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与冲云观共建学宫,广招门徒的消息传得飞快。十几日间,肃州各地赶往定远的人从开始的大族车队三三两两,到了如今快要演变成了迁徙的大潮。
这样的变化让王府始料不及,已经休养的林长远不得不拖着病躯继续主持工作,尽管唐禹再怎么帮忙,要处理的公务依旧多的堆满案头。
“唐兄,怎会如此!这些人拖家带口的,这这哪里是来参选的,这和逃难有什么区别?”
唐禹看着林长远激动的颤颤巍巍的样子心里也很愧疚,发往各府的告示都是他亲自签发的,写明了参选的条件,十岁至十八岁无论男女,凡身具灵根者皆可参选。
以前他在内地主持学宫的经验很丰富,早已下令北军有修为的将官前往各个府县主持初选,再将具备灵根的孩子集中护送回定远参加再选。
但肃州的情况与内地大不相同,草原上人们以狩猎放牧为生,聚居的非常分散,政令没有很好的传达到所有地方,再加上这次涉及肃州四府,人数太多了,局面就彻底失控了。
越来越多道听途说的民众,一想到自家的孩子有机会可以修炼可以当官,就带着孩子或赶着马车,或徒步行走都要来定远试一试,然而这种大规模的迁徙却非常容易引起灾荒。
北军的调动命令早已经签发出去了,几日前北军已经离营出发澄清政令,驱散民众了。
几乎整个肃州的所有机构都繁忙的运作起来,奏报与询问如雪片办飞来,林长戎已经几日没有回府了,身为知州的唐禹和林长远更是处理的焦头烂额,就连云鉴带来的孔逸都被唐禹征用。
“贤弟不要动怒,身体要紧,身体要紧。”唐禹一边签署了新阳府库的开仓令,一边赶忙安抚林长远。
林长远看了看认真做事的唐禹,也不忍心太过责备,叹了口气继续投入公文中。
大人的忙碌就成了孩子的天堂,没有了人管束的林墨唐媛和云鉴这几天每天都带着小鱼到云龙山四处找爹。
有了一次失败经验,他们出门都准备的很充分,再加上小鱼这个能干的帮手,几人游山玩水很是开心,虽然明知道没有结果,但他们都没有打算告诉小鱼真相。
几日的相处下来小鱼的脸上终于多了很多笑容,说话也不再怯怯。
在王府见到的人比她之前见过的加起来还多,他们都对她很好,她相信唐姐姐的话了,这么多人都会一起帮她找爹,她觉得很开心。
平静无波的大湖边,唐禹还是一袭青衫男装,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见云鉴带着小鱼捡树枝走远了,才开口对林墨说道:“其实她最害怕不是没有了父亲,而是永远孤单一人。”
林墨扭头看看那边白衣少年牵着黑黝黝的小女孩,没有接话,他不擅长聊这些伤心的事情。
在他看来孤单一人和没有父亲都是让人悲伤的事,但也仅仅只是让人悲伤的事而已,他没有任何感触,他很小就对悲伤的故事免疫了,只有女孩子听完才会哭。
林墨往湖里丢了个石头问道:“你打算带着她一直在山里玩么?”
唐媛摇摇头:“没有,等她习惯我们了,我就带她回去,我要去冲云学宫。”
“你也去?”林墨惊讶问道。
唐禹看了看林墨嘻嘻笑了,紧接着一脚一脚踹过去,高声道:“你以为我不去?然后你就能打过我了?就不用喊姐姐了?”
林墨很无语,这个丫头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凶,就没个正常时候,好在这次没有下手很重,他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想法,干脆起身跑走。
唐禹还要再追,幸好这时云鉴带着小鱼回来了,才恨恨作罢。
“林兄,唐xiǎo jiě,起火做饭吧。”云鉴说着走过来,和小鱼一人放下一堆树枝。
小鱼刚接过云鉴的火折子,唐媛就将小鱼一把拉倒身前:“往后别再给他们做这做那了!”说完夺过火折子丢给云鉴:“两个大男人老支使小孩做事,丢不丢人。”
云鉴听到抱歉的挠挠头也没有生气,蹲下点火。
其实他很愿意自己干活,这几天下来也学会了很多,只是从来衣来伸手惯了,习惯一时改不好。
小鱼却摇摇头,嘴里解释道:“不是的,是我自己想帮云鉴哥哥的。云鉴哥哥可好了,大的,重的树枝都不让我抱,都是他抱来的。”说完又蹲回云鉴身边帮忙。
林墨见没危险了,就蹑手蹑脚靠过来站回唐媛身边,看着小鱼也摇摇头,小女孩呀就是没出息,漂亮的哥哥什么都是好的,抱几个破木头也可好了,想着就是一脸嫌弃。
可能是表情太难看了,又被唐媛踹了一脚。
山脚下的小镇人潮涌涌,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这里原来是上冲云山的小道,人迹罕见,如今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繁荣起来,尤其是路边两旁的客栈酒肆建造之快,远超任何地方。
一间小酒肆里掌柜拍打着算盘啪啪作响,不时抬头看着满满的宾客满脸笑意,眼睛飘过角落正巧看到一个年轻的伙计打翻了茶水洒了客人一身,赶忙走了过去。
见客人就要发火赶忙弯腰笑道:“抱歉抱歉,这位客官请海涵!您的酒水本店免了,以表歉意。”
客人见掌柜赔礼,也没有闹起来,冷哼一身走了。
掌柜转身就是另一副嘴脸,凶神恶煞的大骂伙计:“刘小武你不想干了吧!还想回去要饭是吧?”,说罢抬手就打。
伙计挨了两下却没有吭声,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麻布的短衫遮不住的地方都是青一块紫一块,似乎没少挨打。
“哑巴似得!看着就来气!”掌柜骂着又踹了一脚,看看桌上的空碟:“还不起来收拾,今天晚饭不要吃了!”
这边打骂的热闹,却没有影响大家吃酒,有的还盘算着一会儿让这个哑巴上菜,也把茶倒自己身上。
小武见掌柜走了,连忙起身收拾,这点痛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就是晚饭不给了这让他有些不开心。
来这里之前他真的饿了很多天了,家里能当的都当了,只剩下个一个硬邦邦的床炕,他甚至都和狗抢过吃食。
被王府赶出来的人没人想要,有街坊劝他去别处找饭碗,可他就是不愿意离开定远,宁愿去街上要饭也不走,渐渐的刘小武疯了的话就传开了,大家路过他门前都躲得很远。
他知道自己没有疯,他想报仇,他记得那个满脸胡子的人。老天爷终究没有亏待他,给他送来了可以修炼的消息,他要抓住这个机会。
只是他来晚了,这里的人太多了,排队等着测试的长龙看起来几天几夜都轮不到他,他只好在镇里等着。
幸好这间的掌柜他认得,也是南街人,趁着到处的人都疯了一样往定远来,想趁机赚一笔,也刚在小镇里开张,果然生意就好的忙不过来。
小武到店里说愿意当伙计,又说这里没人知道他,不要工钱只要管吃喝,才勉强被收下。
只是这里的人真的越来越多了,官府前两天宣布,给每天头一百个进山的人发号牌,按着号牌才能进入测试场地。
他很焦急!如果人收够了是不是就不会要了?所以刚才他偷了那个客人的号牌,是九十八号,原本想要吃过晚饭再去的。
小武抬头看了看,太阳还在正当中,心里盘算着既然没了晚饭,要不要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免得那个客人找回来。
小镇外土路上,除了拿着号牌的孩子和家人,还有一车车运送上山的物资,出奇的拥挤。
人群一直延伸到底,是一座两层高台,高台四周令旗密布,却不是大夏的军旗,而是道家法旗,这是冲云道人亲自布下的聚灵阵旗,用来考核参选的学子。
高抬周边搭着凉棚,原来的城西戍卫营被林长戎派来维持秩序,这里就是他们搭起的营地,每天几乎一刻不休的轮班监督。
凉棚后还有屋社正在加紧修盖,所有通过次选的学子都会入住,家人到了这里就不允许陪同了,他们会在这里等待最后的排名选拔。
凉棚里,衣甲很厚重的王虎在一张桌前正襟危坐,尽管四周堆砌了很多冰块,他还是热的有些头晕。一口冰凉的茶水下肚,拍拍脸振奋下精神,继续盯着前方空地上的高抬。
排队测试的人像一条长龙,沿着小路一直往外看不到尽头,这让他有些难过,四周维持秩序的都是他手下弟兄,原本这个时间都应该在营中休息,就算值班也都有城门洞可以遮阳。
“如果那晚没有开城门,绝不至于如此!”他懊恼自言自语。
一旁的兵丁听到了,开口劝道:“大人真的不用自责,无论是谁也不敢拦住王爷去路的,我们全营兄弟都没有怨言。”
王虎整了整衣领,握起长剑走出棚去:“我们走吧,让小六子的人回来,这鬼天气轮班要勤快些,要是热死了兄弟,我这辈子都没有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