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都王畿的外围被周军撕开了一条口子,文丁着急上火了,打?文丁倒是想打,但商军主力虎贲军在东方战场,都城内只有两万多兵,守城尚可,主动出战有点悬,只怕兵力一分散再被周军“一二三”各个击破…</p>
文丁的嘴唇起泡了,火辣辣地痛,看着书房窗外绵延不息的黄昏,人也黄昏了,日暮途穷,一筹莫展。</p>
上大夫闻仲来了,带着主意来的。他进书房后自己找了张蒲垫坐了。房里没点火,死气沉沉,空气的颜色渐渐发黑。</p>
闻仲说话了,他希望大王对季历好言安抚,封官授爵。“季历喜欢好马,遂他愿。”声音很沉痛,似乎某匹好马死了。</p>
文丁那头没有回音,黑色缄默。半晌,有声音了,一声凉凉的叹息,叹息后边拖了一句很不情愿的话:“要送他好马?”</p>
闻仲摇头。黑暗中的摇头是无效举动。但闻仲的摇头却能让文丁听得到。他一面摇头一面说“不”,拖了音的,拖到摇头结束,声音一左一右了。闻仲接着说:“季历心黑,送马难填欲壑。”</p>
又是黑色缄默。良久,文丁那头说话了:“那送什么?”</p>
闻仲说:“送官,封他牧师,让他养马,好马随他选。”</p>
屋子里片刻宁静,这种宁静适合于斟酌和推敲。“啪”,这是文丁手拍案几的声音,这一巴掌凝聚了深思熟虑的决心:“一个人如有了偏爱就会对其它事看淡的,就封他牧师吧。”</p>
文丁的意思和玉皇大帝差不多。玉皇大帝可以封孙猴子当弼马温,文丁也可以封季历当牧师。目的是一样的——安抚。但文丁和玉皇大帝又有点不一样,他封季历只是权宜之计,只要东边的主力一回到商都,刚才拍到案几上的那一巴掌将直接拍向季历的天灵盖。</p>
商王的旨意下达了,季历很高兴,接过官印的同时把商王要他撤兵的令简放到了一边,说,余无戎这儿是天然的牧场,我的马场将来就设在这儿。摆明了,不撤兵。</p>
白送了一个官职,还搭上了低声下气的巴结,反而助长了歪风邪气。文丁又气又恼又怕,无端端地闷在书房拍案几,手麻了,脑子更麻,束手无策。原本靠近余无戎那地儿有一个上好的猎场,每年都要去围猎,现在周军在那儿搭了帐篷。去还是不去,这是个问题。</p>
胆子大的大夫说:“当然要去,不去要被季历看扁的。”</p>
胆子小的大夫说:“别去,先王武乙的例子摆在那儿,季历是一团火,近不得身。”</p>
文丁紧皱着眉头,恨死了季历,又无可奈何。季历就像文丁小时候抱过的一只大西瓜,想吃,围着转了三圈无从下口。</p>
但是魔高一丈就是为了应付道高一尺的。还是闻仲有办法,说:“大王怎么能不去打猎呢?去是要去的,但去之前猎场周边先要清场。”</p>
清场的意思当然是先把季历清理掉。出了封官这个馊主意的闻大夫比文丁还要恨季历,想来想去还是派刺客去最妥当。大西瓜有什么不好下口的,一刀下去“噗”的一声全解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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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悦再度操刀,被闻仲派去清场——到周南城刺杀季历。</p>
季历当了牧师回到周南侯府,带回一匹白龙驹,这是送给大儿子姫昌行冠礼的礼品。</p>
周南城是西伯侯府所在地,是周国的龙兴之地。</p>
这是龙潭虎穴,也只有姒悦才能担当深入虎穴的重任。闻仲对姒悦说,拿季历人头换你的老婆。</p>
但后来死的却是姒悦。</p>
姒悦的死在很长时间里是个谜,一直到季历和文丁都死了才被揭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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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历还是一如既往地嚣张,文丁也一直没能去打猎。</p>
姒悦死了,行刺无法进行。文丁一口气憋了大半年。</p>
半年后。</p>
东征大军回到了商都。</p>
文丁要在朝堂设宴招待文武百官。季历是牧师,满朝文武不能独缺了你。</p>
姬昌对八卦颇有研究,听说父亲要去商都特意算了一卦,坎卦。坎有险。劝父亲托病不去。可是季历现在不一样了,飘飘然的,养的是马,脾气却牛,谁的话都不听,除了他自己的话。他对自己说,要去,文丁算个毬,一个小老头,他的老子老老头都被我杀了,还怕这个一向对自己低声下气的小老头?</p>
季历很嚣张,他是嚣张死的。</p>
他具体怎么死的连司马迁老先生都不知道,在《史记》上只写了“公季卒”三个字。姒家大爷得到的内部消息也很简单——季历昂首阔步上朝,昂首阔步被抓,然后昂首阔步被杀。季历死得不明不白,但死得大义凛然。英雄大抵不在乎自己的生,却看重自己的死。他死于壮年,留给后人的是一个处于巅峰的生命形象。</p>
季历死了,文丁一口恶气一出,也飘飘然了。一个多月后想去打猎,但年近古稀,昏聩和龙钟相约而至,出宫殿时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滚了下去,金疮迸发,也死了。文丁的儿子帝乙继位。</p>
帝乙是个笑面虎,一上位就向周国示好,让季历的儿子姬昌承袭爵位,称西伯昌;接着免税,然后和亲。也算是歪打正着,葛藤谷里长大的窈窕就此一脚踏进西周王朝的殿堂,母仪天下。</p>
这不仅是窈窕的命,也是西周王朝的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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