸在月光下显得无比的怅然:“我的个死去的亲娘啊,你要还在,儿子也不会每次都受这等罪了……好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