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里亭的古井中,方黎也睁开了闭着的双眼,他的身前已经又挖出了一个小坑,坑底铺上了兽皮。方黎把玉瓶中的剩余液体倒进了坑中,将银灰色短棒泡了进去。
没有用,意料之中。方黎深呼了几口气,取过身边的小陶罐,将其中的液体倒入其中,暗红的液体散发出淡淡的血腥味,似乎是某种血液。第二个陶罐中的液体似乎也是血液,但是却散发着一股怪异的腥味。当方黎拿起最后一个陶罐之时,他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其放了回去。
黑狗血,女人的天葵,牲畜的粪尿。这是方黎备下的三道土方子。只是方黎本身有些洁癖,所以最后还是没狠得下心把那罐黄白之物给拆封。
银灰色的短棒浸泡在已经变成血红色的液体之中,表面似乎也镀上了一层妖异的红色。此时若有修真中人见到方黎的行为,难免要讥讽两句不知死活。方黎当下的行径,叫做污秽法宝。法宝生而有灵,你要往人家身上泼脏水,人家肯定要跟你拼命。法宝也是一个道理,这些凡物说污秽下道士画的符咒什么的绰绰有余,可若是污秽正经的仙家法宝就有点贻笑大方了。
过了片刻光景,小坑里的液体忽然沸腾了起来,短棒上交缠的龙蛇纹路也似乎诡异的游动了起来,方黎一看,这哪里像是禁制破除的样子?简直像是化学品爆炸的前奏。方黎转身欲走,可这井底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若想上去,还得沿着吊水桶的麻绳一路爬上去。这边短棒上的龙形浮雕双眸亮起两道金芒,直射方黎。方黎避之不及,被金芒射中。方黎顷刻之间便遭射杀。然而那金芒欲要再逞凶威,破坏方黎肉身之时,方黎身后似有一道混洞吸住了方黎肉身,倏然之间,方黎便消失在了当下。
那金芒在射杀方黎之后便消失不见,然而短棒上龙蛇浮刻却是越游越快。半晌之后,一道灰芒自这短棒之上暴起,直射天际。天空之中,一道青绿色大阵缓缓显现。
韩城内,客栈小院之中,那红袍老头眼见天空之中大阵显露,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手指飞快的掐算着。“嗯,如此看来,阵法之力发生波动的是在正中的阵眼,故而会牵动的阵眼应该是……”老头疾步若电迈出几步,猛然站定于一处,手掌一翻,一枚玉符出现在手中。
“去!”老头一声轻叱,那玉符电射而出,拖出一道光影,朝东南方的天空飞去。行至半空中时,这玉符的飞行似乎触到了什么阻碍,明显一滞,然而势尽之前似乎摆脱了这大阵的束缚,速度再次加快,在高空之中转了一个弯,化作一道流光朝西方飞去。
“可算是成了,道兄,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这红袍老者见玉符飞出,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神色。伸出手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负着手朝屋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嘴里却嘀咕着:“为何这阵法显形之时透着一股子暴戾之气呢……按理说这些凡人做不到这个地步吧?”
韩城中的百姓,望着天空之中渐渐显现的大阵,好奇地指指点点。不明真相的他们早已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那些神通广大的修真者,但在他们看来,眼前的大阵是对自己的保护。而此时心急火燎赶着路的老方察觉到天空中的异象,只是愈加加快了脚步,按在胸口的右手下意识的攥的更紧。在那里,一颗晶莹的透明圆珠静静躺着,已然沾染上了老方炙热的体温。
当方守忠赶到三里亭时,看到的不过是井口一道渐渐收缩的灰光。他三步并作两步行至井前,伸手在井沿上一拍就翻身跃入了井中。只是这时候,井底除了水坑爆炸之后留下的一个大坑之外,已经是一片清洁溜溜,那里还找得到方黎的人影?方守忠茫然的在地上四处寻找了一番,似乎是想找到点方黎留下的痕迹。而后方才猛然醒悟,掏出了定魂珠用力一捏。
咔擦一声,透明的珠子破裂开来,化成一片晶莹的粉尘慢慢飘散开去,约摸半盏茶的功夫,那些粉尘又慢慢的在空中聚集,还原成了定魂珠的样子。方守忠连忙伸手将珠子接住,定睛一看,却还是一副晶莹剔透的模样。定魂珠在捏碎以后,会搜集三丈之内一个人的魂魄,而之后珠子会变得浑浊。而此时定魂珠复原之后晶莹如故,那么就意味着方小子没事?方守忠一厢情愿的想着,他选择性的忽略了另一种定魂珠收集不到魂魄的可能,甚至这是一个可能性更大的可能——魂飞魄散。
方守忠在井底歇息了片刻,顺着打水的绳索爬了上去,一路不停的回到韩城,向韩侯复命。韩奕听完方守忠所述,摆摆手便让他下去了。老方觉得自己心里很舒畅,他决定回去做一桌好吃的等方小子回来。老方觉得很开心,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他丝毫没有发现让自己这么一刻都不停下来的忙碌,本身就是在逃避去思考方黎已经不在人世这个极大的可能性。
方黎眼前一片黑暗,再睁开时发现自己依旧躺在枯井底部。他环顾四下,那银灰色短棒早已不见了踪影,自己并不懂阵法,能找到这个阵眼已经算是侥幸,万无可能再找到下一个阵眼。无奈之下,他攀着绳索,爬上了地面,预备先回城去与韩侯商榷一二。却发现周围的世界似乎都涌上了一层灰色。方黎觉得自己脚程快了不少,清晨时分动身,不到盏茶功夫便到了韩城西门。
方黎没有耽搁,径直向夏阳宫行去,不知是否之前的举动让禁制生出了什么变数,方黎对于此时灰扑扑的天色很是不喜。行至宫门,见那宫门侍卫正是前日自己初入宫时当值的卫士,便向宫门卫招呼道:“侍卫大哥,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方某前来复命。”
那宫门侍卫毫无反应,就仿佛没有看到方黎一般。方黎不以为忤,又复述了一遍,那卫士却依然无知无觉,且神情不似作伪,好像真的并没有看到方黎一般。方黎疑惑之下,又有些不耐,伸手朝那卫士推了过去。
方黎呆在了原,神情如遭雷殛——他的手仿佛插入了一团粘稠的液体之中,竟然直接从这卫士肩上穿了过去!