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那个自称在清管所工作，专门冲厕所扫垃圾的小伙子，边走边劝，一直把彭晓珍送到农贸市场门外，见彭晓珍情绪稍稳定了，这才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大妈，我跟你和那个卖肉的虽说素不相识，但是从刚才的事情中，也看出了一些眉目。我可以肯定地说，那个卖肉的麻子做下了亏心事，那张jiǎ bì出自他的手。
彭晓珍诧异：可不是么，就是他作的孽。咦，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伙子微微一笑：我受过专业训练，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彭晓珍：什么，什么窗户？
小伙子：喔，就是说，看一个人的眼神，就可以大体揣度出这个人的心里想什么？我看那个卖肉的眼神游移不定，躲躲闪闪，你别看他凶巴巴的，其实是色厉内荏，做贼心虚，只有心虚的人才会躲避对方的目光。你呢，虽说看上去处于弱势，可是看他的眼神直视，好像在喷火，这是发自内的愤怒，面对他的凶狠，你丝毫没有怯场。
彭晓珍：可不是么，为人不做亏心事，连鬼敲门都不怕，还怕他一个卖肉的吼两声？诶，我想问你，既然看出卖肉的做下了亏心事，为什么当时不主持公道？
小伙子：大妈，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我当时虽说是看出了苗头，可是只能说是猜测，没有拿到真凭实据，我怎么主持公道？我身后有人跟我一样替你着急，不是不敢为，而是不能为，缺的就是真凭实据，懂吗？
彭晓珍：这倒也是，可惜没有当场目击者站出来说句话，便宜了那个家伙了。
小伙子：跟麻子相邻的那个女老板，一定知道内情，可惜她不肯站出来说出真相。
彭晓珍：你怎么知道？
小伙子：那个市场管理员走到女老板的摊位前，几次想跟她说话，我看到麻子肉老板脸上抽搐了几下，那是怕女老板说出实情，他还对女老板狠狠瞪了一眼，那是威吓女老板，女老板可能被吓住了，也可能是另有考量，就装着跟顾客搭讪，始终没有理睬管理员。管理员什么都没有问到，我又看到麻子肉老板变得一脸轻松，似乎还吁了一口气，这说明他放心了，没人说出真相了，任何人也奈何不了他了。
彭晓珍：哎呀呀，啧啧啧，看不出，你真不简单呐。你呀，在清管所刷厕所扫垃圾屈才了，你应该……
小伙子赶紧制止：大妈打住，点到为止。大妈，下次一定要小心上当受骗，再见。
彭晓珍看着小伙子离去，心里不免惆怅，她本来信心满满的去找焦大理论，以为焦大会承认错误，至少会承认失误，向她赔礼道歉，并送回五十块钱。哪曾想到是这个结局，公道自在人心不假，许多人都为她打抱不平，可是拿不出证据，想帮也帮不了，甚至市场管理员也奈何不了焦大。小伙子说得不错，那些人不是不敢为，而是不能为，缺的就是真凭实据，那个女老板倒是想站出来作证，可是被焦大吓住了，她不怪女老板，人家肯定有难处。现在连老人跌倒要不要扶都在争论，多事有事，明哲保身是最好的选择。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忠厚的怕滑头的，有理的怕不讲理的，不讲理的怕蛮横的，蛮横的怕不要命的，历来如此。王八蛋说得对，若是卖肉的死不认账，耍赖耍横，拿他也没办法。有句劝人的话，顺算盘打不过来打倒算盘，钱不钱的随它去吧，至少达到了臭这狗日的一顿了。她还暗中庆幸王八蛋没来，否则按他的脾气，不打起来就怪了，阿q精神有时也派上用场哩。
彭晓珍经历了这场风波，心中添堵那是必然的，看看路上还没有王八蛋的影子，再想到今天仿佛还有一件例行公事没有完成，必须再到农贸市场里转一圈，哪曾想这一去又起了风波。
彭晓珍一个退休工人，有什么例行公事？前面曾提到，彭晓珍在菜场买蛋也上过当，那个卖蛋的戴了一顶旧遮阳帽，遮住了半个脸，说是自己舍不得吃，拿到街上换俩零钱贴补孙子上学，一看就晓得是老实敦厚的乡下妇女。一个当家过日子的女人，看着光鲜个头大又便宜的蛋能不买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哩，彭晓珍当场就把篮子里剩下的蛋大包了，她记得那个卖蛋的抬起头，黧黑的脸上放光，下巴上的一颗痦子也颤颤地跳动。卖蛋的最后还客气地找给她五毛钱，说是你买了这许多，我给你优惠。彭晓珍不忍心沾人家小便宜，将钱还塞回，说你养鸡也不容易，这么好的蛋自己都舍不得吃拿来换零花钱，你已经卖得便宜了，不要再优惠了。卖蛋的一口一个大妈，连声说着“好人哪，菩萨心肠啊”，挎着空篮子离去。
彭晓珍那天碰到两个熟人赵大妈、曹阿姨，赵大妈一眼看到彭晓珍刚买的蛋，连声说好蛋，好蛋。彭晓珍得意地说了价钱，赵大妈连声说便宜，便宜。曹阿姨仔细看了看，摇摇头说，这蛋可能有问题。彭晓珍毫不在意，嘻嘻一笑说，货中主人意，必是好东西。
彭晓珍喜滋滋地往回走，一路上还嘀咕，这个曹阿姨是吃不到葡萄喊葡萄酸，就连赵大妈这样的人精都说好，这蛋会有问题？
人精敌不过蛋贩精，菩萨心肠换不来污秽心肠，彭晓珍回家连打了几只蛋，只只散黄还带有血丝，臭气冲鼻，这样的蛋还能吃？彭晓珍跺脚懊恼不已。
彭晓珍自尊心强，他怕王振喜回来看见，打落门牙往肚里吞，想来个闷声大发财，赶紧将蛋装进马夹袋，扎紧袋口，藏在垃圾筒底部，上面还用菜边叶遮盖好，可是，蛋的臭味还是不依不饶地飘散开来。
王振喜回到家，闻到一阵阵臭味，询问怎么回事？彭晓珍装聋作哑，说我怎么闻不见？王振喜执着认真，到处寻找污染源，终于从垃圾筒底部翻出臭鸡蛋。王振喜嘿嘿笑着说，你是久蹲茅坑不嫌臭。
彭晓珍只得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王振喜笑着安抚她说，你呀，是买了便宜柴，烧了夹底锅，上一回当，学一回乖，下次注意。
事情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彭晓珍还记得那个卖蛋的黧黑的脸上放光，下巴上的一颗痦子也颤颤地跳动的样子，就连她挎了空篮子，笑眯眯地扭动着大屁股离去的步伐都记得清清楚楚。
彭晓珍每次买菜，都要习惯性地在菜场里转转，以期再次碰到那个卖坏蛋的坏蛋，跟她理论理论，这便是她的例行公事。皇天不负有心人，说来也巧，这次还真让她碰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