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牧哼了一声道:“他们之所以战败,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懂审时度势,是因为他们尽力战斗过了,是因为他们为了守护他们的一切奋起抗争过了,而不是象那些奴颜婢膝的软骨头一样,看见敌人便投降了。我且问你,如果有一天,有人来入侵你的家园,抢掠你的财物,侮辱你的妻女姐妹,你是选择投降还是反抗?”
严陵一时语塞,想了好久才回答道:“大人,正因如此,才令我们不得不去不断地努力。只有努力提高自己的实力,才能守护住自己的财物、保护自己的家人。如果战败了,被俘了,便可自由自在重新开始,哪里还来死命抗争的勇气?”
力牧叹了口气道:“你错了,我们去战斗不只是为了守护自己财物、保护自己的家人。我们战斗更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尊严、保护我们的自由,让我们可以有对别人说不的勇气和力量。人和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只是出生的地方、环境不同,便要有歧视,便要有等级,我实在不敢苟同。是,你说得不错,人必须为了守护去努力,但是无论如何努力,仍有可能会面临失败的一天。假若有一天,一个很努力的人为了他的家人、他的尊严、他的自由努力战斗,但是却因实势不济仍失败了,难道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一个卑躬屈膝的软骨头强吗?”
严陵挣扎抗辩道:“今日即使我们对战俘优待,可来日若是我们被打败了,敌人会对我们慈悲吗?”
力牧看了看严陵,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管别人怎么做,也管不了别人如何想。但是从我开始,我却定要堂堂正正只念本心,即使有一天别人把我俘了,让我去做苦役,可是我却知道我没有虐待过我的俘虏,我问心无愧。”
严陵呆呆地坐着,看着力牧,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力牧顿了顿又道:“我不想有一天,你我若是败了,也会变成贱民,被人视为草芥,被人随意欺凌。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才想起不公,你才想起今天我对你说的话,那便已经晚了。”
严陵站起,对力牧深深一躬,跌跌撞撞地走出去了。
过了几日,所有事情收拾安排妥当,力牧与严陵也交接完毕,便带了三百一十二人与兑泽、还有一些官吏、护卫一起出发,前往东夷去了。
一路上都很平静。
这一日,进入了东夷的地界。东夷的景色与九黎的完全不同,九黎多山,东夷却是山水相间。东夷没有那种险峻的高山,但到处都是小河流水,与树林草地相映成趣。河边栖息着成群的梅花鹿,一行行的白鹭在天空飞过,格外的秀美。
力牧正和兑泽指点着美景,突然前方飞来一排箭雨,齐齐地插在他们的面前,竟是极整齐地列成一线。
这箭术……力牧暗暗心惊,箭术倒是其次,难就难这么些箭,显然不是一个人射的,却如此齐整,不差分毫,这些人的技艺和配合……
“布阵,护住大人。”力牧立刻大喊道,顺手把紫篁剑拔了出来,护在了兑泽前面。
护卫们在缁衣十二剑的带领下,纷纷左盾右剑排开队形,将兑泽围在中间。
几百名东夷的兵卒出现在了他们对面,手里俱是张弓搭箭。为首一人出列高喝道:“对面来的何人?为何闯我东夷地界?”
力牧忙大叫道:“这位将军,休要冲突。我们是从九黎而来,奉我家大王之命出使东夷,与你们大王有要事相商。”
对面那人想了想,又喊道:“你们先等着,我去向我家大人汇报一声。”
力牧一边打手势让所有人保持警戒,一边也大喊道:“行,我们不动,我们等你,你快去快回。”
对面喊话的人顿时消失了,几百副弓箭还是对着他们,敌意、杀气却是小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儿,对面为首之人回来了,跟着他来的还有一位华服老者。老者一到,便命所有的人都把武器放下。
兑泽一见便也下令解除了警戒。
东夷军为首之人陪着老者向兑泽他们走来。到了兑泽跟前,老者止住脚步,拱手一揖道:“老夫东夷木旗,敢问哪位便是九黎尊使?”
兑泽轻轻咳嗽一声,点了点头道:“在下九黎大巫神兑泽,这位是我的副手木威。”
“原来是大巫神亲到,小老儿这厢有礼了。” 木旗赶紧再次行礼,又看了力牧一眼,眼神有些微妙:“也给这位大人见礼,倒还是真巧,这位大人与我认识一人同名同姓,年纪也是相仿。却不知九黎也有木姓之人。”
力牧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自己冒充的本就是东夷木族的少族长,如何一到东夷便见到了木姓之人,难不成真要在此露馅不成。此时兑泽正在一旁看着,也顾不得许多,只得硬着头皮道:“在下并非九黎人氏,在下也是出生在东夷,只是如今在九黎为官,暂居彭城巡城司马,此次奉命出使,来到故土,日后还多有麻烦老丈的地方。”
木旗的眼中顿时闪过一片光芒,瞬间又熄灭了,只是又看了力牧一眼,缓缓道:“原来这位大人竟是老乡,却能在九黎做到如此高位,也是难得。既然如此,两位大人可随小老儿过去。我家殿下本在此处狩猎,得知如此之巧,遇到两位上使,已吩咐人准备酒水吃食,款待二位大人。”
兑泽忙道:“岂敢,岂敢,不知你家殿下却是东夷哪位显贵?”
木旗呵呵一笑,道:”我家殿下乃是如今东夷大王新认的义女。”
东夷大王的义女?兑泽一愣,也常有探子往来于东夷和九黎之间,从未听说东夷大王有什么义女。不过又转念一想,如今这位东夷大王刚上台也没多少时日,许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新认了个什么义女吧,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回九黎,也不稀奇,这大王义女在东夷也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无论如何也得笼络住了。当下笑道:“在下失敬,竟是这样有幸,刚来东夷,便得遇公主殿下。”
木旗赶忙又是一揖,客气道:“大人谬赞了,我家殿下却是刚当上大王义女不久,哪里及得上兑泽大人,威名早就传遍了我东夷各个角落。”
力牧在旁听了,却是心头一松,原来是东夷大王义女家里的人,想来也与自己冒充的木族无关。看来自己也是白白吓了一跳。
谈笑着便来到了东夷公主殿下的营地前了,兑泽忙吩咐其他人等就地驻扎,自己便与力牧带了几名缁衣护卫进了公主的营地。
木旗让二人在营地里稍候,自己跑去向公主禀报了。
过了一会儿,木旗回来,道了声歉,便领着二人去了公主的营帐。
进了营帐,力牧便看见帐中主位坐了一位女子,打扮十分艳丽,虽白纱蒙面,但身姿婀娜、秋波如水,也定是位丽人,想必便是那公主殿下。
兑泽轻轻一揖,道:“兑泽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在座位上也是微微欠身道:“大人不必多礼,如此却让小女子汗颜,小女子也向大人见礼了。”
说完,公主又看向力牧道:“想来这位便是木大人了?”
力牧立刻单膝跪倒,道:“九黎副使木威见过公主殿下。”
那公主看着力牧,并不说话,许久,眼中竟似起了一层薄雾,又转向兑泽道:“大人见谅,只是小女子却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恩准。”
兑泽忙道:“殿下若有吩咐,只管道来,只要兑泽能够办到的,自然尽力而为。”
“大人千金之躯来我东夷,小女子本该奉茶敬酒,好好招待。” 公主叹了口气,又指着力牧道:“可眼下,却请恕小女子先无礼了,只是想请大人恩准,容我先借这位木大人于后帐一叙。”
自从那个老人自称姓木,兑泽便已留意了几分,如今却见这公主如此失态,心中也有几分感觉,当下便点头道:“公主请便。木威,公主若有何问话,皆须一五一十向公主言明,不可妄言。”
力牧此时已经额角渗汗,手足酸软,听兑泽如此说,只能勉强应了,便跟随公主进了后帐,心中却已打定主意,万一有变,自己便立即飞上空中,逃离此地。
入了后帐,公主一个转身,死死地盯着力牧道:“你叫木威?”
力牧无奈,只得点头应道:“在下木威,见过公主。”
公主仍是死死地盯着力牧,眼光锐利,语气冰冷:“你是东夷木族之人?”
力牧心虚至极,却又无法否认,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公主冷笑一声,步步紧逼,又问道:“那你便该是木族的少族长了?”
力牧的脑子嗡嗡的,勉强只能又点了点头。
那公主把面纱一摘,露出绝世的容颜,直直地看着力牧,问道:“那你认出我是谁了吗?”
力牧只觉得脑子里象被人用棍子砸了一下似的,却把心一横,道:“您自然是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