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绝望</p>
文洋十分清楚,得了破伤风在这个年代基本上就是被判了死刑,昏迷的士兵在被众人用文洋做的简易小车拖着走了三天后,终于停止了颤抖和呼吸。士兵们在坚硬的地面挖了浅浅的一个坑将他埋掉。队伍又减一员,包括文洋只剩下了八人,赵奇对埋掉士兵的坟行了一礼打起精神对文洋打趣道:“邪神也有不灵的时候啊!”文洋对着坟头鞠了一躬回道:“我又不是上帝!”“上帝?”“嗯~我又不是真的神仙!”文洋纠正到。</p>
队伍前进的步伐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停止,在稍微休息一会儿后,便又踏上遥远的归途。天气没有一点好转,依旧是狂风夹着冰渣,队伍也没有遇到一个吐蕃的族群,唯一让人欣慰的是队伍基本不愁食物,野牛野羊数量挺多,猎到一头,就够众人吃上一两天,文洋也只是在食物充足的时候,才一直吃个不停,比较少的时候,就跟大家一起随便吃点。</p>
赵奇等人明显不善于对付寒冷的天气,包括赵奇本人在内的好几个人,脚都被冻得肿起老高,几乎穿不稳鞋子,被坚硬的冰渣子碰到红肿位置,痛彻心扉,队伍的前行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好几人都是杵着拐杖咬着牙一瘸一拐的坚持,谨王和他胯下的马儿也不时传来几声咳嗽,赵奇内心是充满了绝望的,他觉得除了看上去没有收到一点影响的文洋外,其他人是走不出吐蕃的大草原的。</p>
当天夜里,队伍里最年轻的士兵,那个九品的小校,在脱鞋时,将整个左脚的皮给脱了下来,望着自己血淋淋的脚,小校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他已经死了,小校用腰间的长剑割断自己的喉咙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p>
队伍里的人,已经没有办法再挖一个坑将尸体埋葬了,只好让这个可怜的人暴尸荒野。赵奇一瘸一拐的低头赶着路,突然转过头来对文洋说:“他自尽的时候,你是知道的吧?”文洋沉默的点点头,“那你……”赵奇眼睛红了显得有些愤怒,却不敢真的指责文洋,文洋依旧低着头,用不大的声音说道:“他失去了活着的勇气,没有人可以帮的了他!”</p>
谨王咳的越发的厉害了,赵奇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心急如焚,文洋想了想说道:“不能让他再喝冷水了,口渴了就停下来给他烧热水喝,而且热水要多喝!”赵奇听了文洋的意见,每走一个时辰就停下来生火烧水,然后让谨王多多的喝,谨王喝了热水感觉浑身缓和很多,精神也好了很多,几天之后,谨王咳嗽明显少了,也不发烧了,赵奇又对回到大宋充满了信心。</p>
谨王的病刚有起色,他胯下的马儿却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众人里没有兽医,眼看着马儿不行了,赵奇果断决定将它宰了分食掉。然后谨王也只好跟着队伍步行。刚走了一天谨王的脚就冻得肿了起来,虽然他在赵奇等rén miàn前显得十分淡定,表示自己可以跟的上,在半夜却一个人悄悄抹着眼泪……黑夜里的文洋望着漆黑的夜空,感受的不时打在脸上的冰渣子,自言自语道:“哎,可怜的孩子……”</p>
第二天早上队伍准备启程时,发现文洋又做了一个简易的小车,像雪橇一样的轮子在坚硬的地面上拖起来也不会十分的吃力,文洋让谨王躺在车上,谨王开始死活不同意,在文洋冷冷说了一句不要拖大家后腿后,便红着脸一声不吭的躺在了车上,文洋便拉着小车跟着队伍缓缓前行,赵奇走到文洋身旁小声说道:“我们公子生分尊贵,兄弟说话时,多少客气些……”</p>
三天之后,赵奇等人的双脚已烂的血肉模糊,几乎无法站稳,队伍没办法再前行,于是队伍在一条小河旁边扎起了营地,唯一能够正常行动的文洋又是砍树又是割草,河边的树木十分低矮,文洋用树木搭出来的小茅屋只能供人弓着身子进出,在树枝缝隙塞上大量的干草,棚子的保暖性还是很好的,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文洋扛回来一头牦牛,众人这两三天的吃食也算是有了着落。</p>
晚上吃饱了的赵奇盯着自己烂的不成样子的大脚,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众人道:“我们,还走得出去吗?”众人一阵沉默,文洋低着头平静的说道:“这算个毛啊!”,角落里一个兵丁停止了咳嗽问道:“难道邪神还经历了比这更坏的绝地?”“你这都不算事儿!”文洋望着发问的人回道,“那给咱说说呗!”那个士兵用手支撑着往文洋方向挪了挪。</p>
文洋想了想,眼神空洞,陷入了回忆中……“我见过一种恐怖的生物,跟我们长得差不多,但是他们没有思想,不知道疼痛和恐惧,他们以人类为食,见到人就不顾一切的扑上来张开大嘴就开始咬,被咬的人往往会在疼痛与恐惧中看着自己被一口一口吞噬。我原本居住在一个小镇上,里面也就两百来个人,有一天这个小镇被数以万计这种吃人的怪物围住了。有一天小镇的大门被他们不知疲倦的敲打给攻破,他们潮水一样冲上来,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被他们分尸掉,肠子、眼球。手臂……到处乱飞,然后又被他们捡起来吃掉,我当时被堵在一个小屋里,手里只有两把狗退刀,我当时想的就是能杀多少杀多少……然后我就一直砍一直砍,足足砍了一整天,没有停歇,我的右腿小腿肚子上一整块肉被咬走,左手大拇指被咬断”说着文洋举起左手看上去有些畸形的大拇指,“脖子也被咬下一块肉,后背胸前到处都被咬伤,但是最后我活下来了……那些怪物的尸体填满了整个屋子,外面的怪物进不来,然后我的气味被他们流出来臭烘烘的血液所掩盖,然后外面的那些怪物就把我遗忘了,当时我也累得昏迷过去,几天后我醒过来,打穿墙壁走出去的时候,怪物已经全部撤走,整个小镇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其余的人连尸体都没留下,我找了很久也只找到几根不完整的骨头!”吸了口气,文洋闭上了嘴巴,又是一阵沉默以后,有人忍不住问道:“那种怪物,回来找咱们吗?”文洋摇摇头“你们永远见不到!”赵奇抬起头来望着文洋说道:“难道邪神真的来自地狱!”文洋望着火堆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如果这世上有哪里配得上地狱这个词,肯定就是哪里!”“哎邪神,鸡腿刀是啥呀?”一个士兵插嘴问道,“狗退刀!”文洋纠正道,“邪神还有没有遇到过比这种吃人怪物更恐怖的东西呀!”“有啊,蚂蚁就是!”“哈,蚂蚁有什么恐怖的呀!”“跟你差不多大的蚂蚁,成千上万!”……原本绝望的气氛在文洋说完故事后显得轻松了许多。可能并不是文洋的故事给了这些人多少的启发和鼓励,也许故事本身让这些娱乐生活贫乏的士兵们转移了注意力更说得过去……</p>
众人在小茅屋里一住就是八天,期间也有人让文洋再说点故事,文洋都是沉默以对。每天早晨文洋都会带着队伍唯一的一张弓,拿着一柄长矛出去打猎,有时候打回来一只野羊,有时候是一只迷路的牦牛,也有一天是几十条鱼,茅屋旁边的小河里有很多鱼,而且都很傻,文洋将小河表面的冰层砸开后,直接伸手去抓,它们都不知道躲的,唯一的遗憾就是鱼肉烤熟过后很老。八天过后除了那个不停咳嗽的士兵以外其他人都恢复的很快,赵奇能够站起来勉强走几步了,而在角落里不停咳嗽的那个士兵,意识已经渐渐模糊。第九天早上,他突然精神好了起来,平时都是小心翼翼做人的他突然坐起来抓住了赵奇的手,然后笑着拉起了家常来:“将军啊,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想老是在想我在东京养的那个外宅,你说要是我回不去,也就没人给她银子,她也断了活路,只能饿死了,她是个死心眼子,要是等不到我回去,肯定要死等,最后只能饿死。我要是回不去呀,你就去帮我看看她,告诉她不要等我,嫁个老实人,他就住在我岳父家对面那条街最里面的院子里,那里清净,她是个能书能画的妙人儿,喜欢清净……”他拉着赵奇不啦不啦说了好一会儿话,赵奇只是面无表情的的听着,时不时嗯两声表示回应。</p>
说完话以后,他便躺在干草上轻轻的哼起小调来,虽然哼的十分难听,但大家都没忍心去打断他,下午的时候,他的呼吸开始困难起来,到了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他的尸体已经僵硬了。</p>
文洋将他的尸体抗出小茅屋,小心的放在昨天下午就已经挖好的浅坑里,在盖好土以后在坟头上插了一根绿油油的树枝。回到小茅屋,所有人都很默契的选择沉默,吧唧吧唧吃完食物,就各自倒在干草堆里睡起觉来,至于有几个真的睡着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