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请秦王给个准话儿!”说实话,这位义渠君的胆子着实是有点儿大了,竟然用一种威胁的态势对待昭襄王。不过他的胆大并不是无中生有的莽撞,秦国此刻的确没有余力管束义渠。大批军马都在长平与赵军对峙,如若义渠此时做出什么对秦国不利的举动,秦国虽说能够制住义渠一部,可若是义渠联络戎狄部落或是投向其他诸侯国,那对于秦国来说,轻则先辈们努力的成果化为泡影,重则秦国顷刻间灰飞烟灭。这怎么可能是一件小事?</p>
秦王半晌无语,阴恻恻地望着时明时暗的油灯,场中顿时又陷入了沉默。</p>
一旁的蒙骜则是一直紧握刀柄,注视着场中众人的一举一动。</p>
这一次打破僵局的是范雎:“我们大王的意思就是请义渠君先回草原,我们会伸出援手。”</p>
嬴倬一直侍立一旁不曾开口,此刻见形势明了,便也帮腔道:“义渠君但请安心回到草原,秦国答应援救义渠,就决不会食言。”</p>
说着又进一步请求道:“父王,现下各地灾情频发,就连先孝公时的临时都城栎阳亦是受灾重区。足可见灾情之重,百姓之苦。儿臣请求代父王巡视各灾区,以求解灾之法。”</p>
昭襄王正等着谁揽下这活儿呢,料到也只有太子会主动站出来了。他与范雎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有征询意见的意思。范雎微微颔首,也就是他不反对。</p>
昭襄王于是假意作出不准之势,也好把嬴倬往上拖一拖,免得到了义渠被人家看不起:“倬儿孝心可鉴,但替孤王巡视受灾各地,其中艰险倬儿可曾想过?还是不去了,毕竟你是我秦国的储君,不可轻出。待孤王另择人选。”</p>
嬴倬心下了然,替父巡视各灾区的差事自己想推也推不掉,父王此举不过是做给道衍看的。“父王,正因为儿臣是秦国太子,肩负重任,理应为国为民。眼下各地百姓食不果腹,饿殍遍地,儿臣更应当尽太子职责,代王巡视。”</p>
昭襄王沉吟片刻,便答应了。于是,这场两个人的戏便完美地收关了。</p>
“既然公子倬要代秦王巡视各地,可否赏脸先到我义渠走一遭啊?”道衍知道秦国眼下形势紧迫,不想过于蛮横,惹怒了他们,他们一下子把自己扣下就糟了。所以还是先带走他们的太子,若是秦国乖乖地赈济义渠灾民,那还说得过去。若是秦国违背诺言,那么把秦国太子抓在手里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不论义渠是在秦国边界烧杀抢掠,还是投奔他国,谅他秦国也得念及太子之尊,不敢对义渠怎样。</p>
“好啊。既然义渠属我秦国,那么也当与秦国百姓一般对待,不分亲疏。我这就回府准备。父王,儿臣告退。”嬴倬主动站出来说话,为的就是稳住义渠,道衍的要求倒是正中下怀。</p>
秦昭襄王摆了摆手,道衍便与嬴倬一道退下了。</p>
“范叔留下,你们其他人也都退了吧。按原先打算的,打开各县粮仓,赈济灾民吧。”昭襄王说得有些沮丧,长平那边儿的战事焦灼不下,国中就得源源不断地运送粮秣,可问题是现在国中亦是积贫积弱啊,能眼睁睁看着百姓挨饿不管?要真没办法,大不了让王龁回来,反正眼下也拿不下赵国,至少秦军首战告捷了。</p>
“王上,太子此去如若有法子化解义渠与秦国的矛盾便了。如若不能,又当如何?”</p>
“又当如何?孤王还有其他人选吗?”秦昭襄王说这话倒并不是恼怒于无人可选,只不过是让自己安安心的。他希望得到的dá àn是“没有”,那么自己把太子推到义渠的做法也就是迫不得已之举了,无论太子在义渠出了什么事,也不能全怪在自己身上。</p>
“没有了,太子就是最好的人选。”范雎很配合地说。</p>
“不,孤王有人。孤王可不止倬儿这一个儿子。”</p>
“但在王上的所有子嗣之中,只有太子是楚裔,是叶阳后所出。”范雎朗声说着,也不怕被人听见。</p>
昭襄王如何上位的,他自己最清楚。要不是母亲与魏冉、芈戎排除万难,护送自己回秦国,恐怕自己早就客死异乡了。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会生活在他们的阴影下。最为让他气结的便是穰侯魏冉,自作主张调动白起攻打魏国的陶邑,致使白起陷入敌军包围。如此自私自利,昭襄王断然无法忍受,六年前才将魏冉罢相,将他遣回了他梦寐以求的封地。之后从宣太后手中夺回权柄,才开始了自己真正的政治生涯。魏冉得势时在朝中的的势力且不论,便是自己的后院,他们也要插一杠子。叶阳后就是楚裔公主,是楚怀王的庶女,眼下就连太子也有楚裔血统,朝中朝内都变成了楚人的天下。自己简直就是独身一人,这下算是真正明白了孤家寡人的意思。魏冉的势力让他感到恐惧,而太子偏又与他走得近。所谓爱屋及乌,反之,则太子的地位直线下降。</p>
昭襄王挑着油灯,目光深邃,好像是要透过灯光看穿什么,但却永远看不到。</p>
夜已深得昏沉,阜阳宫正殿的油灯劈啪作响,照样摇摆着她婀娜的身子,但今夜已经熄风,她又是如何摇摆起来的?还是在预兆着什么?</p>
太子照样还是稳稳当当地挑灯夜读,好像什么也不会发生似的。凌月阁边门中走出一个妙龄女子,与嬴倬差不多年纪,未施粉黛,淡妆素裹,那张白皙却又有棱角的美颜托起她嘴角挂着的一丝甜甜笑意。她步履轻盈,从内及外表现出的都是一个名门贵女的淡雅,而又多出一种处变不惊的伶俐模样。她双手托着一个桐木托盘,托盘上是一个精致的陶壶,其上刻着一朵秋菊,似乎还散发着悠悠地菊香。她就这样盈盈走出,跪坐在嬴倬案侧,给他倒了一杯温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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