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呆呆的收回手,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我……原来已经死了么?”方黎的声音微微颤抖,旋即挂起了一丝无奈的笑容,“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事到临头了为什么还舍不得呢?”
言罢,洒然回头,朝着与老方一起居住的小院走去。
还未走到巷口,方黎便远远地看到了从小院当中升起的袅袅炊烟。“方老哥真是的,大早上的,做什么呢。”嘴上吐着槽,却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几分步伐。
迈进院门,穿过中堂,方黎下意识的去推开往后院的木门。手推到门上时,方才想起来作为一个死人,一个灵魂,自己大约是可以直接穿过去的。
可这一推,门居然真的开了。或许是因为风吹开的吧!方黎没有想太多,迈步进了后院。只见灶台边,老方前前后后的忙碌着,各种各样的食材堆满了案台。
这不像是吃半晌子的架势啊?方黎好奇的凑上前去。膘肉、瘦肉、腰花、肚丝……嚯,这是要做十三花的节奏?方黎刚能下床那会,就听老方念叨过等方黎恢复利索了,给他做一桌子“十三花”大补一番。十三花是韩城当地的一套特色宴席,是将猪身上不同部位的肉,经煮、炸、蒸、烧等工艺分别做成的。
可这时候做十三花,这个时间点上是谁家要宴宾客?方黎那边正寻思着,就听到这边老方又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上了。“啊呀,方小子,总算你也好得差不多了,以后呢,也就别在我这蹭吃蹭住了。这会君侯大人派你去做事,也是辛苦你了。得,早先说给你摆一桌十三花,我这红肉可是要上锅了。等你回来,正好赶上吃。哎哟,你等着,我得先去看看火……”
方黎突然觉得很想哭,原来这一大桌子是给自己准备的。可是自己再也吃不到了,方老哥你知道么?方黎作为一个shā shǒu,死亡对他而言早已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东西,可是此时,他无比的希望自己还活着。
“方老哥……”方黎轻声唤了一声,自己都未发觉声音之中早已经带了哭腔。
“方小子!”方守忠此时却仿佛听到了方黎的声音,猛然抬头朝着方黎望了过来,可他什么也没看到。目光一转,方守忠发现了半开的后院门,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方小子你个混球,回来了是不是?”老方丢下手中的菜刀便朝屋里冲去,“方小子你丫是不是回来了?给老子滚出来!”方守忠冲进屋内,一通寻觅,最终一无所获。方守忠低着头默默地从屋内走出,回到后院,拾起扔在一旁的菜刀,继续切割者案板上的肉块。一下一下,仿佛切在自己身上。老方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灰色,比方黎眼中的世界还要灰暗。
这样的老方,方黎没有见过,也不忍心再见。转头飞奔出小院,方黎的心此时仿佛被浸在温水里切割。
站在大街之上,可是自己又该往何处去呢?方黎默然,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终究只是过客而已么?方黎此时思绪万千,正不得开释,却听到一阵哭声由远及近的传入耳中。方黎循声而往,来到一家高门独户的院子前。这家人门前散落着些许纸钱,屋内布着灵堂。一口漆黑的乌木棺材停在堂中,有数个披着麻衣的人在哭泣,一看就是家门新丧。而就在这样悲戚的图景之中,却有一个人影显得格外的突兀。这人穿着一身朝服,看身形是个老者。他在棺材边低着头,死死的盯着棺材里的逝者。
方黎心下好奇,想着自己左右已经是个已死之人,便迈步进了大门,朝着灵堂行去。这一路上遇见的人果然都对方黎视而不见。只是这边刚跨过灵堂大门的门槛,那边那个行为举止颇为古怪的老人却猛然抬起了头望向方黎,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一般。
不,不是仿佛!方黎确信他真的看到了自己。因为此时方黎也正好看到了棺中人的面容,赫然和那朝服男子一模一样。这人,也是个生命走到尽头的可怜人而已啊!方黎这边正准备上去攀谈两句,却见这人望着自己,脸上的表情由原本的伤痛变成了一脸的难以置信,最后演变成了刻骨的嫉恨。
“你为什么还活着!!!”那人咆哮着朝方黎扑去,方黎一脸的诧异当中,这人的面容开始变得狰狞,指甲也变得尖锐,虽然还保持着人形,可此时的容貌哪有半分棺木中老者的和蔼安详?
“阿弥陀佛,红尘虚妄,何必执着!”一道佛号自空中传来,振聋发聩。一道金光自远处飞至,仔细看来,这道金光中却是一个“卍”字符号。卍字符电射而至,镇在那名朝服老者头顶上方。金光洒下,化形为一道由无数奇异字符组成的锁链,一圈一圈的把老者环绕在当中。虽没有收束紧缚,但却也让那老者再也不得寸进。而后那金色文字仿佛有魔力一般,竟使那朝服老者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方黎两世为人,这大概算是第一次看到真真正正的法术。饶是以方黎shā shǒu般冷静的心理素质,也不由得愣了一愣。可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对面那卍字符文就已经完成了对朝服老者的平复,从老者头顶上飘离的符文趁着老者还未从金光的余威中苏醒过来,飞快的窜到了方黎身前。这卍字绕着方黎一转,方黎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色便已经变了一个模样。
此刻眼前的这个地方,方黎可以肯定绝非是人间界中韩城的任何一个地方。远处紫黑色的岩壁依稀在望,昏黄的天色仿佛沙暴来临的先兆。低头一看,自己脚下所站的是一整块宽阔的深褐色岩石,岩石之下奔腾着的尽是一片浊huáng sè的河水。顺着这岩石的边缘朝一端望去,竟然发现这岩石竟是从极远处生出,斜刺着横亘在这一眼望不到两岸的滔滔大河之上。
“哪家的弟子如此的不识好歹,竟敢以肉身横渡中阴界。师门长辈没有教你们界约为何物么!”方黎眼前景物变换,只得片刻功夫匆匆扫了一眼周遭的环境,便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道浑厚威严若黄钟大吕一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